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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格里高利·李特维诺夫,一位年轻的性情中人,俄罗斯的灵魂,我来介绍一下。”巴姆巴耶夫大声说,随即将李特维诺夫领到一个个子不高的人面前。此人一副贵族地主的模样,穿了件短上衣,衣领敞着,下身是一条清晨未及换的灰色睡裤,趿拉着一双便鞋,站在光线明亮、一尘不染的房间中央。“这位,”他对着李特维诺夫又接着说,“就是他,就是我说的那位,明白了吧?是的,简而言之,古巴廖夫是也。”

李特维诺夫好奇地打量着“那位”。乍一看,他并没有任何不凡之处。站在他面前的这位是个外貌可敬的先生,憨态可掬,高额头,大眼睛,厚嘴唇,大胡子,粗脖颈,目光低垂,又有些斜视。这位先生咧开嘴,喃喃低语道:“嗯……是的……好啊……我很荣幸……”他把一只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随即转过身,背朝着李特维诺夫,在地毯上来回踱了几步,晃晃悠悠,动作迟缓且怪异,像是要躲避生人似的。古巴廖夫有一个怪癖,总喜欢来来回回地踱步,还不时地用长长的、坚硬的手指甲尖拉扯和梳理大胡子。除了古巴廖夫,房间里还有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夫人。她穿了件旧的绸长裙,脸色蜡黄,活像个柠檬,表情丰富多变,嘴唇上方长有浓重的汗毛,两只眼滴溜溜地转着,仿佛随时都会蹦出来。此外,房间里还有一个壮实的男子,他弓着腰,蜷缩着身子,坐在一个角落里。

“说吧,夫人,敬爱的玛特廖娜·谢苗诺夫娜,”古巴廖夫对那个老夫人说,显然他觉得没有必要把李特维诺夫介绍给她,“您刚才想对我们说什么来着?”

夫人的全名叫玛特廖娜·谢苗诺夫娜·苏杭奇科娃,是个寡妇,无儿无女,也不富有,一年多来一直在四处漂泊。听到问话后,她立刻以一种特别专注的神情激愤地说了起来:

“于是,他立刻去了公爵那儿,对他说:‘大人,’他说,‘您官高位重,声名显赫,’他说,‘改善一下我的命运,对您来说能费什么事呢?您,’他又说,‘不能不尊重我真诚纯洁的信念!’他说,‘在我们的时代,难道还可以因人的信念而遭受迫害吗?’您猜猜这位受过高等教育、身居高位的公爵会如何行事?”

“哦,那他是怎么做的呢?”古巴廖夫若有所思地抽着纸烟,问了一句。

夫人直起身子,伸出了瘦骨嶙峋的右手,食指还高高地向上翘着。

“他叫来了他的仆人,吩咐他说:‘你马上把这个人的礼服扒下来拿走。这件礼服算我送给你了!’”

“仆人扒了吗?”巴姆巴耶夫两手一拍,问道。

“扒了,也拿走了。巴尔纳乌洛夫公爵就是这么干的,这个大名鼎鼎的富翁,达官贵人,大权在握者,政府的代言人!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人们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呢?”

瘦弱的苏杭奇科娃夫人气得浑身颤抖,脸不断地在抽搐,干瘪的胸脯在扁平的胸衣下剧烈地起伏着,那两只眼睛简直就没法形容了:眼珠子几乎要蹦了出来。其实,不管她怎么说话,那两只眼珠也总是像要蹦出来似的。

“十恶不赦,简直是十恶不赦!”巴姆巴耶夫高声喊道,“绞死都算轻的!”

“嗯……嗯……从上到下简直烂透了,”古巴廖夫说,不过,他并没有抬高嗓门,“这不是绞刑能……这需要……另外一种方式。”

“别说了,这是真的吗?”李特维诺夫嘟哝了一句。

“是真的吗?”苏杭奇科娃接着说,“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毋庸置——疑……”她在说这个词的时候很用力,竟连人都佝偻了起来,“这件事是一个绝对可靠的人告诉我的。再说了,斯捷潘·尼古拉耶维奇,你们都认识这个人,叶利斯特拉托夫·卡皮通。他是亲耳听见的,一个亲眼看到这一令人发指的场景的人告诉他的。”

“是哪个叶利斯特拉托夫?”古巴廖夫问,“是喀山那个吗?”

