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们师范大学的师生开这个学术研讨会,我本人而言,虽然说没有什么智慧,也谈不上是什么智者,但非常喜欢参与这样的活动。当然,我不是在这儿故作谦虚,而是有一点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有什么样的学问。但尽管如此,跟你们进行佛学交流,在这方面我还是有很大的兴趣。
学校这边让我讲一下“藏密的特点及思想精髓”。不过这个题目太大了,我想了一下,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入手。毕竟藏密的教义浩如烟海、博大精深,只用短短1个多小时的时间,肯定无法一一道尽。所以,下面我只能简单介绍一下,让你们有个大致的了解。
不少人认为,藏密就像唐密一样,只是昙花一现、兴盛一时的教法,如今都已退出了历史舞台。这种想法不太正确。藏地从有佛教开始到现在,尽管经历了不同朝代的风风雨雨、兴衰变迁,但藏密不管是历史、教义、仪轨、修法等,至今仍完整无损地保留着,而且非常圆满,所以它跟唐密不能画等号。
还有人认为,藏族喇嘛是学密宗的,故藏密又称为“喇嘛教”。这种说法也不合理。所谓的“喇嘛”,有出家人的意思,但学藏密的并不只是出家人,在家人也可谓比比皆是。
其实,藏传佛教是世界三大佛教体系之一,跟南传佛教、汉传佛教同属于正宗的佛教。往昔印度的佛教传入藏地之后,融入藏民族的文化中,成为特别庞大的宗教体系,这就称为藏传佛教;而佛教传入汉地,融入汉族的文化中,则形成了汉传佛教。所以,藏传佛教并不是藏地土生土长的宗教,也不是只有密宗这一部分。
当然,在座很多人都是研究历史的,对此应该比较熟悉。藏地最开始时也没有佛教,大概在公元三百多年,藏王拉托托日年赞的王宫上,佛像、《宝箧经》等佛经、佛塔从天而降,并有授记:“经过五个朝代以后,会有人知道经中的教义。”这标志着藏地正法的开端。
但也有史料说,这些三宝所依并非从天上降下,而是印度班智达带过来的。这种历史问题,如今我们很难给它个确切定论。毕竟学术界只承认一些考古依据;可我们佛教徒不单单承认这些,还承认非常神秘的各种现象。而这些现象,以学术眼光来看的话,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所以,历史学家有时也难以得出正确的结论。
藏地过了五个朝代之后,观音菩萨的化身国王松赞干布出世,他迎娶了汉地的文成公主、尼泊尔的赤尊公主,她们分别带来释迦牟尼佛12岁、8岁的等身像,现供奉于拉萨的大昭寺和小昭寺。历史上说,文成公主特别精通风水,观察整个藏地的地势之后,她不仅要求修建大昭寺,还在不同地方修建了镇肢寺、镇节寺等。此时,佛教的经论虽说没有正式传入藏地 ,但佛教在雪域高原已经开始扎根了。
又过了几个朝代,汉地另一位和亲公主——金城公主,生下一个儿子叫赤松德赞,他13岁就继承了王位,在他统治藏地期间,佛教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兴盛。赤松德赞在很小的时候,就读过汉地传来的《十善经》《稻秆经》《金刚经》,对佛教生起了很大信心。长大之后,他从印度迎请了莲师、菩提萨埵等很多班智达,并派藏地的译师去印度培训,以翻译佛经、广弘佛法,当时的佛教可谓盛极一时。
后来,在莲师离开藏地、菩提萨埵圆寂之后,赤松德赞又从敦煌请来一位禅宗大德玛哈雅那入藏弘法。不过,玛哈雅那所弘扬的禅宗,与藏地教派在观点上出现了很多分歧。玛哈雅那声称:就像乌云能遮蔽太阳,白云也能遮蔽太阳;或者说,金链是束缚,绳索也是束缚一样,无论做善事、做恶事,这一切都是执著,应该全部放下来。因为受此种观点的影响,很多人开始不取舍因果,不断恶行善,甚至桑耶、大昭寺的佛像前长年供奉的灯都断了,藏传佛教内部一片混乱。
这时,赤松德赞想起菩提萨埵生前的授记:“以后教法如果出现混乱或不和,可从印度迎请莲花戒遣除争议。”于是他派人请来莲花戒 ,以平息这一场“顿渐之争”。
据历史记载,莲花戒主要从比喻上击败了玛哈雅那。玛哈雅那认为自己的见解最高,善恶什么都不执著,就像大鹏翱翔于天空,无有任何阻碍。莲花戒就问他:“大鹏是否从地上腾空?最后仍落于地上?”对此,玛哈雅那也不得不承认。莲花戒继续说:“以此足以说明,最高境界必须以取舍因果为基础,最后还是要落到不离取舍因果的行为中。”通过这样的辩论,玛哈雅那以失败告终。鉴于之前藏王曾规定,谁败了就必须离开藏地,玛哈雅那只好返回汉地。
不过也有人说,玛哈雅那离开时,一只鞋子掉在了藏地。后人认为这是一种缘起,因为修宁玛大圆满、噶举大手印的个别人,也提倡修行最初就何者都不执著 ——这遭到萨迦派很多论师的驳斥,以此表明玛哈雅那的部分见解仍留存于藏地。
当然,什么都不执著,这种见解也并没有错,无垢光尊者在《龙钦七宝藏》中说:“玛哈雅那的观点,寻伺者未能接受,但从实际意义来说,其密意完全符合正法。”可是对大多数修行人而言,由于自己的根基不够,倘若一开始就不取舍善恶,如此修行很容易误入歧途。我之所以讲这些,也是因为现在藏地学密宗、汉地学禅宗的许多人,包括学术界都认为,修行就是什么都不执著,根本不管自己的基础打得怎么样,这样是相当危险的。
总而言之,藏传佛教起源于印度,是非常纯正的佛教。在朗达玛灭佛之前,它为藏地历代君王所守护、所弘扬,一代一代传承非常清净,并不是一块小地方的一个小小宗教。
藏传佛教从古至今,除了在雪域这片土地上广利有情以外,跟汉地也有特别深的因缘。
唐朝时,藏王赤松德赞勘校《大藏经》的过程中,就迎请了很多汉地大德前来参与;藏地的预试七人 出家时,也请了汉地的高僧来作见证。
