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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池木乡从监狱里出来,没有人来接,出来后只是盯着天空看了许久,而后喊了一声:“╳ !”

第二天他收拾干净,到城里谈了一桩事,便来找阿兰。阿兰还在城南经营理发店,靠路边的一大间是门面,里面是起居室。阿兰的理发店很简陋,她不会理很时髦的发型,主要做老人和孩子的生意,不论光头还是平头,一律八块钱,因为便宜,还算有回头客。阿兰还在店里支起一张簸箕,摆上扑克牌玩二十一点,街坊邻里便被吸引过来。阿兰喜欢做庄家,别人要坐庄,她不让。小青年少林不服气,说:“小妮子都尿了,赶紧换裤子去。”少林刚从渔排上回来,手痒得很,也想做庄家。阿兰的女儿小妮,刚四岁,妈妈在赌博,她自顾自在店里玩,不会影响阿兰。阿兰哼了一声,“尿裤子不算事。”她手气不是很好,连续几把点子都小,大伙儿见庄家一边倒,气势更足,押得越来越大,阿兰身边的一把钞票,转眼间只剩下几张零票了。少林叫道:“不听我话,这回连小妮子的学费都输光了吧?”阿兰铁青着脸,叫嚣道:“怕个㞗,是钱死又不是人死。”

阿兰低头看牌,只觉得眼前一黑,抬头,原来是池木乡高大的身影压着低头的人群。阿兰惊喜地叫道:“木乡,你来啦!”木乡笑吟吟地看着输了钱的女人。在牢里待了三年,看到这其乐融融的赌钱场面,不亚于如沐春风。

“好像没赢呀。”池木乡看着阿兰面前几张小得可怜的零票。

“内裤都输光了,你来换换手气!”只有在池木乡面前,阿兰才显示出女人的柔弱。

“我来,你们押三把,往死里押,三把之后,庄家就收了!”池木乡宣布。

牢里出来的手气果然不一样,池木乡抓了三把牌,分别是二十点、十七点、十八点,面前又是乌泱泱一把钞票。阿兰喜滋滋地收了钱,对他们说:“打烊了,你们要玩到外面去!”

池木乡看见小妮,很亲热抱着起来,眼睛不离开,又亲又哄。阿兰道:“以前没见你这么喜欢小孩呀。”池木乡道:“你不知道,牢里一是没有酒喝,二是见不到小孩,现在看到小孩,跟心头宝似的。”阿兰笑道:“不是也见不到女人吗!”池木乡道:“倒是倒是。”

阿兰把小妮寄在对面的小卖部,把卷帘门一关,池木乡一把把她抱住。

“是昨天出来吧?嗨,我这几天赌钱赌上头,忘了去接你!”阿兰抱歉地说。

“嗨,又不是拿金牌,搞那个仪式干什么!再说了,你到牢里看过我,我认定你不嫌弃我。”

“有啥好嫌弃的,男人不坐几年牢都不算男人嘛!”

两三句爽快话,两人便入了佳境,池木乡把阿兰搬到床上,把憋了三年的火都烧起来了。完事,池木乡点上一根事后烟,阿兰蜷缩在他怀里,满怀希望地看着池木乡,像欣赏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

“哥,有准备干啥活路吗?”

池木乡盯着自己怀里的女人。虽然说阿兰已经三十了,身上有一种泼辣劲,狠起来敢拿菜刀砍人,但在池木乡怀里,这个女人变成一只猫咪,展现出妩媚的成熟的风韵。池木乡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有呀,当然是赚大钱发大财啦!”

阿兰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翻身,伏在池木乡身上,“我真没看错你!是什么,搞养殖吗?”

在这海边小城,一说能赚大钱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养殖场老板。

池木乡得意地摇了摇头,“那都是赚小钱。给你看看这个。”

池木乡把随身带来的一个黑皮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样东西,用纸包着,然后一层层揭开纸。但令阿兰失望的是,纸张里不是什么宝贝,而只是块比巴掌大一点儿的瓷片。

“什么鬼东西。”阿兰的失望溢于言表,她本以为是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池木乡笑了,抚摸了阿兰的秀发,咕哝道:“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头发长,见识短。”

池木乡出生在草屿岛,是渔民,常年在海上挣扎,但赚不了几个钱,连老婆也娶不上。当然,原因一是岛上属于穷乡僻壤,二是池木乡眼光也高,总觉得自己以后能干大事。常年在海上活动,他又有野心,后来跟走私的混到一块儿,那玩意儿来钱快。七八十年代开始,当地渔民就参与走私手表、电子产品,到后来原油、烟酒、冻品,应有尽有。