“就是他。斯捷潘·尼古拉伊奇 ,我听说过关于他的不少流言蜚语,说他从一些包工头(要不就酿酒商)那里拿了钱。知道这是谁说的吗?佩利卡诺夫!佩利卡诺夫的话能信吗,大家都知道,他就是个密探。”

“不,对不起,玛特廖娜·谢苗诺夫娜,”巴姆巴耶夫插话说,“本人与佩利卡诺夫是好朋友,他怎么会是个密探呢?”

“是的,没错,就是个密探!”

“您打住吧,别说了……”

“就是密探,密探!”苏杭奇科娃大声叫了起来。

“不能这么说,不能,别再这么说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回轮到巴姆巴耶夫大声喊了起来。

“密探,密探!”苏杭奇科娃毫不退让。

“不,不!要是说坚捷列耶夫,那就另作别论了!”巴姆巴耶夫简直是扯开嗓子吼了起来。

苏杭奇科娃顿时不再作声了。

“说起这位老爷,我可真略知一二,”他这才像往常那样,平心静气地继续道,“第三厅传唤他时,他跪在布拉辛克拉姆普夫伯爵夫人脚下,苦苦哀求说:‘救救我吧,为我说个情吧!’可佩利卡诺夫是从来不会如此下贱卑鄙的。”

“嗯……坚捷列耶夫……”古巴廖夫嘴里叨叨着,“这种事……这种事是得亲眼所见才能信以为真的。”

苏杭奇科娃轻蔑地耸了耸肩膀。

“他俩可都是好人,”她说,“不过,关于坚捷列耶夫我还有个更好笑的笑话。众所周知,他对待自己手下的人绝对是个极其凶恶的暴君,尽管自称自由解放派。在巴黎,他有一次去熟人家做客,突然比彻·斯托夫人走了进来。说起她,诸位想必是知道的,《汤姆叔叔的小屋》的作者。坚捷列耶夫是个傲慢至极的人物,让主人把他介绍一下。可是,一听到他的名字,来人便说:‘什么?居然想认识汤姆叔叔的作者?’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滚!’她说,‘立刻给我滚出去!’你们猜怎么着?坚捷列耶夫拿起礼帽,夹着尾巴,哧溜一下子就跑了。”

“我觉得这话说得也太夸张了,”巴姆巴耶夫说,“她还真说过‘滚!’,这是事实,但她没打过他耳光。”

“打了,就是打了!”苏杭奇科娃重复道,那张脸又紧张地抽搐起来,“我是从不编瞎话的。您居然与这种人成了好朋友!”

“差矣,差矣,玛特廖娜·谢苗诺夫娜,我可从来没有把坚捷列耶夫当好朋友,我说的是佩利卡诺夫。”

“就算吧,即使不是坚捷列耶夫,也会是另外一个人,比如米赫涅夫。”

“那么这位又干了些什么呢?”巴姆巴耶夫问,心里已经有些发毛了。

“干什么?您当真不知道吗?他在沃兹涅先斯基大街上满大街嚷嚷,说是应该把所有自由主义分子都关进监狱。还有,他的一个中学的老同学来找他,是个穷人,说:‘我能在你这儿吃顿饭吗?’他回答他说:‘不行,绝对不行。今天我有两个伯爵要来吃饭……你滚一边儿去吧!’”