元朝时,藏密在皇宫内院尤为兴盛。最早从成吉思汗开始,藏传佛教就极有影响。大家都知道,成吉思汗在位期间,曾多次发动对外征战,他既要统治汉地,又要统治藏地,还想攻占印度。为了攻打印度,他派出大批军队路经藏地,当时很多寺院面临着危险,大家都特别害怕。不过有种说法是,成吉思汗遇到了萨迦派的扎巴嘉村上师,从他那里求了一些法,之后便打消了侵占印度的念头。
后来,在蒙哥当皇帝时,噶玛巴被封为国师,获赐一顶金边黑帽。忽必烈即位后,也极力推崇藏传佛教,派人迎请宁玛派的伏藏大师释迦光,结果他没能来,但把莲师的长寿水伏藏献给了皇帝。以此忽必烈对前后藏的密咒士提供各种宽厚待遇,赏赐许多土地用于修建寺院,同时封释迦光为“巴谢”,其地位与国师相等。之后,忽必烈又封萨迦派的八思巴为帝师。而且,此前的萨迦班智达,也当过阔端的经师,后圆寂于甘肃那一带。
元朝总共有十五位皇帝,尽管他们都是蒙古族,但无一不信仰藏传佛教,皇宫里也经常举行各种佛事活动。记得有位宁玛派大圆满的修行人叫雍顿多杰华,元武宗就曾把他请进皇宫,观看金刚舞,给皇帝、皇后为主的有缘眷属,传授大圆满的灌顶,讲大圆满的修心窍诀。
到了清朝,格鲁派的班禅大师、达赖喇嘛等高僧大德,也备受皇帝的礼遇,与汉地来往比较密切。例如,顺治皇帝曾派人邀请五世达赖喇嘛进京,尊者在清朝官员的陪同下,率随行的三千眷属,自拉萨启程前往汉地。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格鲁派的章嘉国师,与清朝皇帝素有极深的渊源:章嘉二世是康熙皇帝的国师;章嘉三世是雍正皇帝、乾隆皇帝的国师;章嘉四世是道光皇帝的国师;章嘉五世是同治皇帝的国师;章嘉六世没有明确记载;章嘉七世是光绪皇帝的国师。
由于这些皇帝的大力扶持,藏传佛教尤其是密宗的时轮金刚、喜金刚、大圆满等,在全国上上下下得到了极高的尊崇;各个教派的上师们,皇帝也赐予各种封号,如“大宝法王”“达赖”“班禅”“巴谢”等,甚至明朝有一个明武宗,先后封授了八位法王。
所以,我们以回顾历史的方式,来了解藏密很重要。否则,现在极个别人对密宗的认识,远远不符合真相。自“文化大革命”以来,大家都清楚,佛教遭到了历史性的打击和毁灭,此前发生的许多令人敬佩的事迹,由于政治、历史等种种原因,人们心目中对它的评价,与真相差距特别远。甚至现今影视剧中对藏密的描述,大多数也是在误导大众,故意扭曲藏传佛教的形象。
其实,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以公正的态度,原原本本把历史真相说出来,这是非常重要的。假如你有一些个人目的,那就另当别论了,但如果没有的话,作为学术界的知识分子,理应从方方面面,客观认识藏传佛教的历史与现状。其实不仅仅是藏传佛教,包括汉地的有些历史,也不一定像后人刻画的那样丑恶。譬如元朝的许多皇帝,并不像有些人形容的那么残暴 ,他们也有许多值得借鉴的地方,值得宣扬的东西,但很多人往往并不了知。
同样,如今很多人对藏传佛教的评论,也不一定就是事实。他们声称藏密如何修双运、如何杀生、如何吃肉,一直到处这样诋毁,这是相当可怕的。当然,藏传佛教因为地理、气候等原因,素食观确实不如汉传佛教,这也是我们承认并值得学习的地方。不过,我以前在《藏密素食观》里也提到过,藏地很多修行人并不完全吃荤,非常多的高僧大德也都提倡吃素,这是有据可查的。所以,大家若想认识藏传佛教,一定要通过深入、彻底的研究,如果没有这样,就随意揣测、妄加评论,肯定与真相有一定的距离。
当然,藏传佛教分各大教派,各大教派有许多甚深教义,这些甚深的教义,我今天也不可能一一阐述,你们若想完整地了解,最好是通过理论、实修两种途径。其中,理论上的了解,除了看些历史书以外,还应当系统学习藏地佛教的五部大论,以及密宗中事部、行部、瑜伽部、无上瑜伽部的教义,这就相当于你在高等学校学习知识一样。而实修上的了解,是在掌握理论的基础上,与传统修行结合起来,去体悟理论所讲的那些境界。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触及藏传佛教的核心,否则,光是看了一两本书,是很难一窥其全貌的。
比如说宁玛派的大圆满,实际上就特别特别殊胜,然而这种殊胜,在文字上几乎看不到。包括我们藏地以十七大续部为主的密续,都没有编入德格的《大藏经》,而是单独有一个续部。为什么这样呢?就是害怕泄露秘密。当然,并不是因为它有很大的过失,才担心被别人知道,而是由于其教义过于甚深,根基不够的人一般接受不了。
像大圆满的一些教言,你光是从书本上看,似乎跟唯识、中观差不多,可能也看不出来什么。但你若按照密宗的传承,如理如法地依止上师,遵循上师的教言长期实修,很容易就能证悟一些不可思议的境界。
昨天我来西安时还在想:你们这里跟大圆满的源流,还是挺有因缘的。我们大圆满跟唐密一样,历来都相当重视传承。像唐密的话,最初由毗卢遮那佛传给金刚萨埵;之后龙猛菩萨打开南天铁塔,从金刚萨埵处得受此法;然后他又传给龙智;龙智再传给善无畏、金刚智。后来,善无畏、金刚智、不空在唐朝来中土弘扬密法,史称“开元三大士”。
而我们大圆满,刚开始是普贤王如来传给金刚持,金刚持传给人间的嘎绕多吉 (极喜金刚) ,之后嘎绕多吉传给蒋华西宁,蒋华西宁传给西日桑哈。而西日桑哈,实际上是汉族人,具体是什么年代呢?应该是唐朝初年。他曾去印度依止了蒋华西宁,得到大圆满的窍诀,此后又返回汉地,住于清凉尸陀林 。
