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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桂姐的告别演出

李桂姐是西门庆梳拢的一个红牌妓女,两人起初很热络。可是当西门庆有了王六儿之后,就渐渐冷落了李桂姐。一个妓女要在有限的青春里尽可能赚钱,当然不能只为西门庆一个人服务,因此她也偷偷接其他客人。西门庆做官之后,她认了吴月娘做干娘。第三年元宵节,乔大户家里人到西门府回礼,李桂姐也来唱曲,吴月娘留她住下,被百般推托。后来虽不得不留宿一夜,次日一早还是匆匆离去。原来那个同样让她得罪不起的客人叫王三官,娶了六黄太尉的侄女做娘子。

话说这王三官将娘子的头面也拿去讨好妓女,他娘子气不过,趁给六黄太尉过生日,告了他一状。六黄太尉闻讯很生气,将相关妓女和帮闲的名字都知会了朱太尉,朱太尉又令清河县拿人。孙寡嘴、祝日念等人都被抓了,李桂姐在隔壁人家躲了一夜,准备向西门庆求救。这事是应伯爵对西门庆讲的,可见李桂姐和他事先已经沟通过,由他先来铺垫一番。果然,应伯爵离开时,就见李桂姐的轿子停在门口,而人已经进到后面去了。

这西门庆走到后边,只见李桂姐身穿茶色衣裳,也不搽脸,用白挑线汗子搭着头,云鬟不整,花容淹淡,与西门庆磕着头,哭起来说道:“爹可怎么样儿的?恁造化低的营生!正是关着门儿家里坐,祸从天上来!一个王三官儿,俺每又不认的他,平白的祝麻子、孙寡嘴领了来俺家来讨茶吃。俺姐姐又不在家,依着我说,别要招惹他。那些儿不是俺这妈,越发老的韶刀了。就是来宅里与俺姑娘做生日的这一日,你上轿来了就是了,见祝麻子打旋磨儿跟着,从新又回去。对我说,姐姐,你不出去待他钟茶儿,却不难为嚣了人了。他便往爹这里来了,交我把门插了不出来。谁想从外边撞了一伙人来,把他三个,不由分说都拿的去了。王三官儿便夺门走了,我便走在隔壁人家躲了,家里有个人牙儿!才使保儿来这里,接的他家去。到家把妈唬的魂儿也没了,只要寻死。今日县里皂隶,又拿着票喝啰了一清早,起身去了。如今坐名儿,只要我往东京回话去。爹,你老人家不可怜见救救儿,却怎么样儿的?娘在傍边也替我说说儿。”西门庆笑道:“你起来。”因问:“票上还有谁的名字?”桂姐道:“还有齐香儿的名字,他梳拢了齐香儿,在他家使钱着,便该当。俺家若见了他一个钱儿,就把眼睛珠子掉了!若是沾他沾身子儿,一个毛孔儿里生一个天疱疮!”(第五十一回)

李桂姐太会讲话,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还能一本正经地瞎掰。西门庆当然不信,但也没有拆穿,还和她笑着说话。李桂姐也知道这笑的意味,可还要继续装糊涂,甚至不惜发毒誓。“一个毛孔儿里生一个天疱疮”,意思就是生梅毒。梅毒是妓女很容易得的病,而且得了之后难以医治。吴月娘听不下去了,央西门庆帮李桂姐想想办法,虽然之前这个人让她很不痛快。但是大家都有各自的曲折,很难用简单的喜欢不喜欢做决断。

西门庆只救了李桂姐的急,至于被抓走的孙寡嘴和祝日念,就撒手不管了。李桂姐暂时有了避风港,接下来当然要力求表现。

且说后边大妗子、杨姑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大姐,都伴桂姐在月娘房里吃酒。先是郁大姐数了回《张生游宝塔》,放下琵琶。孟玉楼在傍斟酒,哺菜儿与他吃,说道:“贼瞎贱磨的!唱了这一日,又说我不疼你。”那潘金莲又大箸子夹腿肉,放在他鼻子上,戏弄他顽耍。桂姐因叫:“玉箫姐,你递过那郁大姐琵琶来,我唱个曲儿与姑奶奶和大妗子听。”月娘道:“桂姐,你心里热剌剌的,不唱罢。”桂姐道:“不妨事,等我唱。见爹娘替我说人情去了,我这回不焦了。”孟玉楼笑道:“李桂姐,倒还是院中人家娃娃,做脸儿快,头里一来时,把眉头忔绉着,焦的茶儿也吃不下去。这回说也有,笑也有。”当下桂姐轻舒玉指,顷拨冰弦,唱了一回。(第五十一回)

孟玉楼是个“乖人”,但因为生活条件一直很不错,不晓得在外面讨生活的人的辛酸。逗弄郁大姐,取笑李桂姐,她都不当回事。兰陵笑笑生借孟玉楼之口写出李桂姐在人前的表现,其中也有他的悲悯情怀:作为一个妓女,她没有办法把内心真正的苦放在脸上,“说也有,笑也有”,是真的开心,还是所谓“职业素质”,大家心里自有判断。而除了取悦西门府的妻妾,李桂姐还要应付西门庆。

