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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莫妮卡

她试过把笔记本还回去。刚发现有人把这个笔记本落下,她就马上捡起来去追本子的主人,那是个相当奇怪的人。可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作为一个老者,他的动作竟如此迅速,他是真的不想被别人发现吧?

这是一个朴素的浅绿色笔记本,很像莫妮卡上学时随身带着的那种本子,里面记满了家庭作业的详细要求。朋友们总是把爱心、花朵和最近心动对象的名字涂鸦在封面上,但是莫妮卡并不擅长涂鸦。对于高品质的文具,她从心眼里珍惜。

本子的封面上有六个字,每一个字都是非常漂亮的花体:

真相漂流计划

封底的角落里有一行小字,是时间:2018年10月。莫妮卡心想,也许内页会有地址,或者至少有个名字,这样她就能把本子还回去了。虽然这本子看起来低调,但是隐约透露出某种难以言说的重要性。

她翻开封面,第一页上有几段话。

你有多了解身边的人呢?他们又有多了解你呢?你知道邻居们的名字吗?如果他们陷入麻烦或者离家多日,你能注意到吗?

每个人都会用谎言粉饰自己的人生。总有某件事定义了你,让你成为如今的自己,如果你选择说出实话,说出那件事,会怎样呢?不是在网上讲述,而是讲给你身边那些真实的人听。

也许不会怎么样。但也有可能,讲述那个故事会改变你的人生,或者改变你素未谋面的某个人的人生。

这就是我想弄清楚的事。

下一页上还有更多的内容,莫妮卡迫不及待地想读下去,可此刻正是咖啡馆一天里最忙碌的时刻之一,而且她很清楚,计划好的工作决不能拖延,否则就会彻底乱套。于是她把笔记本塞到收银台旁边,那里还塞了多余的菜单,以及不同供应商的传单。她要晚一点儿再看这本笔记,等到能集中精力阅读的时候再看。

待回到咖啡馆楼上的公寓里,莫妮卡舒展四肢,靠在沙发上,一手拿着一大杯长相思白葡萄酒,一手拿着别人遗落的笔记本。早上读过的那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渴望寻求答案。她一整天都在与人交谈,为他们提供咖啡和蛋糕,与他们聊聊天气,还有最新的名人八卦。可是,她上一次与人谈及自己,倾诉生活中那些 真正重要 的事情,又是什么时候呢?而且,除了他们喝咖啡的时候喜不喜欢加牛奶,喝茶的时候加不加糖之外,她又了解他们什么呢?她打开笔记本,翻到第二页。

我叫朱利安·杰索普。我今年79岁,是个画家。过去57年来我一直住在富勒姆路上的切尔西工作室。

以上都是基本信息,但我想说的真相是: 我很孤独

我常常连续多日不同别人说一句话。有时候,当我不得不同别人说话时(比如有人会给我打电话,确认保障险已付款),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因为我疏于管理自己的声音,所以它就那样蜷缩在喉咙里,死去了。

年岁渐长,我变得不想引人注目。但我发现这尤为困难,因为总有人在盯着我看。人人都知道我是谁,我没有必要介绍自己。只消站在门口,我的名字就会顺着人们的窃窃私语传遍整个房间,而后就有许多偷偷窥探的目光紧追着我不放。

曾经我很喜欢流连于镜前,慢悠悠地走过商店的橱窗,审视外套的剪裁,或者发丝的起伏。而现在,若是悄然靠近镜中的自己,我几乎认不出来。真是讽刺。玛丽一定会高高兴兴地接受无可逃遁的年华流逝,可她60岁时就早早离世,我却还在这里,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地崩塌。

作为画家,我观察人类。我分析他们的关系,注意到人与人之间总有一种力量的平衡。总有一方得到更多的爱,而另一方则爱得更多。我曾是前者。现在我明白了,我将玛丽视为理所当然。她很普通,很有道德感,脸蛋粉扑扑的,很漂亮,而且始终对我无微不至,是那么可靠。而我,却在她离开后才学会感谢她。

莫妮卡停下来翻页,喝下一大口酒。虽然真心为朱利安难过,但莫妮卡还是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她猜朱利安一定不喜欢别人同情他。她继续往下读。

玛丽在这里生活时,我们的小屋总是人满为患。街坊四邻的孩子们跑进跑出,玛丽给他们提供故事、建议、汽水和“怪物蒙克” 。我那些没那么成功的画家朋友总是不打招呼就来蹭晚饭,一起来的还有他们最近合作的模特。玛丽热烈欢迎其他女人的到来。但或许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她给她们的咖啡从来都不搭配巧克力。

我们总是很忙。我们的社交活动都是围绕着“切尔西艺术俱乐部”,还有国王路和斯隆广场上的小餐馆、时装店展开的。作为助产士,玛丽的工作时间很长,而我则穿过乡间,为人们画肖像——如果他们认为自己的模样值得留下来给子孙后代一览的话。

从60年代末起,每到星期五,我们都会在傍晚五点钟准时踏进附近的布朗普顿公墓,因为公墓的四角分别与富勒姆、切尔西、南肯辛顿以及伯爵宫相连,是所有好友最方便的碰面地点。我们曾在安格斯·怀特沃特司令的墓地上计划周末的安排。我们并不认识这位司令,只是在他最终安眠之处的上方,碰巧有那么一块异常平整的黑色大理石厚板,刚好成了可以围坐着喝酒的桌子。

从许多方面来看,我都和玛丽一同死去了。我无视所有的电话和信件,我任由调色板上的颜料干燥、结块。在某个难以忍受的漫漫长夜,我毁掉了所有未完成的油画,把它们撕成五颜六色的条幅,用玛丽的裁衣剪通通剪成彩色碎屑。差不多五年之后,当我终于钻出自己的保护罩,邻居们却早已搬走,朋友们也放弃了我,代理人不再搭理我,我就是在那一刻明白了,我已经不再引人注目。我从蝴蝶倒退回了一只毛毛虫。

每个星期五晚上,我仍然在司令的坟墓上举起一杯玛丽最喜欢的百利甜酒,但如今,这里只有我和古老的鬼魂了。

这就是我的故事。你可以随便把它丢进垃圾桶,没关系的。不过你也可以下决心在这里讲出属于你的真相,将这个小本子继续传递下去。或许你会像我一样,发现这样做能给情绪找个出口。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取决于你。 JM3JwTDWojg5F7NYJDQ9BVoGVD/fuaMGhHtdzNqZukqQwBIAC01QSnCgv5MwgQl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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