当时,在印度某个城市中,布玛莫扎和嘉纳思札 (益西多) 共同学习五明。一天,他们二人去金刚座旁的一个花园散步,突见金刚萨埵在空中授记:“你们虽曾五百世转为班智达,却尚未获得果位。若想即生解脱,应前往汉地清凉尸陀林。”听到此话,布玛莫扎立即动身去汉地,依止了西日桑哈,得到很多大圆满的窍诀,并将其中的一部分,藏于你们西安的吉祥门 。
他返回印度后,将自己的经历告诉嘉纳思札。嘉纳思札也前往清凉尸陀林,请求西日桑哈摄受。他依止的时间比较长,最后得到了大圆满的最高境界。当西日桑哈圆寂时,将《七钉窍诀》传给嘉纳思札。然后,嘉纳思札从吉祥门取出所有经函,回到了印度,住在巴桑尸陀林中。
此后,布玛莫扎去拜见嘉纳思札,请求摄受。当嘉纳思札圆寂时,将《四安住法》的窍诀传给了布玛莫扎。后来,布玛莫扎将其传给莲花生大士,莲花生大士又传到了藏地……这就是我们大圆满的源流。由此可见,大圆满的传承始于普贤王如来。当然,释迦牟尼佛住世时,也传过一些密法,如《时轮金刚》《文殊真实名经》等,这些都是佛陀亲口所说。但也有一些密法,是佛陀圆寂后出现于世的。
然而,对历史和特殊传承不了解的人,可能会有各种想法和说法,这一点也情有可原。就好比密宗传承中的“持明表示传”,一般人就无法想象。其实它跟禅宗心心相印的方式很相似,在禅宗中,依靠上师的一个表示或一个话头,有缘弟子即可当下开悟。同样在密宗里,比如莲花生大士对弟子直指虚空在哪里,有缘者也能马上明心见性,这就叫持明表示传。但作为学术研究的人,要想搞明白其中的奥秘,了解他们的证悟境界,可以说望尘莫及、难如登天。因为学术都建立在六根的基础上,可是超胜的境界,没办法以六根触及,假如你没有一种信仰、没有一种信心,那再怎么研究也只是盲人摸象。
现在经常有人说:“传承有什么用?念经有什么用?这些都是多余的!”他们只看外物,不讲内在,其实是不合理的。以前弘一大师就举过一个例子,说明了内在有时候比外在更重要。他说用一块普通的布做成国旗,当升旗的时候,人们需要恭恭敬敬向它行礼。这种行为能否说是迷信呢?肯定大家不会承认。同样,对于一般文字写成的佛经,用学术眼光来看它,似乎跟世间文章没什么差别,但它确实有一种不共的加持,对此我们只能用心去感受,肉眼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还有,像藏密中的“虹身成就”,很多学者也无法理解和接受。但即便如此,它也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在汉地还曾发生过。
比如,中国第一位比丘尼净捡,是晋朝人,她70岁要圆寂那天,就不舍肉身直接飞往清净刹土,跟虹身的最高境界完全一样。这是非常真实的事,后被梁代高僧宝唱编入了《比丘尼传》 。以前隆莲法师讲《心经》时,也引用过这个公案。假如有人说藏密的虹身成就不合理,那么这段历史又当如何解读呢?
还有,中国第一位比丘朱士行,我前段时间讲《般若摄颂》时也提过,他千辛万苦翻译的《放光般若经》,又被称为《虹化经》的简本。他本人经过多年的修学,深刻领悟到此经蕴含的虹化圣义,后来圆寂时出现的许多瑞相,也说明他在虹身方面有所成就。
因此,有些人对藏密的诸多误解,一定要尽可能遣除。假如你想深入了解藏密,则可以通过两种方式:一是文字上的,一是修行上的。当然,后者依靠有次第的修证,内心对密宗精髓的体会,远远超过了前者的字面理解。
你们在座的有些人,若想修持藏密的话,首先应该从加行开始修。按照大圆满的传统,加行分为共同加行、不共加行两种。共同加行是观修人身难得、寿命无常、轮回痛苦、因果不虚,这些道理,要靠依止善知识才能通达。而且,修行最关键是要有一种信心,否则,就算你精通了千经万论,道理讲得夸夸其谈,内心也不会有真实收获,反而很容易变成“法油子”。
在藏地,一般人都明白,纯粹以学术研究写的书,与内心有所证悟写的书,二者可以说有天壤之别。就像有些高僧大德,因为前世的善根非常深厚,今生不需要苦思冥想、殚精竭虑,自然就能流露出很多智慧法语,这是一般人无法企及的。我的上师法王晋美彭措,即是如此。我依止他老人家接近20年了,他是我一生中最佩服、最敬仰的人。我虽然也遇到过国内外不计其数有智慧、有悲心、有才华的人,但上师的境界确实无与伦比。我这样说,并不是故意赞叹自己的上师,而是站在非常客观的立场上,以公正的态度来评价的。我们很多人写书时,需要翻阅大量资料,构思很长的时间,而他老人家根本不用做这些准备,写什么都是短短的时间中一挥而就,智慧犹如源头的活水般源源不绝。
记得1990年上师去印度时,当时显现上眼睛不好,看不了任何文字。但他老人家给高级佛学院演讲时,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包括《华严经》《法华经》的很多教证,也是一大篇一大篇地背下来。讲完之后,我们几个弟子对照原经文,发现竟然完全一模一样。这种智慧,普通人再通过怎么样的勤修,也不可能短时间就获得,它在藏传佛教中叫“意伏藏”。不知道你们研究过没有,伏藏是藏地最殊胜的一种法要,特别特别稀有。以前美国波士顿、华盛顿有几个博士,专门研究藏传佛教的伏藏法,但可惜的是,这方面的汉文资料现在不是很多。
其实所谓的“伏藏”,是往昔莲花生大士为利益后世众生,将许多珍贵无比的佛法,以神通隐藏在神山、湖泊、虚空等中,并授记后来的某些大德进行开启。这些大德到了授记的时间,就会前往埋藏伏藏的地方,直接取出一些小小的宝箧,通过空行文字的提示,他们便能打开自己的意伏藏,心中自然流露出许多仪轨、法义,用文字写下来的话,足足有好几函,用现在的话来讲,有好几十本书的内容。这些读起来,绝不像分别念所写的东西,而且里面的修法极为殊胜。所以,具有证悟的人所体会到的佛法境界,跟学术研究的人截然不同。