“您得了吧,这纯粹是污蔑!”巴姆巴耶夫大声喊道。

“污蔑?……污蔑吗?第一,瓦赫鲁什金公爵也在您那位米赫涅夫那儿吃过饭……”

“瓦赫鲁什金公爵,”古巴廖夫插话了,语气很是严肃,“是我的堂兄,不过我从不让他进门……所以,也许就没有什么必要谈他了吧。”

“第二,”苏杭奇科娃顺从地朝古巴廖夫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是普拉斯科菲雅·雅科夫列夫娜亲口对本人说的。”

“您可是找到证人了!她,还有那个萨尔基佐夫,都是一流的造谣分子。”

“得了吧,夫人,对不起了。萨尔基佐夫爱撒谎,这不假。他甚至从他父亲的遗体上偷走过一条锦缎盖被,对此我从不与人争辩。不过,普拉斯科菲雅·雅科夫列夫娜怎么与他会是一路人呢?你们该记得,她与丈夫离婚表现得有多么高尚!可您,我心里清楚,您总是要……”

“得了,别说了,别说了,玛特廖娜·谢苗诺夫娜,”巴姆巴耶夫打断了她,“让我们抛开这些无聊的东西,还是说点儿高尚的吧。我已经是个老朽之人。您读过《 坎蒂妮小姐》 吗?写得太妙了!而且与您的观念完全一致。”

“我再也不读小说了。”苏杭奇科娃断然回答说,语气冰冷。

“为什么?”

“因为现在不是读小说的时代。我现在脑袋里只有一件事:缝纫机。”

“什么机?”李特维诺夫问。

“用于缝纫的机器,缝纫机。所有的妇女都应该配给缝纫机并组织起一个社团来。这样一来,她们所有人都能自食其力,立刻成为独立自主的人。否则她们永远也不可能赢得自我解放。这是一个重要的,重中之重的社会问题。我与波列斯拉夫·斯塔德尼茨基争论过这个问题。波列斯拉夫·斯塔德尼茨基是个非常好的人,只是对待这些问题非常草率。一说起来就发笑……真是傻瓜一个!”

“人生有终,善恶必报。”古巴廖夫从容不迫地说道,那说话的语气既不像个说教者,也不像个预言家。

“是啊,说得好,”巴姆巴耶夫又重复了一遍,“善恶必报,一点儿不错,善恶必报啊。怎么样,斯捷潘·尼古拉伊奇,”他压低嗓子又问了一句,“大作进展得怎么样了?”

“还在收集资料。”古巴廖夫皱起了眉头,随后把脸转向了李特维诺夫,李特维诺夫被一连串从未听说过的名字、满天飞的流言蜚语弄得头昏脑涨,反问对方是研究什么的。

李特维诺夫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啊!这么说,是研究自然科学的。这如同进了一座学校,颇有益处啊。但进学校不是最终目的。现在的目的应该是……嗯……应该是……别的。请问,您有什么看法呢?”

“什么看法?”

“是的,我的意思是,您有何政治主张呢?”

李特维诺夫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说实在的,我本人没有什么政治主张。”

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壮实男子听到这句话后突然抬起了头,用心地看了看李特维诺夫。

“怎么会这样呢?”古巴廖夫轻声说了一句,话语中带着一种奇特的温和,“您是还没有仔细想过呢,还是已经厌倦了?”

“怎么对您说呢?我认为,我们俄罗斯人说自己有政治信仰或者说以为自己有政治信仰,还为时过早。您要知道,我所说的‘政治’这个词是指它最初的意义,是说……”

“哦!是个尚未成熟之民族。”古巴廖夫打断他说,话语中仍然带着那种温和。随后他走到伏罗希洛夫跟前,问他有没有读之前送给他的那本小册子。

李特维诺夫深感惊讶的是,伏罗希洛夫从一进门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皱着眉头,意味深长地眨巴着眼睛(通常他只有两种状态:或高谈阔论,或沉默不语),这会儿伏罗希洛夫像个军人一样挺起了胸脯,两只脚后跟啪地一碰,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嗯,怎么样?这回满意了吧?”

“对主要的立论是满意的,但对结论并不赞同。”

“嗯……可安德烈·伊凡内奇对我夸赞过这本小册子。您以后给我讲讲您的质疑。”

“您是说用书面形式吗?”

显然,古巴廖夫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会这样,不过思忖了片刻后说:

“是的,书面的。同时,我还想请您把自己的想法也写给我……关于……关于协会的。”

“您想要用拉萨尔 的方法,还是舒尔茨-德里奇 的方法?”

