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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却斯特。某旅店院中。
脚夫甲提灯上。
甲 哎哟！要不是已经早上四点了，你就把我绞死。北斗星都高高地升到新的烟囱上头了，我们的马还没有装好。喂，看马房的！
马夫 （自内） 来了，来了！
甲 劳你驾，汤姆，把我的短尾巴马的鞍子拍拍，前头垫上点羊毛；可怜的家伙，脖子后头的皮都擦破了——破得一塌糊涂。 5
脚夫乙上。
乙 给马吃的豆料潮得什么似的，马吃下去绝对立刻就长虫子。打从前在这儿看马房的那个罗宾一死，这个店简直就不像话了。 10
甲 燕麦涨价之后，他就没过过舒服日子，就是那么死的。
乙 我看在整个去伦敦的道上就是这个店跳蚤最凶，咬得我跟一条鲤鱼似的。
甲 跟一条鲤鱼似的！妈的！打半夜起就咬我，哪个基督教的国王也没挨过像我这样的咬！ 15
乙 哼，他们连把夜壶也不给我们，我们只好往壁炉里撒尿，尿里面长跳蚤就跟泥鳅身上长虫子似的。
甲 喂，看马房的！出来啊！该死的家伙，出来啊，你！
乙 我那块腌肉，还有两捆生姜，得一直送到却林克劳斯！ 20
甲 哎呀！我那个柳条篮子里的火鸡都饿坏了。喂，看马房的！死鬼！你头上不长眼睛吗？你是聋子吗？我恨不得把你的头打破，那就跟喝酒似的是一桩天大的功德，不然我就是个混蛋！出来啊，该死的家伙！你怎么一点也靠不住？ 25
盖兹山上。
盖 起来啦，大哥，几点钟了？
甲 我看有两点了。
盖 劳驾，把你的灯借我，我到马房里去瞅瞅我的骟马去。
甲 等着，别忙！你这种把戏我不是没有见过，哼！ 30
盖 劳驾，把你的借我！
乙 你借得倒容易啊？“把你的灯借我！”说得倒好啊！妈的，等我看你绞死以后再说。
盖 脚夫老兄，你打算多咱到伦敦啊？
乙 到那儿反正得上灯了，这个错不了。 （向甲） 走吧，莫格斯大哥，我们去把那些客人叫起来，他们带的钱财不少，要找人搭伴一起走！ 35 〔脚夫甲、乙下。
盖 喂，伙计！
伙计 （自内） 扒手的话：离你不远。
盖 这就等于店里的伙计说：离你不远。因为你跟扒手的关系就和监工的跟做工的关系一样。 40 你是那个出主意的。
伙计上。
伙计 早上好，盖兹山大爷，我昨天晚上告诉你的一点也不错。有一个从肯脱林子来的小地主，身上带着三百马克的金钱。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听见他亲口对他的一个同伴讲的；那家伙是一个查账的会计，也有不少货色，天晓得是些什么。 45 他们已经起来了，正在吆喊着要鸡蛋和黄油，眼看就要上路了。
盖 小子，他们要是不撞见圣尼古拉斯的徒弟，我这根脖子就算送你啦。 50
伙计 我才不要呢！你把他留着给绞刑手吧！我知道你作为一个没信用的坏人信奉圣尼古拉斯倒是非常真诚的。
盖 你干吗对我讲绞刑手呢？我要是绞死，可就给绞架找来一笔大买卖。因为我要是绞死，老约翰爵士也得陪我，你知道他可不能说是一个饿得要死的瘦鬼啊。 55 嘿，我们这一伙里还有一些你梦想不到的好汉，为了寻开心，他们也加入了我们这一行，给我们添了不少光彩。万一遭到查问，他们为了自己的名誉，总会设法保全，决不至于出差错。 60 别当我是跟那些地痞流氓、打闷棍儿的、吹胡子瞪眼的青面酒鬼们来往的人。跟我来往的全是些富贵闲人和财政人员。他们的嘴是很严的，讲究动家伙不讲究说废话；讲究吆喝不讲究喝酒；讲究喝酒不讲究祈祷。不过，他妈的，这么说也不对，因为他们整天对他们的圣神，也就是说对全国人民的腰包祈祷。 65 与其说祈祷，还不如说“骑倒”，因为他们专会骑在人民头上，用他们的地位当靴子踩着人民。
伙计 用他们的地位当靴子？这种靴子在泥里走不透水吗？ 70
盖 不透，不透——王法早就给它上了一层油啦！我们这场抢劫就等于关起门来干，万无一失。我们全有羊齿草的秘方，可以隐身来去。
伙计 别扯啦！我看你们隐身来去不是什么羊齿草的功劳，而是因为有黑夜障眼。 75
盖 来，两人拉拉手，我以一个老实人的名誉担保，我们的买卖准有你一份。
伙计 别啦，你要是拿臭贼的地位向我担保，我倒更信得过你。