刚才我也讲了,假如你想真正了解藏密,就要先修持加行,从人身难得、寿命无常修起。修完了这些共同加行后,还要修不共加行,即皈依、发心、忏悔、供曼茶、上师瑜伽,以及破瓦法。这些加行需要修很多年,等自己生起了稳固的境界,才能再进一步修持更高的密法,如生起次第、圆满次第,玛哈约嘎、阿努约嘎、阿底约嘎等等。
这些甚深修法,我以前翻译过不少,尽管一再强调过不能公开,但有些地方还在偷偷地卖。不过卖了也不要紧,没有得到传承尤其是没有信心的人,就算手里拿到了法本,也会觉得跟其他法本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像《六祖坛经》,人人都可以看,但没有缘分的人看了,觉得跟《道德经》《圣经》没多大差别,而有缘者看了之后,有可能当下就会开悟。
尤其是宁玛巴的大圆满,我多年来通过长期研究,觉得它确实能够直接断除烦恼,直截了当地揭示了佛陀的密意。这样的法门在末法时代,的的确确难遭难遇。你们想要修持的话,必须先得过灌顶,并修完了加行才可以。有了这样的基础,在具德上师的指导下,依靠自己的信心和精进,很容易就能通达甚深境界。
这些年来,由于语言、交通、历史等原因,很多大学生对藏传佛教尤其是密宗的误解特别多。前不久我去香港中文大学,在点评一些佛教论文时,就直言不讳地说了:“现在很多大学生有这样的信仰,对这方面感兴趣,非常好。但有点遗憾的是,你们对藏传佛教认识得还不够,了解得还不深,文中描述的唐卡文化、尸陀林、人骨法器,只是以一种好奇心来看待,并不明白它背后的甚深涵义。”
藏传佛教中的任何历史、任何修行,实际上都完全经得起推敲,它是被无数典籍和前辈大德所印证过的,绝不像民间一些神神道道的宗教。大家若想真正通达,不能知道了一点点就自以为是,而需要各方面的深入了解。
今天我也没做什么准备,想什么就说什么了。下面看大家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互相探讨一下!
问:我是历史文化学院的博士后,经常看您讲的《入行论》和《藏传净土法》,很荣幸有机会向您当面请教。
现在汉地和藏地弘扬净土都很广,汉地净土宗的教典是“五经一论”或“三经一论”,请问藏地净土宗的教典主要有哪几部?这些是不是完备呢?
堪布:你的问题很好!我们藏地净土宗的依据,主要也是净土经。汉地的“五经一论”是《阿弥陀经》《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普贤行愿品》,以及《往生论》。这是汉地个别大德归集的,藏地虽然没有这种说法,但我对“五经一论”还是很有信心。
我们这个人身很难得,所以在短暂的人生中,我很想把“五经一论”讲一遍。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讲了《阿弥陀经》《无量寿经》《观经》《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还剩下《普贤行愿品》和《往生论》没讲。如果没有死的话,这两个一定要完成。
藏文的《大藏经》中,实际上也有《无量寿经》《阿弥陀经》,但可惜的是《观经》没有。假如因缘具足的话——尽管我翻译得不一定很好,但不管怎么样,为了自他将来能往生净土,创造这样一种因缘,我准备把《观经》译成藏文。
藏地的很多大德,修净土主要依于《无量寿经》和《阿弥陀经》。宗喀巴大师、麦彭仁波切,以及萨迦派、噶举派的诸位祖师,都有各自的修法仪轨,这方面的理论和窍诀也相当多,包括一些伏藏品中比比皆是。因此,藏地、汉地在往生的依据和方法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问:净土宗的目标就是往生,但往生的条件,很多法师讲得不一样:有人说要念到一心不乱,念到一心清净;有人说往生没有条件,阿弥陀佛平等救度,只要相续称念就能往生。不知道哪种说法正确,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堪布:关于往生的条件,在藏地也可谓众说纷纭。但我在讲《观经》的过程中,发现最后提到“九品往生”时,佛陀讲了往生需要的不同因缘。我看了“下品下生”之后,觉得条件并不是很高 ,好像自己也有一种把握,还给很多藏族人都讲了。所以,我很想翻译这部《观经》,谁好好念佛的话,应该都有这个机缘。
当然,藏地也有一种说法,往生极乐世界必须具足四种因:观想阿弥陀佛及清净刹土、积累资粮净除罪障、发菩提心、发愿回向。也有极个别大德要求一心不乱,但若想达到印光大师说的那种“一心不乱”,作为凡夫人来讲有一定的困难。
我自己认为,按照《观经》后面所讲的条件,既然造了五无间罪的人,都有往生的机会,那我们很多人只要好好地念佛、好好地发愿,应该也能如愿以偿。
值得注意的是,“念佛”并不是有些人认为的,只要口里念念“阿弥陀佛”就行了。“念”字的结构是“今”加“心”,也就是指当下的一念心,所以它跟心有一定的关系,心里观想是最关键的。我看汉地的很多经论中也说,念佛不仅要口念,更要心念,若能如此,积资净障后一定可以往生。
问:有个大德开示说:念7遍阿弥陀佛心咒,等于诵了1000遍阿弥陀佛名号。这个有没有经典依据呢?因为汉地“五经一论”中都讲名号,好像没有说过心咒比名号还殊胜。
堪布:你这个问题应该问他,因为是他说的,应该请他来回答。 (众笑)
我个人的看法是,这种依据没有看到过。尽管许多经论中讲了念名号有什么功德,念心咒有什么功德,但并没有说念心咒的功德更大。当然,我没看到也不一定就没有,所以最好能找他问问。
问:我是宗教研究中心的硕士。您刚才讲到,学术研究和修持所得的结论不一样,那么请问,学术研究能不能与修持很好地结合起来?
