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盐见过不少特别激烈的场面。
有过格斗训练的人都知道,格斗训练如果入了门,看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就算对方比自己高大很多,因为行动习惯的不同,在会格斗的人面前,都如同三岁小孩。
这种不同感会给你带来非常可观的自信。
在这群人面前,张海盐的这种自信消失了,可以说是长久以来第一次消失。这些人的姿态动作,没有一丝普通人的破绽,虽然看似放松。
但张海盐知道,只要自己靠近一个这样的人三尺,对方的手一抬起来,他没有一处能占到便宜。而这样的人,现在站满了一屋子。
张海盐这才没有发难。他迟疑的当口,跟在后面的张海娇就被一个青年拉着手带出了门外,门也被带上了。
张瑞朴坐到张海虾的床边,示意手下人给张海盐搬来一把藤椅,然后看了看简陋的房间,说:“贫民杀手,嗯?”
“张先生,要杀要打尽管来,何必奚落我们。”张海虾道。
“我是觉得你们精神可嘉,都穷成这样了,还要当杀手。”张瑞朴略一停顿,他身边的年轻人就拿出一个大纸包,放到张海虾的枕头边。“长话短说,其实你们第一次要杀我的时候,我已经查到你们这里了。但我觉得,就凭你们两个,此生都杀不了我,所以没有把你们拔了,免得南洋档案馆换几个靠谱的来,我在槟城不得安宁。结果不负众望,你们比我预料的还要无能。”
“其实,我们南洋档案馆主要工作是查案,刺杀只是顺带的。”张海盐解释道,“那方面我们并不专业。”
“这次的瘟疫你们了解多少?”张瑞朴盘腿上床,“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张海盐你来槟城的时候,在死尸堆里如入无人之境。据我所知,只有得过五斗病但是没死的人才会这样,而五斗病消失几百年了,你又是怎么得的这种病的呢?”说着,他的手下把张海虾翻了个身,露出了张海虾的背脊。
张海虾的背上有道巨大的伤口,那是无数的烧伤、炸伤形成的伤口图形,如同一只蝴蝶。张瑞朴准确地摸到了他肩胛骨中间的一块脊椎,这块脊椎以下的椎骨,在当时的爆炸下几乎全部粉碎。
“我知道南洋档案馆的资料,是绝对不允许说的。但这位兄弟因你残疾,你照顾他到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些疲倦了?如果有一个意外,比如说我,帮你杀了他,是不是你的人生会轻松一点?”张瑞朴看着张海盐说道。
张海盐缓缓地用舌头拨弄着刀片,尽量不露声色。当然,只是他自己这样认为的。张瑞朴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对张海虾说:“真感人,你兄弟是真的关心你。那我就可以逼供了。”说着摸到张海虾的一块脊椎,“长话短说,你回答我的问题。我现在开始往上捏碎他的脊椎骨,你晚回答一分钟我就多捏碎一块。现在他的手有感觉,七分钟之后,他除了脑袋能动——”
“不用,我告诉你。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张海盐点上烟,没等张瑞朴反应过来,噼里啪啦就把盘花海礁上的事情全部说完了。
张瑞朴有些意外,听完之后,皱起眉头。
“你倒是也不挣扎。”
“贫民杀手嘛,原则是很灵活的。”
“这么说,槟城的瘟疫,确实是人为的?”
“槟城除了你这个大户,其他没有什么价值。你不如想想,自己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你们了解的只是一方面。在你调查的那三个村子暴发五斗病之后,在马六甲全境,有十五个村子,陆续都暴发了。但是那时候我已经有所警觉,所以在各个村子都安排了人。那些得病的人都被我派人处理掉了,村子也被多次消毒,所以在那些区域,没有暴发。”
张海盐身子坐正,和趴着的张海虾对视了一眼。张海虾说:“你是说,这次袭击是针对马六甲全境的,只是偶然先选择了槟城?”
“只是因为槟城离港口最近,所以先暴发了。但好在我在槟城,现在整个槟城四周的村子、垭口,都有我的人,所以你们在霹雳州才会没事。但我就很奇怪了,散播瘟疫的人,按你所说是桂西那边的军阀,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不知道。”张海盐说道,“如果你查得那么多了,你也应该知道南安号的事情。我们还没有机会调查那艘船,张瑞朴先生不如专心治理瘟疫,等我们几日,我们查清楚了,派人发电报过来。”
“我正是为此事来的。”张瑞朴拿起张海虾枕头边的纸包,丢给张海盐,“我和我的族人,发过誓不再踏上中国的土地,得有人帮我查清楚这件事情。但你们这个穷样,都要摆摊补贴杀人了,想必也是上不去南安号的。这里是报酬和一张船票,你去查案,我来帮你照顾你的这位兄弟。如果你半年内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的这位兄弟,就要变成橡胶树的肥料了。”
张海盐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张邀请函、一张船票和一沓洋元。
张海虾看着张海盐,张海盐把纸包收了起来,和他对视了一眼。
张海盐对张瑞朴说道:“我知道,你要杀我们很容易,所以你说的条件应该是真的,但我还有附加条件。”
“什么?”
“我这个朋友,早上要用鱼翅漱口,中饭八菜一汤,晚上可以清淡一些,有个五菜加白粥就行,但粥里要有虫草花和金华火腿丁。然后早中晚腿要按摩三次。晚上他一个人睡觉害怕,最好有三五个姑娘陪着。还有,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南洋档案馆要杀你?你到底是谁?”
张瑞朴笑着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走到张海盐面前。
“你是不是一个叫做张海琪的女人带大的?”
张海盐愣了一下,张海琪是他干妈的名字,这个老瘪三是怎么知道的?张瑞朴说道:“你的朋友我只会照顾得更好。你要想知道我是谁,可以去问张海琪。”
张瑞朴看了看边上的青年。边上的青年不苟言笑,拍了拍手。
门开了,有人拿着军装进来,看样子,张海盐现在就得走。
“船下周才到呢。”
“船已经提前靠岸了,现在就在马六甲。槟城瘟疫,这一次船不靠槟城,所以,你只有三天时间了。”张瑞朴说道,“你去吧,张海楼,我的人会送你到码头。”
张海盐完全不想离开,他根本放心不下张海虾。他看了一眼张海虾,张海虾的眼神非常复杂,但是没有说话。“我会回来的。”张海盐穿上军装,戴上军帽,被两个青年押着,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