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我沼羊太郎的“不对劲”,始于一个多月前。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他的儿子久我沼佐一郎与儿媳千绘。
佐一郎四十九岁。
妻子千绘四十五岁。
两人的卧室是传统的日式房间。
两间八叠大的房间彼此相连,中间设有隔扇。他们歇在里间。
在榻榻米上铺两床被褥。
夫妻生活大约每旬一次。
佐一郎和千绘也不知道,在他们这个年纪,这个次数算多算少。
但两人都心满意足。
做的时候,他们愿意投入时间,全情享受。
一般是佐一郎钻进千绘的被褥,完事后再回自己那边,各自歇息。
从佐一郎到千绘那边,到他回归原位,通常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偶尔会延长到一个半小时至两个小时。
时长取决于开始的时刻。
无论几点开始,通常都会在十二点半告终。
但做上两小时的情况非常罕见。
不过,少于一小时的情况也同样罕见。
佐一郎和千绘都隐隐约约觉得,撇开次数不谈,单看持续时间,他们可能要比同龄夫妇略长。
无论如何,都没有真凭实据。
总而言之,这并不重要。
只要他们都对现状满意便好。
他们一般有三种模式。
若是从接吻开始,最终演变成哪种模式便取决于谁先爱抚对方。
另一种模式则是使用器具或绳子。
并没有固定的套路。
随机应变。
两人是最近才开始用器具和绳子的,因为千绘的种种反应分外有趣,引得佐一郎玩兴大发。
在佐一郎眼里,那样的千绘可爱极了。
使自己的身体激发出新的快感,似乎也令千绘乐在其中。不,更让她高兴的是丈夫佐一郎看到她给出一反常态的反应时所表现出来的欣喜。
因此这种模式出现的频率在逐渐上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厌倦了用寻常的方式与熟悉的伴侣亲密温存。
那晚始于千绘对佐一郎的爱抚。
佐一郎就喜欢看到白天温文尔雅的千绘在自己手中一反常态。
房中只亮着枕边的小台灯。
灯光下的裸身起伏涌动。
丰盈动人。
突然,她的身子僵住了。
佐一郎立即察觉到,她并非因为攀上顶点而停止了律动。
只见千绘以左脸颊贴着床单,看向右边。
双目大睁,直视着某种东西。
佐一郎顺着她的视线扭头望去。
恰好是离走廊较近的外间。
本该分开两个房间的隔扇被打开了,开口位于隔扇中央,大约一张榻榻米宽。
外间的黑暗中,分明有个诡异的东西。
竟是久我沼羊太郎,白发苍苍。
羊太郎以四肢撑地,自外间观赏两人行事。
两人枕边的小台灯,将微光投上羊太郎的脸庞。
羊太郎半张着嘴,口水自嘴角流下。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噫!”
千绘不禁尖叫。
“爸!”
佐一郎喊出声。
“咕呼——”
羊太郎如此叫唤。
身子一闪。
保持四肢撑地的状态,以非人的速度冲过榻榻米,一口咬上千绘的臀部,简直毫无预兆。
千绘立时惨叫。
“爸!”
谁知羊太郎刚被儿子碰到,便往后一倒,仰面瘫在了榻榻米上。
睁着眼睛,就此昏厥。
睡衣下摆敞开。
他就这样睡着了,鼾声如雷。
次日早晨,羊太郎照常醒来,若无其事。
似乎全然不记得昨晚发生的种种事情。
“我没印象。”
“真的吗?”
见佐一郎反复追问,羊太郎反而动了怒。
“你是觉得我老糊涂了?”
羊太郎坚称昨晚跟平时一样歇在自己房里,今天早上起床时也一切正常。
似乎真的对昨晚发生的事全无印象。
也好。佐一郎和千绘也巴不得他不记得。
家里除了他们三个,便只有佐一郎和千绘的儿子加津雄了。不过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特意跟儿子通气。
就这样尘封在他们夫妻心里便好。
——也许是某种疾病突然发作。
若能归咎于此,便皆大欢喜。
两人观察了三四天,却并未发现更多的异样。
硬要说羊太郎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他似乎比原先更爱吃肉了。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距离第一次出事的夜晚已有一周。
——夜里。
千绘独自睡在房中。
佐一郎出门办事了,当晚不会回来。
千绘也彻底放松了戒备,沉沉睡去。
睡着睡着,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的她,被一条大狗舔遍全身。
那是字面意义的“全身”,没有一寸皮肤幸免。
不太对劲。
千绘感觉一切是那样真实,不像是梦境。
如果真是现实,她就得赶紧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
唤醒意识的思绪似乎断在某处了。
她被翻了个身。
那是一条大黑狗。
狗明明在千绘背后,她却知道那是一条大黑狗。
狗自她背后趴了上来。
千绘的意识也愈发鲜明。
忽然,她回过神来。
尖叫出声。
她一度以为,从背后趴上自己身体的东西真是一条大黑狗。
但错觉转瞬即逝。
那不是狗。
而是羊太郎。
羊太郎以骇人的力气压住她,摆动腰腹。
千绘发出更凄厉的叫声。
叫声刚起,羊太郎便松开她了。
这一回,他并未昏厥。
而是以四肢撑地,在房中走来走去,睁着蜡黄的眼睛,凝视千绘。
“唦呼——”
声音自他的喉间挤出。
只见他缓缓靠近千绘。
咔。
咔。
上下颌一开一合,咬牙切齿。
伸出鲜红的舌头,扫过自己的嘴唇。
千绘带动臀部和肘部,逃向后方。
身后却是隔扇。
“煞!”
羊太郎向她扑去。
他的动作迅疾无比。常人学着狗的样子,以四肢行走,也绝不会快成那般。
咣当——隔扇轰然倾倒。
羊太郎和千绘在隔扇后的阴暗处纠缠不清。
羊太郎下方的千绘用膝盖踢他的腹部,却收效甚微。
她只得尖叫。
直到此时,千绘的儿子加津雄才被房中的动静吵醒,寻了过来。
他在走廊里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一听到孙子的声音,羊太郎便松开了千绘。
加津雄打开房门。
说时迟那时快,羊太郎以雷霆之势穿过门缝,冲了出去。
身体径直撞向挡雨板。
挡雨板被硬生生撞开。
连人带板摔进院子。
一落地,羊太郎就跟发了狂似的,以四肢撑地的姿势满世界乱跑。
加津雄立于昏暗的走廊,目睹了这个诡异的景象。
羊太郎在草丛中打滚了好一阵子才消停。
半月当空。
月亮仍留有大半的圆润。
羊太郎就这么倒在夜幕下的庭院中,沐浴着丝丝月光,不再动弹。
他抬头望天。
看着浮于天际的明月。
忽然,他仰天号叫。
而滑出喉头的,分明是狗的叫声。
绕梁三日,余音袅袅。
那绝非人能发出的叫声。
而是狗的嚎叫。
盛满了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