堪布:二者是可以结合的,在我们藏地,这叫做闻思修行。“闻”就是先听受道理;“思”是再思维其中意思;“修行”是将所了解的意思于实际行动中行持。学术研究应该包括了“闻”和“思”两方面,不过后面的“修行”,很多人却没有。
比如藏密修法中讲的“寿命无常”,不少人认为这非常简单,甚至已经学佛很多年的人,也觉得没什么可修的。但你若去真正观修,才能感受到一刹那、一刹那的无常,这并不是口头上说说、文字上写写,而是发自内心的深刻体会。
在学术方面,历史性的东西,一般也没什么可修的,知道这件事就可以了。但有些窍诀性的修法,比如宗喀巴大师讲的出离心、菩提心、无二慧,这是学佛最根本的,你必须要长时间修行,才能完全通达。所以,佛教的有些教义若想彻底领悟,没有一定修行是不可能的。
问:我看到很有名的一本书叫《西藏生死书》,但翻了好几遍,始终都看不进去。我想得到您的一些指点,或者您对那本书有什么看法?
堪布:《西藏生死书》 (The Tibetan Book of Living and Dying) ,你实在看不进去的话,我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这本书,实际上在国内外受到很多人的欢迎,我也看过它的汉文本,看了之后的感觉是什么呢?这就是莲花生大士的中阴窍诀,然后再加上作者与根本上师的对话、某某西方人得癌症的故事,穿插一些现代人喜欢听的、比较关心的道理在里面。
大家都知道,中阴窍诀在西方非常受欢迎。因为他们很多人身体不舒服、心情不舒服,尤其是最后面对死亡时,都有一种恐惧感,而中阴窍诀所揭示的道理,正好可以消除这种心态。鉴于此,索甲仁波切把中阴法门的某些内容,与现代人的心理结合起来,然后编成了这本书。
《西藏生死书》,我认为有两个特点:第一、作者对上师有非常大的恭敬心,处处提到了他今生所得到的知识,全部来自上师的恩赐,从头到尾都在感恩上师,这是最感人的地方;第二、它将佛教的原始教义,融入当前的生活中,然后展现在有缘者面前,这也是相当难得的。所以,如果你不是特别困难,最好还是能再看看,也许慢慢就看进去了。
问:我是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的博士后。对于佛教这一块,坦率地说,我是门外汉,所以借这个机会我想请教您:从藏密的视角出发,当前中国教育的主要问题表现在哪里?该如何来解决?
堪布:从藏密的视角出发,对教育没有什么太多的看法;但若从佛教的思想出发,当前教育的的确确存在一些问题,究其原因,主要是没有注重道德培养,像前不久刚发生的“小悦悦事件”,以及“13亿人扶不起一个老人”,都足以说明这一点。
在古代,教育非常重视“德才兼备”,一个人要先立“德”,再培养“才”。而现在的教育,光是重视一个分数,忽略了教育的核心是做人,以至于学生们学了十几年以后,从来没想过怎么样服务社会,怎么样孝顺父母。包括有些老师,有时候连做人的基本原则都没有。这些应该是源于“文化大革命”的影响,以后进行一些改革是很有必要的。
这种改革,其他改不了也不要紧,但至少应把德育放在首位,这样的教育才有希望。我作为佛教徒,始终都是这样认为的;老一辈懂传统文化的人,应该也会这样想。所以,现在很多人对教育还是比较关心的,只是有时候也无可奈何。
问:我是宗教中心硕士三年级的学生,学的是宗教学理论专业。今年我在兰州开会时,有个学者说:当今世界宗教传播有一个趋势,就是“天基东渐、藏密西行”,即天主教和基督教向东方国家传播,藏密向西方国家传播。我想请问一下,藏传佛教在阿拉伯国家的传播情况怎么样?
堪布:藏传佛教在20世纪时,就传播于西方国家。汤恩比博士曾说:“将来后人回顾20世纪的发展,会发现比任何事项更轰动、更有意义,其重要性甚至超过原子弹、氢气弹及科技的,那就是佛教传入西方。”这是他的原话,从这段语言来看,西方本是基督教非常兴盛的国家,但由于藏传佛教的调心方法相当好,所以在那里受到了极大尊重。
其实,一个人不管名声、财富怎么样,终究也躲不过生老病死。很多科学家和政治人物,最后面对死亡时,一切身外之物都派不上用场,在这种情况下,唯有佛法才是最需要的。
至于藏传佛教在阿拉伯国家,到目前为止据我所知,弘扬得并不是很广大。而前苏联、蒙古、新加坡、马来西亚、澳大利亚等国,如今在各大院校中却可以经常见到。前不久我看了一下美国各所大学,发现耶鲁、哥伦比亚、哈佛等17所大学,都设有藏传佛教的研究中心。我们佛学院也有美国的博士后出家,我问了一下,说是根本不止17所,凡是他们去过的学校,都有不同层次的研究机构。
所以,这些国家对藏传佛教的研究,并非等闲视之,而是相当重视。但在阿拉伯的话,也许有一些中心或仁波切,但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
问:我是宗教中心的硕士。藏密有很多护法神,在一些学术著作中,他们的记录、分类很详细,但在原典的查询中,出处和起源等记载却很少。请问,护法神是怎么回事?关于他们的记录,平常都出自哪里?
