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潘金莲听不进讲经,拉着李瓶儿出来,就走到西门大姐和陈经济的住处。
从第二十四回开始,潘金莲就和陈经济逗来逗去的。起初多是玩笑性质,毕竟闲着也是闲着。但随着潘金莲的心对西门庆渐渐冷下来,她便开始主动去找陈经济了。这一次,“只见厢房内点着灯,大姐和经济正在里面絮聒,说不见了银子了”(第五十一回)。
《金瓶梅》中写到西门大姐和陈经济这一对小夫妻的关系只有两次,一次是在第二十四回,一次是在第五十一回,两人都是在吵架,而且都是西门大姐痛骂陈经济。由此可见,两人的关系并不和睦。而西门大姐又很不明智,自己在娘家要什么没什么,夹缝中生存,还偏要用“不存在”的背景压自己丈夫,越发引起对方的痛恨。后来她被陈经济扫地出门,也不能全赖对方。
第五十一回中,西门大姐拿了三钱银子,叫陈经济帮她买销金汗巾子(嵌金线的手帕),出门钱却不见了。后来虽然钱在家中找到了,但西门大姐仍要陈经济买汗巾回来,却不肯再把这三钱银子给他。说起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女婿,一条汗巾子的钱也要斤斤计较,可见手头真是拮据,西门庆、吴月娘夫妇对他们真是抠门。潘金莲和李瓶儿闻言,也各自报出中意的汗巾花色,要陈经济一道买回来。潘金莲先说自己“没银子”,只要两方就好,其中有“一方玉色绫琐子地儿销金汗巾儿”。陈经济哪壶不开提哪壶,嫌弃道:“你又不是老人家,白剌剌的,要他做甚么?”潘金莲的防卫心理被挑动起来,立刻反击:“你管他怎的?戴不的,等我往后吃孝戴!”跟着,她报复似的讲出另外一方的花色:“那一方,我要娇滴滴紫葡萄颜色四川绫汗巾儿,上销金间点翠,十样锦,同心结,方胜地儿,一个方胜儿里面一对儿喜相逢,两边栏子儿都是缨络出珠碎八宝儿。”听得陈经济直喊“耶 ,耶 ”。潘金莲自己说自己穷,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可是如果别人也注意到,她就感到受伤了,何况她对陈经济还有几分意思。所以,她要的第二方汗巾一定得是极其华丽、非常昂贵的那种,把自己能想到的零碎全放上,以扳回几分面子。——她完全是和自己过不去。
李瓶儿要息事宁人,便说三人的汗巾钱都由她出。潘金莲推辞不过,便应承下来。但她不会就此甘心,她要扭转风头,反宾为主,争取主控权(如图9)。
金莲道:“你六娘替大姐买了汗巾儿,把那三钱银子拿出来,你两口儿斗叶儿,赌了东道儿罢。少便叫你六娘贴些出来儿,明日等你爷不在了,买烧鸭子、白酒咱每吃。”经济道:“既是五娘说,拿出来。”大姐递与金莲,金莲交付与李瓶儿收着。拿出纸牌来,灯下大姐与经济斗。金莲又在傍替大姐指点,登时赢了经济三桌。(第五十一回)
《金瓶梅》插画图册-经济元夜戏娇姿
图9-斗叶子经济输金
西门大姐受了李瓶儿的好处,知道感恩;潘金莲则不仅毫无谢意,反而伸手操纵别人的银钱。她特别需要用这种支配者的心理感受,将事实上的自卑转化为虚幻的高位,来转移自己的痛点。像这种借着小小的对象反映出每个人的心理背景与互动情况,都是书中的精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