前面我们讲过,薛姑子和王姑子给了吴月娘一服坐胎药,让她在壬子日服下。吴月娘不识字,她该怎样不露痕迹地知晓哪天是壬子日呢?这里面就有作者的周密心思了。

四月二十一日,篦头小周儿来西门府服务。篦头有清洁头发、按摩头皮的功效,在当时也是一个行当。这个小周儿不仅会篦头、理发、按摩,而且会“观其泥垢,辨其风雪”。当天是庚戌日,黄历上说适合剃头的日子。于是,小周先伺候好西门庆,又替官哥儿剃头。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又把官哥儿惊吓到了。

那里才剃得几刀儿下来,这官哥儿呱的声怪哭起来。那小周连忙赶着他哭,只顾剃。不想把孩子哭的那口气憋下去,不言语了,脸便胀的红了。李瓶儿也唬慌手脚,连忙说:“不剃罢,不剃罢!”那小周儿唬的收不迭家活,往外没脚子跑。月娘道:“我说这孩子,有些不长俊,护头,自家替他剪剪罢。平白交进来剃,剃的好么?”天假其便,那孩子憋了半日气,放出声来了。李瓶儿一块石头方才落地,只顾抱在怀里,拍哄着他,说道:“好小周儿,恁大胆,平白进来,把哥哥头来剃了去了!剃的恁半落不合的,欺负我的哥哥!还不拿回来,等我打与哥哥出气!”于是抱到月娘跟前。月娘道:“不长俊的小花子儿,剃头耍子,你便益了,这等哭,剩下这些,到明日做剪毛贼!”引斗了一回,李瓶儿交与奶子。月娘分付:“且休与他奶吃,等他睡一回儿与他吃。”奶子抱的他前边去了。只见来安儿进来,取小周儿的家活,说:“门首唬的小周儿脸焦黄的。”月娘问道:“他吃了饭不曾?”来安道:“他吃了饭,爹赏他五钱银子。”月娘交来安:“你拿一瓯子酒出去与他。唬着人家,好容易讨这几个钱!”小玉连忙筛了一盏,拿了一碟腊肉,交来安与他吃了,往家去了。吴月娘因交金莲:“你看看历头,几时是壬子日?”金莲看了,说道:“二十三是壬子日,交芒种五月节。”便道:“姐姐,你问他怎的?”月娘道:“我不怎的,问一声儿。”(第五十二回)

吴月娘只想知道哪天是壬子日,却要先扯一堆别的;旁人问了,也装得若无其事。张竹坡在这里批了两个字:“无痕。”小周这个人物的出现,完全是为道出四月二十三日是壬子日做铺垫。张竹坡对《金瓶梅》作品结构和文学技巧的解读,实在比他对人物的批判要高明多了。因为这个话头,李桂姐又得到了表现的机会。

李桂姐接过历头来看了,说道:“这二十四日苦恼,是俺娘的生日,我不得在家。”月娘道:“前月初十日,是你姐姐生日,过了。这二十四日,可可儿又是你妈的生日了。原来你院中人家,一日害这样病,做三个生日,日里害思钱病,黑夜思汉子的病;早晨是妈的生日,晌午是姐姐生日,晚夕是自家生日。怎的都挤在一块儿?趁着姐夫有钱,窜掇着都生日了罢。”桂姐只是笑,不做声。只见西门庆使了画童儿来请,桂姐方向月娘房中妆点匀了脸,往花园中来。(第五十二回)

李桂姐曾经是众妻妾强劲的情敌,此时却落魄了,要躲藏在她们家里。吴月娘对她虽有一念之仁,但有嘲笑她的机会,还是不放过。接下来,应伯爵也要奚落她了。

李桂姐唱曲时,应伯爵一直和她拌嘴,暗讽她躲在西门庆家里,心里想的却是别人。李桂姐耐不住,向西门庆求救,应伯爵却给她一句:“你这回才认得爹了?”跟着,他还自己编了一段词:

伯爵道:“傻小淫妇儿,如今年程在这里,小岁小孩儿出来,也哄不过,何况风月中子弟,你和他认真?你且住了,等我唱个南枝儿你听:‘风月事,我说与你听,如今年程,论不的假真,个个人古怪精灵,个个人久惯牢成。倒将计活埋把瞎缸暗顶。老虔婆只要图财,小淫妇儿少不的拽着脖子往前挣!苦似投河,愁如觅井。几时得把业罐子填完,就变驴变马也不干这个营生!’”(第五十二回)

正是这段词,迫得李桂姐哭了起来。她落入风尘也是身不由己,如今却要承受这么多难堪。西门庆见状,向应伯爵头上打了一扇子,笑骂几句,又让李桂姐接着唱。李桂姐私下接客的事,他原本就知道,应伯爵不过替他说出了心里话而已。应伯爵进一步指出了李桂姐心中所想之人的身份:“前程也不敢指望他,到明日,少不了他个招宣袭了罢!”明明白白就是王招宣的儿子王三官。

西门庆当然也不会放过和她寻欢作乐的机会。两人正在藏春坞雪洞办事,应伯爵来了,对着李桂姐“亲讫一嘴,才走出来”。“神女生涯原是梦”,却是接二连三的噩梦。 Qnz25Pr+fubVYxCq9CephFB7ZbST4h7itOC3Hyi56FQKcLoSWCm/R6z1kR7Mp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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