堪布:护法神的话,其实在汉地的佛教历史中也有,就像伽蓝菩萨等。而在藏传佛教中,尤其是伏藏品里特别多。包括昔日莲花生大士初来藏地时,受到当地很多妖魔鬼怪的阻碍,莲师一一加以降伏之后,他们在莲师面前承诺要护持佛法,从此也变成了佛教的护法神。
当然,这要在信仰的基础上,才比较容易接受。有了信仰的话,你会发现藏地的护法神特别特别稀有。比如,从历史上看,第五世达赖喇嘛圆寂之后,第司·桑吉嘉措秘不发丧,把这件事保密了15年之久,一直到第六世被认定出来,这即是遵循了护法神的指示。
而且,我自己的切身体会中,也有不少这样的经历。以前我随上师去不丹时,紫玛护法神降临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本来不懂藏语,但护法神降临之后,他可以用非常流利的藏语来跟我们沟通。那时我就在旁边,上师给护法神灌顶时,我身体也有特别多的感应。当然,这些感应给没有信仰的人说,他们会觉得我是在说谎,但你认可也好、不认可也罢,事实就是这样。
关于护法神的出处、记录,藏地有大量的护法典籍,但现在译成汉语的不太多。
问:我是硕士三年级的学生。印度的大乘佛教中,中观与唯识虽有不同,但后期二者有汇流的趋势,形成了中观瑜伽派。可这些后来传到藏地,据我有限的了解,像宗喀巴主要是站在中观的立场上;近代的时候,记得内地的法尊法师也是如此,甚至对唯识思想有驳斥的倾向。这几年国外研究中观的学者,似乎也受这方面的影响。那么在您看来,整个藏传佛教到今天为止,对唯识思想是什么看法?
堪布:藏传佛教并不是对唯识不满或排斥。当年唐玄奘在印度依止了好多唯识的上师,他把佛法带回汉地之后,汉地历来对唯识都比较重视。表面上看来,好像汉传佛教重视唯识,藏传佛教重视中观,互相会不会有一些矛盾?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在藏地,宗喀巴大师在有些论著中,尽管对唯识有一些破斥,但并不是破掉它的教义,只是对随理唯识和随教唯识的有些观点,比如观察胜义谛时,还承认有一个明心不空进行了驳斥。
当然,若按照第三转法轮如来藏的本来面目来说,承许有个明心也是可以的。但唯识宗显现上并没有这么说,只是说在胜义中明心真实存在,这样一来,通过中观正理一观察,这种观点就站不住脚了。
不过,这种破斥也是在胜义中破的;而世俗当中,包括宗喀巴大师在内,谁都承认万法唯心。就像《十地经》《成唯识论》中所说,一切法确实是唯心所造。
问:您个人对中观、唯识之间的关系,又持什么样的态度呢?
堪布:我个人认为,唯识和中观之间,没有任何冲突,没有任何矛盾。
前几年,我翻译过麦彭仁波切的《中观庄严论释》,在这部论典中,就揭示了中观与唯识互不相违的密意。唯识和中观是大乘佛教不可缺少的理念,这一点在《中观庄严论释》里讲得特别细致、清清楚楚。
希望你们有时间也看一看,尽管《中观庄严论释》中一些细微的理证比较难懂,但学习了以后才知道,中观是站在什么角度来建立自己的理论?唯识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来建立自己的观点?二者的不同点和相同点,可以说一目了然。
问:我是来自青海的藏族学生,是宗教研究中心的博士。在我的家乡——青海省海南州同德县,有个妇孺皆知的事情,就是当地香池寺的大堪布才旺仁增,在1958年被带去批斗的路上,直接不舍肉身,飞往清净刹土了。对于这一现象,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听听您的看法。
堪布:我们藏地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堪布才旺仁增,他是佐钦派的,1958年时,同德县要召开一场批斗大会,批斗的对象就是堪布本人。从监狱到批斗现场要绕过几座小山坡,因为腿脚不方便,堪布被捆得结结实实,坐在一头牛的背上。但在去的途中,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突然出现一阵狂风,堪布一边念咒语一边飞起来,在空中飞得越来越高,最后竟然飞走了。
原本我对此不太相信,包括我们学院的大堪布——慈诚罗珠堪布,也怀疑这到底是真是假。有一次,我从美国还是新加坡回来,给他买了一块SEIKO手表,这个牌子当时在国外比较好。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手表就不见了,我问他:“你把手表扔哪儿了?”他说:“我把它换成路费,包了一个车,专程跑到青海去调查才旺仁增喇嘛的事了。”
当时,当地有几个见证人还活着,他们有些不敢说,不敢接受堪布的采访;有些还可以,因为政府方面的人已经退休了。堪布就一个一个去访问,并将此作了摄像、录音,结果证实这的的确确发生过。当年押解才旺仁增堪布的那些人,目睹了这件事后特别惊讶,但到了批斗大会上,他们也不敢说出真相,只好说堪布在路上死了,而且尸体已经埋了。
慈诚罗珠堪布回来之后,还专门写过一篇文章 ,希望你们好好地看一下。当然,这在一般人看来,确实不可思议、难以想象,但就像我刚才讲的净捡比丘尼的故事一样,大成就者的示现并非凡夫人所能揣测。其实藏地还有很多这样的故事,有位大成就者叫阿尼满莫,她和她的眷属也是不舍肉身,直接飞往了清净刹土。这样一讲,不少人可能不相信,但不相信也没办法,它的确是这样的。
问:在汉地,昔日伴随着《金刚顶经》的流传,唐密也在不断地发展。那么在藏文经典中,不知道有没有这部《金刚顶经》?您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唐密的修法?