“嗯……两种方法都要。您也知道,在这方面我们俄罗斯人特别看重的是金融方面。哦,还有劳动组合……这是核心。所有这一切都需要了解清楚。应该深入研究。此外还有农民份地的问题……”

“那么您呢,斯捷潘·尼古拉伊奇,对缴纳十一税款项的数额有什么看法?”伏罗希洛夫问道,语气中带着委婉、敬重。

“嗯……那村社呢?”古巴廖夫的提问深谋远虑,他舔着一缕胡子,眼睛盯着桌子的一条腿,“村社……您知道吗?这可是一个伟大的字眼!再说了,发生的这些火灾……这些……政府这些反对创办主日学校、开放阅览室、出版杂志的措施呢?要是农民不同意在章程文书上签字呢?最后还有,发生在波兰的事件呢?难道您没有看到,这一切最终会导致怎样的后果?难道您没有看到,……嗯……我们……我们现在应该与人民相结合,了解……了解人民的意见?”古巴廖夫突然显得心情沉重,几乎愤懑不平起来。甚至他的脸都涨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却始终没有抬起眼睛,一直在舔舐着大胡子,“难道您没看到……”

“叶夫谢耶夫是个卑鄙小人!”苏杭奇科娃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出于对主人的尊重,巴姆巴耶夫对她说话时总是把声音放得很低。古巴廖夫猛地转过身,又在屋子里晃晃悠悠地踱起步来。

