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张海盐忽然灵机一动,看着外面的哨兵还没有走远,立即把他叫住。
“等一等。”
张海虾躲在犄角旮旯里很不舒服,刚想出来,被张海盐这么一叫,又缩了回去,继续藏好。
哨兵走回来,张海盐假装摆弄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仍旧没有转身,说道:“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但我想了一下,现在情况危急,我也不能再隐瞒了。”
“副官您请说。”
“你知道一个叫做张海盐的人吗?”张海盐问道。
哨兵哪里会知道,摇头:“属下不清楚。”黑暗中的张海虾也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这个人隶属于南洋海事衙门,洋务督办府下面的南洋档案馆,专门查南洋海路上的奇案,是一个赫赫有名的高手。刚才在盘花海礁上的人,就是他。他是我一生的宿敌,我在他的阴影下,已经生活了很久很久。”哨兵满脸问号,迟疑了一下,“哦。”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属下知道了。但,您刚才不是说,那是张启山的人?”
“我是不想吓到你们,这个张海盐,比张启山要棘手一千倍。我说张启山,不说张海盐,是怕你们害怕。”张海盐压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不笑出来。他看了看张海虾,黑暗中的张海虾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哨兵显然是更害怕张启山一点,此时已经完全错乱。“所以——副官的意思是——”
“把那块礁石给我炸开,不能耽误了。就算里面的东西再厉害,我们今晚也要完成工作,离开这里!”哨兵眼神疑惑:“可是——”
“万事我负责,我百分之一万确定,张海盐已经混入我们这里了,如果我们今晚无法完成,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哨兵只得点头,很快就退了出去,看起来被训练得非常好。张海盐回身关上门,说道:“你看,训练得太好也有问题,要是你对我这样,我早踹飞你了,还能让这种伎俩得逞?”
张海虾走了出来,几乎不想和张海盐说话。张海盐想了想,拔掉喉咙里的金针:“当然,普通人也不至于相信有人的脸皮能厚成这样,这一点我也承认自己是有天赋的。”
“这里还有那么多俘虏,你胡乱下命令,可能会害死所有人。”张海虾说道。
“这里戒备森严,这些当兵的训练有素,还有我们最害怕的自动手枪几乎全员配备,下面还有几百个劳工当人质。此时你还想着能全身而退?”张海盐从裤兜里掏出烟来点上,“现在这种局面我们就是全死无生,不搞出点事情来,我们是没机会的。”
张海虾检查了一下副官刚才处理的尸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觉得船下面有什么东西被关着?”
“水鬼?巡海夜叉?哪吒?鳌拜?”
“东海龙王叫敖广。”张海虾从边上拿了橡胶手套戴上,又看到一边的口罩,自己戴上一个,摘了几个下来放进口袋,才按开桌上尸体的嘴巴。这是一具骨瘦如柴的女尸,是一个东南亚人,因为长期饮养不良,头发发黄,眼窝深陷,已经不似人形,身上脚上全都是被礁石上的藤壶划伤的伤口。
女尸的牙齿完全损坏,上面全是黄斑黑结石,能看到女尸的舌头被剪掉了,露出了喉咙,里面全部塞满了盐。张海虾闻了一下,脸色沉重:“你最好把你的命令收回来。”
“为什么?”
“这具女尸应该是十年前船上的乘客,但她不是饿死的,而是病死的。这些盐和药水,都是用来消毒的,也就是说,这些劳工会在挖掘过程中得病而死,而这个副官认为这种病是可能会传染的。”
张海盐想了想,说:“你是说,瘟疫船里没有什么活着的怪物,瘟疫船里”——
“有的只是瘟疫。”
是五斗病,蔓延发病最快的瘟疫。
张海盐深吸了一口凉气,一边立即把金针插回去,一边去翻一旁的电话簿,对张海虾道:“帮我抓下电话,我让他们停手——”
话音未落,外面“轰”的一声巨响,整个船抖动了一下,所有的瓶瓶罐罐都被震翻在地,尸体被晃得东倒西歪,两个人扶住女尸才稳了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就听到甲板上有人喊道:“炸通了,炸通了!”无数的脚步声开始传来,似乎有无数的人冲过去看。
“完了。”张海盐猛冲出去,爬上楼梯,上到甲板。甲板上全是人,有劳工也有士兵,顶部哨岗上面的人已经无心放哨,都看向中心的礁石。张海盐挤到人群中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中心的礁石爆炸完的热气仍在,有劳工正慢慢靠过去,能明显地感觉到炸开的洞口正在跟外面快速做空气交换,烟雾被吸入洞内,又被喷射出来。这些烟雾和粉尘,肉眼可见地,已经蔓延到了整艘船上。张海盐觉得眼睛发辣,心生恐惧。很多人开始咳嗽。
张海虾从背后帮他把口罩戴上,然后把手套递给他。
“我是不是闯祸了?”
“不,你说得对,横竖都是死,但现在是收拾残局的时候了,我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拍了拍手里的消毒水,脚边还有三四桶,“走吧。”
“我知道自己莽撞了,你别多嘴,让我自己反省反省。”张海盐扛起一桶来,两个人挤开人群往里走去。
张海虾说道:“你这不算莽撞,你签卖身契到南洋来才是莽撞,你知道干娘在驴你吗?”
“干娘驴我是有原因的。”
“干娘驴你是因为你就是够驴,她怎么不驴我?!”
两个人来到礁石上,这里爆炸的热气依然灼人,有人开始反应过来,但看着他们扛着消毒水,一副完全不见外的样子,一时间以为是副官的安排,就都没有说话。二人来到大洞边缘,张海虾先把一桶消毒水倒了下去。听水的声音,下面倒不是特别深。接着,他们把消毒水抹到自己口罩上,又涂满全身。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