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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朱利安

朱利安进门时将贴在大门上的手写通知撕了下来。他并没有驻足看通知,他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再说了,全都是用大写字母写的,他觉得这种做法有点儿粗鲁,很聒噪,不值得注意。

朱利安给自己泡了杯茶,坐进扶手椅,松开鞋带,脱掉鞋子,将脚搭在面前破旧的箱式凳的脚形凹槽里放松,凳子上盖了壁毯。他拿起最新的服装杂志《时尚芭莎》——每天他定量看上一点儿,这样就能一直看到这周结束。他刚要沉浸在杂志里,敲窗户的声音便粗鲁地打断了他。他又往扶手椅里缩了一点儿,这样从扶手椅的背后就看不见他的脑袋了。过去十五年来,他对无视访客这件事早已驾轻就熟。那段时间窗户也不怎么擦洗,这一点也帮到了他,懒散邋遢造就了窗户模糊这个令人愉快的结果,完全是无心插柳。

朱利安的邻居们变得越来越想吸引他的注意力,烦扰他的次数越来越多。朱利安叹了口气,放下杂志,拿起之前丢在一边的通知。他看了一下,面对名字后面的感叹号皱了皱眉头。

杰索普先生!

我们得谈谈!

我们(你的邻居)都希望接受

房产所有者的开价。

我们需要你的同意,

不然我们没法继续。

请联系4号房的帕特丽夏·阿布克尔,

十万火急!

朱利安在1961年买下这栋小别墅,租赁产权还剩六十七年。以他当时20来岁的有利形势看,“67”这个数字简直像一生一世那么久,根本无须多虑。而现在呢,租约只剩下十年,房产所有者拒绝续约,他希望用工作室所在的这块地为斯坦福桥球场建一个“办公娱乐综合体”,或者随便别的什么。多年以来,朱利安一直生活在球场的阴影之中,而球场一直在壮大,周围也越来越现代化。而朱利安自己却越来越渺小,越来越不时髦。现在它是在以爆炸作为要挟,就像清除硕大的痈疮,要把朱利安他们全部清除,顺着脓水冲走。

朱利安知道合理的做法便是答应。如果等到租约到期,那他们的房产将一文不名。承租人想现在就以接近市场汇率的价格把这块地买断。但是,他对于买断朱利安邻居们的地不感兴趣,如果朱利安的小别墅仍旧占据未来建筑工地的中心地带,那可真是个大难题。

朱利安知道邻居们正越来越急切地渴望那番前景,想要积累财富,像大多数伦敦人一样,这一切与房产密不可分,要以“过往彻底消失”的形式来实现。但是,无论他多么努力,就是没法想象出在别处生活的情形。允许他在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中走完人生的最后几年,这样的要求显然不算过分吧?十年足够了。而且房产所有者给出的那些钱对他而言有什么用呢?投资为他带来了相当可观的回报,他又几乎不过铺张浪费的生活,而他离开的那个小家庭,家人也多年没再见过面,他完全不用担心成堆的法律文书工作和到期期限一同消弭掉家人对遗产的继承。

然而,他知道,拒绝这个提议是自私的。他已经花了太多年时间来做一个溢于言表的自私鬼。有段时间,他一直在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已经洗心革面了吧?他真的很愿意这么想——悔过自新,甚至谦逊虚心。因此,他没有说“不”,但也同样没办法说“好”。他是怎么做的呢?他充耳不闻窗外事,无视所有麻烦,哪怕知道问题并不会因此而消失。

越来越狂躁的敲击声持续了五分钟左右,最终传来一句恼怒的感叹:“我知道你在里面,老家伙!”邻居终于放弃了。 老家伙? 还真是。

朱利安的小别墅可不只是他的家,也不只是投资品。这栋房子就是一切,是他所拥有的一切。这里储存了他全部的旧日回忆,也是他唯一能够想象到的未来图景。每当朱利安看向大门,都能看到自己领着新娘跨过门槛,心脏怦怦直跳,深信他搂在怀里的这个女人就是他所需要的一切。当他站在炉子前,便能看到玛丽穿着围裙,头发束在脑后,用长柄汤勺搅动大锅里的拿手菜——红酒炖牛肉。当他坐在炉火边,玛丽就坐在他面前的小地毯上,膝盖与胸口齐平,在看从图书馆借来的浪漫爱情小说,利落的齐耳短发散落到前面来。

也有不那么愉快的回忆。玛丽无声落泪,手里紧紧握着一封情书,是朱利安的某个模特别在画架上的。玛丽站在通往卧室的旋转楼梯上,将另一个女人的高跟鞋猛地扔到他的头上。每当他面向镜子,总能看见玛丽在凝视他,她的眼中蓄满了悲伤与失望。

朱利安并不回避糟糕的记忆,反而会鼓励这些记忆。那些回忆都是他的忏悔。而且,这些回忆竟然能以一种怪异的方式让他感觉到安慰。至少它们意味着,他仍能去感受。它们带来的痛苦给了他片刻的释放,就好像是拿美术刀在皮肤上作画,眼睁睁地看着血液流出来,他只在糟糕透顶的日子才会这样做。别的不说,他的皮肤现在需要花很长时间来恢复。

朱利安环视家中的墙壁,几乎每英寸都覆盖着装裱起来的画作与速写,每幅画都讲述了一个故事。他可以忘我地盯着这些画,一盯就是几个小时。他会回想起和艺术家们的对话,想起推杯换盏间的建议与鼓励。他会想起每一幅画都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有的是生日礼物;有的是因为玛丽永远那么殷勤好客,客人们赠画聊表谢意;有的是从非公开展览上买回来的,因为他真的很欣赏它们。就连它们挂在墙上的位置也是有意义的。有时候是按时间排列,其他的呢,则按主题——美女、伦敦地标、独特的透视法,抑或是对光线和阴影的特殊处理。他怎么可能把这些画全都挪走呢?它们还能去哪里呢?

已经快五点半了,朱利安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百利甜酒,往银质的随身扁酒壶里倒了一些,耸耸肩,穿上长大衣,发现没有被邻居们抓住的危险,便马上离开家去往公墓。

远远地,他就发现司令墓有点儿不对劲,但是略微花了点儿时间才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那里有一封信——白纸黑字。邻居们在所有地方都给他留了字条?他们跟踪他了?愤怒渐渐升腾起来。这简直就是迫害。

等他走近一点儿,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邻居们留的字条。那是则广告,他之前见过,就在今天早上。当时他并没有多想,但是现在,一切水落石出,这就是专门为他设计的。 RZvVSbvkxhnXFTFkm8oH8F8XVqTdxta8BOqIZQ2ravYdqdq1JXzu0mjgtTqbQx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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