不断有新的客人到来,到聚会即将结束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其中就有被苏杭奇科娃狠狠地贬损了一番的叶夫谢耶夫,可这会儿她却十分友好地与他交谈,还请求他送自己回家。还来了一位皮夏尔金,一个理想的中间调停人,这种人也许是俄罗斯最需要的人才之一。这类人虽然目光短浅,知识贫瘠,且平庸无能,但认真,承受力强,为人诚实。他那个片区的农民非常崇拜他,他本人也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是足以令人肃然起敬的人物。还来了几个到欧洲短期休假的小军官,他们,当然啦,举止谨慎,脑袋里还始终存着混个团长当当的念想,为能有幸与聪慧,甚至有点儿危险的人物交往感到十分高兴。来自海德堡的两个文弱的大学生也兴冲冲地跑来了,其中一个东张西望,满脸鄙夷的神色,另一个神经质地不断哈哈大笑……两人都觉着很不自在。跟在他们身后,闯进了个年轻的法国人,被称作 “小让” 的毛孩子,脏兮兮的,一副穷酸、痴傻相……因为他讨得一些伯爵夫人的喜欢,所以在其旅游推销员的同伴中很有点儿名气,可他自己却更想讨口白食吃。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季特·冰达索夫,看上去像个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年轻人,但内里却是个弄钱、诈骗的好手,谈吐像个恐怖分子,天生的宪兵警察,俄罗斯房地产老板娘和巴黎娼妇的密友。他脑袋光秃,牙已经掉光,酷爱酗酒,进屋时满脸通红、形象丑陋,声称连最后一戈比都输给了“鬼机灵贝纳谢特”了,而实际上赢了足有十六个银币……总而言之,人来得可真不少。让人称奇,真正让人叫绝的是,所有来访者对古巴廖夫都毕恭毕敬,就像对待导师和头领一样。他们向他讲述各自的困惑,听从他的评判,而他一一作答……发出含混不清的哦哦嗯嗯声,不时地揪扯着胡须,转动着眼珠,或是说些毫不连贯、无足轻重的话,可这些话语立即被当作金科玉律、智慧箴言。古巴廖夫自己很少参与争论,可别人却兴致勃勃,声嘶力竭地要争个对错。有好几次,三四个人大喊大叫了十分钟,颇有满足感,还达成了共识。谈话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而且每次谈话都内容丰富、话题多样。苏杭奇科娃谈起了加里波第 ,说起了某个遭自家仆人殴打的卡尔·伊凡诺维奇,还讲到了商人普列斯卡乔夫,说明明是他把十二个女工折磨致死,却反而荣获了一枚刻有“善举”字样的奖章。她还讲到了无产阶级,格鲁吉亚公爵丘克切乌利谢夫如何用炮弹炸死了妻子。皮夏尔金也谈起了俄罗斯的未来、人身赎金、民族性的意义,说他最恨的就是庸俗。伏罗希洛夫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口气说出了一大串人名,差点儿透不过气来,他说到的人名有德莱佩尔、费尔霍夫、希尔古诺夫先生、毕沙、赫利姆戈里茨、斯塔尔、斯图尔、莱依蒙特、生理学家约翰·米列尔、历史学家约翰·米列尔(显然他把两人搞混了)、泰恩、列南,说到了沙波夫先生,随后又提到托马斯·纳什、皮里、格林……“这些人算是哪个林子的鸟儿?”巴姆巴耶夫惊讶地嘟哝了一句。“莎士比亚的先驱,他们之于莎士比亚,相当于阿尔卑斯山脉之于勃朗峰!”伏罗希洛夫响亮地回答,同时他还谈及了俄罗斯的未来。巴姆巴耶夫也讲述了俄罗斯的未来,甚至还描绘出了一幅如彩虹般绚丽的图景,不过尤其让他激动欣喜的是对俄罗斯音乐的思考,他从中看到了“啊!如此广阔博大”的内涵,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他还唱起了一首瓦尔拉莫夫的抒情浪漫曲,只是歌声很快被众人的喊叫声打断了。“噢,他唱的是《游吟诗人》 的咏叹调,还唱得那么难听。”一个小军官趁乱把俄罗斯文学臭骂了一通,另一个小军官从《火星报》中援引了几首小诗。季特·冰达索夫更直截了当,他提议把所有这些骗子的牙齿给敲落,这就一了百了了,全然无需顾及骗子们都是些什么阿狗阿猫。屋子里弥漫的雪茄烟气令人窒息,众人又热又闷,嗓子喊哑了,目光也萎靡无神了,每个人脸上豆大的汗珠都在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冰镇啤酒刚一上桌,瞬间就只剩下了空瓶。“我说什么来着?”有人说。“刚才我和谁争论来着,说的是什么?”另一个人问。古巴廖夫在众声喧哗、吵吵嚷嚷中依然故我,晃晃悠悠,捻着大胡子,不知疲倦地踱过来走过去,时而侧耳倾听别人的议论,时而插上一两句。人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只有他古巴廖夫才是众人的领袖,这儿只有他才是主人和主角……

将近十点钟的时候,李特维诺夫觉着头痛得厉害,他趁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吼叫声,不声不响地悄悄溜了出去。人们喊叫的原因是:苏杭奇科娃想起了巴尔纳乌洛夫公爵最近干的一件缺德事,他差点儿下令把一个人的耳朵给咬下来。

夜间清新的空气轻柔地吹拂在李特维诺夫火烧火燎的脸上,如同一股馨香的清流滋润着他干渴的双唇。“这是怎么啦,”他走在幽暗的林荫道上,心里在想,“我干吗要参加这种聚会?他们为什么要聚集在一起?为什么拼着命地大喊大叫,吵闹谩骂?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李特维诺夫耸了耸肩膀,朝韦别尔咖啡厅走去。他拿了张报纸,要了一份冰淇淋。报纸上谈论的是罗马问题,冰淇淋很难吃。他正打算回家去,突然一个戴宽边礼帽的陌生男子走到了他跟前,用俄语说道:“我没打扰您吧?”说完,他就在一张小桌旁坐下了。这时李特维诺夫才认出了这个强壮的汉子,他就是在古巴廖夫家中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男子,谈及政治信仰时他还很用心地瞟了自己一眼。整个晚上这位先生就没有开过口,此刻他坐到了李特维诺夫身旁,摘下礼帽,友好且又带着些许腼腆地望着他。 GAIUerKGX12BapExrxA+Qibkzd9gUq36J7Vx68vvTi34BINa0d5UqWXOQrqwS+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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