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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哈扎尔

某个星期一的晚上,天色渐暗,蒂莫西·哈扎尔·福特(大家都喊他哈扎尔)却不愿回家。依照他的经验,想要逃离周末过后的失落感,唯一的办法就是掩耳盗铃地继续下去。他在一点点儿地推迟一周的开始,并将周末往前提,直到两者在一周的中间相遇。周三左右有一个短暂的插曲,过后他又受不了了。

这天晚上,哈扎尔无法说服任何一个同事跟他一起去“城市酒吧”,所以他只好回到富勒姆路,去平时常去的小酒馆待上一会儿。他扫视稀稀落落的人群,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他锁定了一个芦苇一样纤细的金发女郎,她双腿盘绕着高脚凳,身体前倾趴在吧台上,看起来像一根柔韧的稻草,迷人又魅惑。他的好哥们儿杰克有个经常约会的女孩,哈扎尔相当肯定,眼前这个女郎是那女孩的健身好友。哈扎尔不知道这个姑娘的名字,但她是唯一能跟他喝上一杯的人,因此在这一刻,她就是哈扎尔最要好的伙伴。

哈扎尔走了过去,挂上专为这种场合准备的微笑。某种第六感让姑娘转向他,咧开嘴,冲他笑着招招手。很好。这个笑容真是屡试不爽。

哈扎尔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布兰奇。蠢名字,哈扎尔心想,他早该料到。他懒洋洋地瘫在布兰奇旁边的高脚凳上,在布兰奇向朋友们介绍他时,他笑容灿烂,频频点头,那些朋友的名字如同泡泡一样飘散进周遭的空气里,然后砰砰地爆裂,没有留下半点儿痕迹。他们都叫什么,哈扎尔完全不感兴趣,他只在乎他们的耐力,还有道德底线——当然是越低越好。

哈扎尔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平常那一套流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招摇地买了一溜儿酒,招呼着把酒杯升酒瓶,红酒变香槟。他拿出一些屡试不爽的逸闻趣事,从一长串熟人名单里找出大家都认识的一些人,散播甚至杜撰出一系列花边新闻。

一如往常,这群人将哈扎尔团团围住。吧台背后的墙上有一面巨大的时钟,随着指针嘀嘀嗒嗒走了一个小时,人们渐次散去。“该走了,才周一呢。”他们说。或说“明天是个大日子”,或是“得从周末状态中恢复过来,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最终,留下的只有哈扎尔和布兰奇,而时间刚过九点。哈扎尔能感觉到布兰奇已经准备离开了,心中便升起一阵恐慌。

“嘿,布兰奇,还早呢。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家呢?”哈扎尔说着将手搭在她的小臂上,这一举动能够让人联想到一切,但关键的是,没有任何承诺。

“当然。有何不可?”她回答,而他也知道她会答应。

酒吧的旋转门将他们一口吐到街上。哈扎尔伸手搂住布兰奇,两人穿过马路,沿着人行道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两个人就把人行道给占满了,然而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压根儿不在乎。

哈扎尔没瞧见眼前戳着个深褐色头发的白人女子,像交通障碍物一样,等他注意到的时候为时已晚。哈扎尔一头撞到她身上,而后才意识到她手里还握着一杯红酒,此刻全都顺着她的脸滴了下来,特别可笑。更重要的是,红酒渍像刀伤一样遍布他的萨维尔街高级定制衬衫。

“哦,真是见鬼了。”他惊叫一声,恼火地盯着肇事者。

“嘿,是你撞上我的!”女人怒气冲冲地冲他吼道。一滴红酒颤抖着悬在她的鼻尖,像个不情不愿的跳伞运动员,最终还是掉落下来。

“好吧,你到底在想什么?竟然拿着一杯酒戳在人行道的正中间!”他吼了回去,“你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在酒吧里给喝完吗?”

“好了,算了吧,我们走吧。”布兰奇咯咯直笑,这笑声让他的神经末梢烦躁不安。

“蠢婊子。”哈扎尔对布兰奇说,但声音很小,所以她听不到。布兰奇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当哈扎尔被刺耳的闹钟声叫醒时,各种各样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激烈碰撞。一是:“我肯定没睡够三小时。”二是:“今天的感觉比昨天还糟糕,我到底在想什么?”三是:“我床上有个金发小妞,我完全不想应付她,而且我也想不起她的名字。”

幸好,哈扎尔此前也碰到过这种情况。趁着女孩还在睡,他猛地按下闹钟。女孩像个充气娃娃一样张着嘴,他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的手腕,提起她的胳膊,从自己胸前拿开。她的手像死鱼一样悬荡着。哈扎尔小心翼翼地把那只手放在汗津津的凌乱床单上。她似乎把自己的大部分面容都遗留在了枕头上——红色的唇印,黑色的睫毛膏,象牙白的粉底——哈扎尔很是惊诧,觉得她的脸上应该剩不下什么了吧。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脑仁像小型台球游戏里的球一样撞击颅骨,震得他龇牙咧嘴。他朝房间角落的五斗橱走去,如他所愿,那里有一张纸,留着潦草的信息: 她叫布兰奇 。上帝啊,他太精于此道了。

哈扎尔冲了澡,尽可能又快又轻地穿好衣服,然后找出一张白纸,写了个便条:

亲爱的布兰奇,你看起来是那么平静,那么美丽,让人不忍心叫醒你。感谢昨夜。你太棒了。走的时候务必确认前门已关好。给我打电话。

他在最下方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仔仔细细地交换了两个数字的位置,以免她真打给自己。然后他将便条搁在枕头上,留在了这位不速之客的边上。

哈扎尔轻车熟路地走向地铁站。虽然已是10月,但他还是戴了墨镜保护眼睛,对抗新一天略微刺目的光芒。来到昨晚发生碰撞事故的地点时,他停下了。他相当确定,可以在人行道上看到些许血红色的酒污,像凶杀案的残迹。一种不受欢迎的幻想让他备受困扰:一个神情坚定、一头漂亮的棕褐色头发的白人女子,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好像真的有多恨他似的。女人们从不那样看他。哈扎尔不喜欢被人憎恨。

继而,一个念头击中了他,其中裹挟着极有冲击力的真相,让他浑身不爽: 他也痛恨自己。就连最小的分子、最细微的原子、最不可见的亚原子微粒都恨。

有些事情必须改变。事实上, 一切 都得改变。 BEal82HjCgbXjhY+LubhTTeyn20jEn6V+cUMVN9Y+w+MQsf88dukKBHsCGtguIg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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