堪布:密宗分为外密和内密,从修法来观察,唐密应该属于外密。外密指事部、行部,主要是在自己前面观想佛陀发光等。唐密的许多观想和仪轨,基本上都是这样,与内密的修法不太相同。
《金刚顶经》,是唐密重要的一部经典。我曾查了藏文的《大藏经》,没有找到这部经。不过也许是有的,可能不在“经典”中,而是在《大藏经》以外的“续部”里面。
问:我是宗教研究中心硕士三年级的学生。藏传佛教中强调依止上师,这是否与佛陀要求的“依法不依人”相违?您是怎么看的?
堪布:并不相违。佛经中讲“四依”时,是提到了依法不依人。表面上看来善知识是人,好像不能依止,但实际上不是这个意思。
藏地的麦彭仁波切,曾造过一部论典叫《解义慧剑》,我以前也翻译过,里面对“四依”就讲得比较清楚。其实,依法不依人的意思是,我们在修行的过程中,关键要依止佛法所讲的内容,比如修出离心、菩提心。如果一个人的名声不错、很有财富、粉丝也多,但他讲的却与经论不符,那要听他的还是听经论的呢?肯定要听经论的。
当然,若想真正“依法”,首先要依止一位具法相的善知识,这是必需的一个前提。否则,就会像《华严经》中所说,假如没有善知识的引导,你再怎么样有智慧,也不可能精通佛法的真谛 。那么如此一来,有没有依人不依法的过失呢?是没有的。因为甚深的佛法若不依靠上师指点,单凭自己的智慧,肯定无法揭开它的神秘面纱。
现在有些人说:“藏地修皈依时,还要皈依上师。我们汉地就不需要,只是皈依三宝就可以了。”这种说法不合理。其实汉地也有四皈依,像唐朝的《瑜伽集要焰口施食仪》里,就清清楚楚提到了“皈依上师、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汉地不少人皈依以后,特别喜欢办皈依证,我们藏地一般没有这种传统,只要是三宝弟子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办什么证。你皈依的对象,可以有三宝总集的上师,也可以直接是三宝。但不管是哪一种,我们都应该明白,佛教就像世间的大学,它的教学内容很重要。这个内容相当于佛法,而佛法依靠谁来指导呢?就是上师。如果没有上师,相当于学校没有老师一样,它的教学内容再好,也没办法让很多人接受。所以,这之间的关系应该这样来了解。
问:就我个人浅见,藏密任何一个修法都是系统性的,譬如会有一些前行,还要依据各种各样的经典。那么,藏地传来的金刚萨埵修法,它要求的前行是什么样的?
堪布:金刚萨埵的修法,有简修和大修两种。如果你修的是简修,则可像唐密那种观修方法一样,观想一尊单身的金刚萨埵,在他面前好好地念忏悔,然后他发光照射自己,消除自己的一切罪障。这不需要灌顶和很多前行,直接修就可以了。汉传佛教中也有这种情况,像楞严咒的话,就是念咒语、观想佛陀。但你若要更深层地观修,就必须依照《前行》中所讲的,先打好人身难得、皈依、发心等基础。
通常而言,我们藏密的每一个仪轨,前面都有皈依、发心,然后正式修行,最后要作回向,这就是它的系统性。因为要修这个法的话,首先应该是皈依三宝、对佛教有信心的弟子,然后还要为了一切众生而发心,在这基础上才可以修。
问:我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对藏传佛教非常尊敬,觉得它是神圣的宗教。我这里有一个问题:时轮金刚的教义,是什么时间、从什么地方传到西藏的?在西藏是如何发展的?
堪布:时轮金刚,是释迦牟尼佛涅槃的前一年,于藏历的3月15号,在印度南方的米积塔,为有缘眷属传讲的。有人总认为佛陀没有讲过密法,实际上,时轮续部就是佛陀亲口所说的密法。
米积塔特别大,我在1990年去朝拜过,印度政府一直保护着这个地方。昔日龙猛菩萨为了保护它,也曾用石头修了一个围墙,但后来印度的佛教被回教所毁,这些石墙就基本不复存在了。
在我们藏地后弘时期 (距今984年) ,时轮金刚的法要,被一些译师译成了藏文。时至今日,格鲁派、宁玛派、觉囊派等教派,关于时轮金刚的灌顶、修法、续部,仍保存得相当完整。尤其是觉囊派,对时轮金刚的修法特别重视。我们宁玛派的全知麦彭仁波切,也造过一部一千多页、上百万字的《时轮金刚大疏》。我的上师法王如意宝,1986年还为好几千人作过时轮金刚的灌顶,当时大家都特别欢喜。
时轮续部,主要是将人体内在的气脉明点与外在的器世界结合起来,圆满宣说了人和宇宙之间的关系。在藏地,时轮金刚弘扬得特别广泛,各个寺院都有它的法本、修行、仪轨等。包括它的标志,各家各户的门口也都挂着。
问:我是心理学的硕士,后来又读了哲学的博士。原先我很喜欢西方哲学,把德国黑格尔的小逻辑,作为自己的指路明灯。但自从进入佛教因明这个世界后,有很强烈的一种亲近感,并仔细研读了《因明正理门论》和《因明入正理论》这两部著作。
现在国内有些学者,尤其是学术界,只承认因明中的现量和比量,顽固地不承认圣教量的作用。对此我也写了一些文章,对他们提出很多质疑,有些已经发表了。其实,如果细细研读《正理门论》,就会发现圣教量一定是占有很重要的位置,而且与现量、比量是一致的,不能分开来看。请问上师,对于圣教量,您的观点是什么样的?