池木乡有一次到镇上消化走私品,戴着大金链子,来到阿兰的小发廊,理了个财大气粗的老板头。三言两语,一个眼神就跟阿兰对上了。阿兰结过婚,老公是邮政单位的合同工,给海岛送信,每天跑得要死要活,赚点死工资。阿兰便让老公辞了职,跟着渔轮出海赚大钱。那一趟去了三个月,再也没有回来。阿兰倒也不勉强,拿了赔偿金,想进一步做大做强,实现发财梦。只赌了一个晚上,赔偿金连同老公的遗愿,化作梦幻泡影。赌场上的风云变幻,让阿兰变得更加坚强,她重操旧业,带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开了理发店,以此为生。阿兰颇有姿色,有些个男人来撩她,各怀心思,有的是想占便宜,有的也想跟她成家,但阿兰不为所动。直到池木乡出现,她像鲨鱼闻到了血腥味,一头扎了进去。池木乡大气、果断、有野心,有着岛民的坚毅,阿兰便认定他了。不过两人相好没多久,池木乡就进监狱了。知情的人说阿兰的命真硬,好上一个就克一个。对阿兰来说,只要克不死,就有希望。阿兰后来进监狱看了池木乡,表明要等他出来。池木乡深为感动,对狱友吹嘘,我的女人,比爷们儿都讲义气!

池木乡摩挲着那块瓷片。细看,是一个青花瓷盘子的局部,纹饰应该是一条龙的头颈部。

以阿兰的见识,无论如何,看不出这是一件值钱货。“你是说,这个能卖大钱?”

“这个卖不了大钱,但是这个能带来大钱。”

“多大?”

“如果你不拿去赌的话,这辈子花不完!”

池木乡在牢里结识了一个贵人,叫练丹青。练丹青瘦弱、苍白,一看就是个文人,据他自己说,是个画家。池木乡还不信,会画画的都是文化人,怎么会坐牢?练丹青也不解释,捡一块石疙瘩在墙上唰唰唰几下,就把池木乡头像给画出来了。池木乡一看,服了。练丹青在牢里受欺负,饭碗都被狱霸砸了。池木乡替他出头,保住了饭碗。练丹青早出来,出来前跟池木乡说,你出来后来找我,咱兄弟好好闯一番世界。池木乡说,我没文化,能行吗?练丹青道,干文绉绉的事,只能被人欺负,想发财,都是野路子,你不行谁行!

池木乡从牢里出来,也没回家,就找练丹青去了。练丹青在牢里,穿个松垮垮的牢服,像个抽鸦片的,出来后拾掇一番,戴上眼镜,活脱脱一个仙风道骨的文人雅士,池木乡都差点没认出来。练丹青抚了抚自己留的小胡子,“我料定你会来找我,有一桩大活等着你呢!”他掏出这个瓷片,问池木乡看不看得出端倪。池木乡看了半天,没看出是什么宝贝玩意儿。附近岛上渔民拖网时常常网出一些碗盘瓷器,说是古代的,有人收购,完整的一个也就百八十块钱,这残缺的,没什么人要,跟发大财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这玩意儿能卖大钱?”池木乡瞪大眼睛问道。

“你说它能就能,说它不能就不能,能不能,就看你的本事。”练丹青说话云山雾罩,虚虚实实,又让人摸不着头脑。池木乡想,还是他挨牢头揍的时候,说话最踏实。

练丹青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你听我细细道来,这块瓷片,可不是一般的瓷片。它是元代的青花瓷。你听明白了,元青花瓷,跟其他朝代的青花瓷,不可同日而语。元青花是素瓷向彩瓷发展的开始,集合了波斯、蒙古、汉族的三种文化。它有典型的特征,你看,用的是苏麻离青,青料都会凹陷吃胎,元代的纹饰比较豪放,做的都是大件东西,用笔挺健。这个残片呢,是龙纹盘,从龙颈和龙爪可以看出,龙纹是三爪龙纹,颈部很细,细项龙,像蛇一样环绕,苏麻离青晕开很自然。下面还有半朵番莲花,用的是毛笔的笔法……”

池木乡听得头都大了,“你晓得我没文化,别跟我讲这些,再讲下去,我的头都要裂了。”

练丹青并不在意,“咱们要做文化的生意,听不懂也要听一听,听着听着,以后你也就是行家了。”

“你就告诉我,为什么这玩意儿值钱?”