堪布:很好!你们这个教育部直属的高等院校,还是很有特色的;大家研究佛教后提出来的问题,也是经过思考的,很有意义和价值。你刚才提的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我们思考!
一般来讲,逻辑推理有胜义、世俗两种。胜义的逻辑推理,就是龙猛菩萨的观察方法,这跟你讲的黑格尔的辩证法也有相似之处。前苏联的著名学者舍尔巴茨基 (Th.Stcherbatsky, 1866-1924) ,就曾说:“在黑格尔辩证法和龙猛菩萨的辩证法之间,可以发现亲切的类似。”不过,我也喜欢翻黑格尔的一些书,发现他跟龙猛菩萨相似的,只是某个层面上的,他并没有契入更甚深、更究竟的万法本质,不可能达到龙猛菩萨《中观根本慧论》的那种深度。
关于藏传佛教的因明思想,历来在藏地就特别活跃。其实,学习因明并不是为了吵架,也不是为了争个我赢你输,而是通过辩论来净化人心,从根本上遣除内心的一些疑惑。现在汉传佛教也好、南传佛教也好,好多佛教团体若也能有因明的基础,很多问题就不会模模糊糊了。
在学习因明的过程中,不少人认为只有比量、现量合理,却根本不承认圣教量,这种观点确实不对。其实圣教量是比量的一部分,但若想让对方接受圣教量,就一定要学习《释量论·成量品》。最近我正在传这部论典,里面一一论证了为什么说释迦牟尼佛是量士夫?为什么说佛讲的都是对的?怎样证明佛是真语者、实语者、不诳语者?
当然,这个论证方式有两种:一是格鲁派大德阿拉夏丹达,他很早以前专门写过一部论典,叫《证成世尊为量士夫》,先证明释迦牟尼佛的佛法是真理,之后以此来成立佛陀为量士夫;或者也可像《成量品》中所讲的那样,先将释迦牟尼佛成立为量士夫,然后推出他所讲的完全是真理。但不管是哪一种论证,都将《集量论》的顶礼句“敬礼成量欲利生,大师善逝救护者”,作为成立释迦牟尼佛为量士夫的依据。
所以,若想让别人承认圣教量,先需要通过一些推理来论证。否则,你光说佛陀是真语者、实语者,信仰佛教的人可以承认,但不信佛的人就很难接受了。
问:我是德国曼汉姆大学的老师。藏传佛教在西方特别有吸引力,在德国的传播,特别是80年代比较成功,为何它这么容易就能被大家接受呢?
堪布:藏传佛教如今在德国、英国等西方国家,确实很有吸引力。究其原因,主要是藏传佛教的教义非常实用,它并不完全停留在理论上,也不是搞一种学术或形象化,而是依靠前辈大德的窍诀,有很多断除烦恼的方法,比如修菩提心、大圆满的直指心性,又简单又易行,所以传播的速度比较快。
我那天看了一下,单单在美国波士顿这一个城市,藏传佛教的中心就有三十多所。由于藏传佛教清净的传承、殊胜的窍诀、简单的仪轨,再加上对闻思修行特别重视,故而很容易被人们接受。
相比之下,现在不少地方的佛教,完全成了一种形象。很多人经常问我:“磕头是不是佛教?烧香拜佛是不是佛教?”我说这只是佛教的一种形象,并不是它的真正教义。它的教义是什么呢?就是修菩提心等。学佛要从心上安立,不是表面上办个皈依证,就自认为是佛教徒了;形象上穿个僧衣、剃个光头,就自认为是出家人了。
如今很多人也不是什么傻子,他们是真实受益了,才愿意接受藏传佛教。包括汉地有些大学生,他们之所以愿意学佛,也是发现佛教对自己真正有利。否则,没有一点利益的话,只是给他们讲些故事,那谁都不需要。
我们作为一个人,难免要面对烦恼、痛苦,倘若通过藏传佛教的菩提心等修法,在生活中切实起到作用,任何人都不会拒绝它的。就像一个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相信没人愿意将它拒之门外。
校方代表:
由于时间关系,今天就到这儿吧!
刚才,我们听了索达吉堪布讲的“藏密的特点及思想精髓”,主要是围绕大家比较关心的一些问题展开的。堪布对藏密的概念、历史、形成,尤其藏传佛教跟汉传佛教之间的交流,吐蕃的印度僧人跟汉地僧人的顿渐之争,这些都做了系统、清楚的介绍。另外,对于宁玛派的教法,尤其是大圆满的传承,也给我们作了很好的开示。
讲完以后,大家又提了很多问题。这些问题的涉及面很宽,有的是纯学术问题,有的也非常尖锐,堪布对此一一作了很好的解答。假如大家以前对藏密的概念不太清楚,那么今天之后,应该就变得清楚了。
堪布这次的开示,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精彩的报告。每个人肯定各有各的收获,请以热烈的掌声再次表示感谢——
我们宗教研究中心,从今天也可以看得出来,对藏传佛教非常重视。以前在这方面,我们研究得不是很多,我自己稍有涉猎,但没有更多地深入。那么,这次有这样一个机缘,希望以后在藏传佛教研究方面,得到堪布的支持,得到在座各位法师、居士,尤其是学者们的支持。
如今藏传佛教在西方非常流行,它有一套严密的佛学体系,尤其在因明逻辑、般若中观等方面,保留了印度佛学的精华。咱们内地自唐朝以后,就中断了佛学的传承,但它在西藏,却保存得相当完整。不管从学术方面,还是现实中发挥宗教积极作用的方面来看,研究藏传佛教确实很有意义,希望大家也共同参与、支持,把藏传佛教这块学术领地好好研究一下。
今天非常感谢堪布的这个报告。本来是两个小时,现在已经两个半小时了,堪布非常辛苦了,真的很感谢!
“人到底有没有来世”,
这个问题极为重要。
如果来世真的没有,
我们现在随心所欲、
为所欲为也可以,
但来世若是存在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