“说得也是,我就长话短说。元青花值钱呢,就是物以稀为贵。元青花全世界只有四百来件,两百件在民间,两百件在博物馆。元代的人豪放,做的都是大件东西,大盆子啦,将军罐啦,在佳士得拍卖的少有几件,都达到千万美元,什么概念,换成我们人民币,要上亿的。”

池木乡这回听懂了,“哦,原来这么值钱,一个盆子值上千万,那么折了一块应该也有几百万?”

练丹青摇摇头,“这是残品,不值钱。我为什么说它又很值钱了,它提供了一个信息。这块残品,是我从渔民家里收的,而且我问清了,它是在碗礁附近网到的,这说明什么,说明碗礁附近有一艘元代沉船。如果我们找到这艘元代沉船,捞出一些元青花瓷,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发达了?”

池木乡听明白了,眼睛亮了起来。对于碗礁附近的海况,他是熟悉的。碗礁,在海坛海峡,是南北船只往来的必经之地。因为渔民经常能捞到古代盘碗,所以称为碗礁。池木乡现在明白,这桩大买卖回到他擅长的领域了。

池木乡到阿兰这里,有两件正事。一是找个稳妥的地方,把这片瓷片藏起来,将来好对正。他和练丹青都是犯过事的人,家里随时可能被抄。二呢,池木乡想找个“水鬼”(深海潜水员),配合寻找沉船。渔民们虽然捞到过盘碗,运气好的卖个千把块,但谁也没见过沉船。沉船至少在十几米深的海底,这不是一般渔民所能到达的深度。经过上百年的淤泥覆盖,珊瑚层的板结,已经与海底融为一体,找到痕迹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这件事,阿兰比池木乡更兴奋,她脑子也活络得很,马上说刚才一块儿赌钱的少林,就是在渔排上干的,因为嫌渔排上生活太寂寞了,正想撒手不干呢!池木乡问是哪个,阿兰说就是拿了几手好牌,怀疑你出老千的那个。池木乡想起来了,少林长得一副机灵样,两只眼睛滴溜溜转,手脚麻利得很。

“嘿,那小子一看就晓得不是干正经事的,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材料。”

阿兰邀功,“这事如果成了,可也得算我的功劳。”

池木乡呵呵笑道:“放心吧,我手里有花不完的钱,才不会让你没钱糟践呢。”

晚上,池木乡便请少林喝小酒,问他愿意不愿意做“水鬼”,赚大钱。少林听说有大钱赚,眼睛亮了,连连道谢,“还是阿兰姐对我好!”说到具体处,又有质疑,“你那朋友怎么晓得这是元青花瓷,有那么值钱,万一看走眼了,咱们不是白忙活。”池木乡道:“这事你不用操心,他是行家里手,也请更高的行家做过鉴定的。再说了,咱们干这一行,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得投资呀,船呀,潜水设备呀,各种开支呀,这些全得他来张罗,他不笃定,能舍得本吗,你要不信就别干了,我找的是臭味相投,不对,是志同道合的人呢。”少林连忙举杯道:“哥,你别介意,我这不是想把事情问清楚嘛。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干!”池木乡道:“‘水鬼’也不是你想干就能干的。你水性如何,碗礁的海底,至少二三十米深,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少林拍着全是肋骨的胸脯说:“哥你就放心,我没有这点长处,阿兰姐也不会想到我。我八岁就被我爹扔到码头下,自己游着上来的,后来我爹一追着我打,我就往海里跳,阿兰姐晓得我是有名的。”阿兰也点了点头。池木乡把少林的手从精瘦的胸脯上移开,当心他把自己拍散架了,“会水还不够,当‘水鬼’最重要的是深海潜水能力。”少林再一次执拗地把手移到自己的胸脯上,“这个你放心。我带的那个渔排,就是台湾老板投资的深海养鱼,网箱深度有二十来米,破了都是我下去补。就我有这个本事,所以每次要走,老板都不让,要给我加工资。”池木乡道:“那这回能走得了吗?”少林笑嘻嘻道:“咱们这事要成了,哥能赚个千万,我也能赚个百万是吧,这回老板怎么加工资,也加不到了。”池木乡豪气道:“发财是没问题的,但一定要听我的,不听我的干不成!”少林道:“大哥这么有门路,我不听你的听谁的,来来来,我连干三杯,今后就是你的小弟了!”

阿兰说:“少林,别忘了是我帮你拉入伙的,赚了钱,我有一份。”少林道:“那还用说。到时候由我来,把你这个小理发店变成一个大发廊!”阿兰道:“有了钱,我还给人理发?都给我死一边去!” qTeUXKWm0VPOVgVNGwEDcJ4At4Ypcr+qUqvEX990vnqSOfkBWGQLw0TM8sFf2s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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