盖 咳，算了，拉丁文的homo，难道不是人类的总称吗？ 80 叫那看马房的把我的骟马牵出来。再见，糊涂虫！
〔同下。
盖兹山附近公路。
太子、颇因斯及披多上。
颇 快点，藏好，藏好！我把福斯塔夫的马牵走了，他气得说起话来带刺，就跟上了胶的绒布一样。
太子 藏在这儿。 〔诸人退至舞台后方。
福斯塔夫上。
福 颇因斯！颇因斯！死鬼，颇因斯！
太子 （出至前方） 轻点，大肚子肥猪，瞧你这个嚷嚷劲儿。 5
福 颇因斯上哪儿去了，哈尔？
太子 他先走到山顶上去了，我去找他。 〔退至后方。
福 我和这个贼一块来抢劫算是倒运了，这个混蛋把我的马牵走，不知拴在哪儿了。要是拿木匠的尺量量，再让我往前走四尺路，我气就要断了——咳，随他捣蛋吧！ 10 只要我把这王八蛋杀了而不上绞刑台，我相信我还是会得到好死的。我老说再也不跟他一块混了，说了有二十二年了；可是这王八蛋就像把我迷住了似的。我敢拿我的性命打赌，这混蛋准给了我什么药儿吃，使得我喜欢他；不可能有别的原因——我准是吃了什么药儿了。 15 颇因斯！哈尔！这两个该死的家伙！巴道甫！披多！我饿死认了，再让我往前走一尺去抢劫，我也不干了。我早就该改邪归正，跟这些混蛋分家，这就跟喝酒一样，等于做下一桩功德——不然我就是那些红口白牙的瘪三当中最地道的瘪三。 20 八码高低不平的路对我说起来，就等于步行七十里，那些硬心肠的坏蛋们知道得很清楚。真是该死，贼跟贼也不讲信用了。 （太子等吹口哨） 呼！你们这帮该死的家伙！把我的马给我， 25 你们这帮混蛋，把我的马给我，然后找死去。
太子 （出至前方） 轻点，胖子！趴下来把耳朵贴着地听听，有没有行人的脚步声。
福 我趴下来之后你能找一副大杠子再把我抬起来吗？他妈的！下回就是把你爸爸库里所有的钱给我，我也不肯再扛着这一身肉走这么远了！ 30 你们捣的是什么鬼，看我好欺负？
太子 一点也不错，你太好欺负了，所以现在连马都骑不上了。
福 劳驾，好哈尔太子，帮我把马找来，你是国王的好儿子。 35
太子 去你的，混蛋！我是给你做马夫的吗？
福 拿你的太子的袜带去上吊吧！要是我被捕，冲这件事我就反咬一口！看着吧！我要不叫人编些歌儿来骂你们，配着顶下流的调子来唱，愿我喝一杯甜酒就会毒死。 40 开这么大玩笑，害我走这么远！我就恨这个。
盖兹山及巴道甫上。
盖 站住！
福 我这不是站着吗？你当我乐意哪？
颇 这就是我们的眼线，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 45 （与披多同走出前方） 有什么信儿？巴道甫？
巴 快蒙起来，快蒙起来，戴上面具！有一笔国王的钱下山来了，是运到国王的国库里去的。
福 放屁，混账东西，是运到国王的酒店里去的。
盖 这回我们全可以捞个够了。 50
福 ——够上绞刑台的了。
太子 诸位听着，你们四个人在这条窄道上迎着他们，奈德·颇因斯和我到下面去看守着。要是他们从你们手里逃脱了，他们就会撞上我们。
披 他们有多少人？ 55
盖 有八个十个光景。
福 嗬，他们不会反过来把我们抢了吧？
太子 怎么了，大肚子约翰爵士，胆小了？
福 不错，我是比不了你的祖父约翰·干寿，可是我也不胆小，哈尔。 60
太子 好，我们等着瞧吧！
颇因斯 贾克伙计，你的马就在篱笆后面，你要骑，就到那儿去找。再见，立定了脚跟。
福 如果我得上绞台，这回我可揍不着他了。
太子 （向颇低语） 奈德，我们的伪装在哪儿呢？ 65
颇 （低语） 就在那儿，很近，藏起来。 〔太子及颇下。
福 现在，各位兄弟，听天由命，看谁走运；这就是我的话。每个人都要出力啊！
众旅客上。
旅客甲 来，大哥，让那孩子牵着我们的马下山去吧！我们不妨走走，让腿活动活动。 70
诸盗 站住！
众旅客 耶稣保佑我们！
福 揍他们！开他们！把这些混账的脖子抹了！哈，婊子养的寄生虫！镇天吃肉的坏蛋！他们一意要跟我们年轻人作对！开他们！剥他们的皮！ 75
旅客甲 哎哟，我们可完了，我们的钱财也完了！
福 该绞死的、肚子鼓蓬蓬的王八蛋，你们是完了吗？还差得远呢，你们这帮肥胖的守财奴！你们要把全份家私都带来才好呢。走，肥猪们，走！怎么啦，王八蛋？年轻人总要活命的，你们都是些高级陪审官，是不是？ 80 我们这回就审你们一顿瞧瞧。
〔诸盗劫旅客财物，捆绑诸旅客，驱之下。太子及颇因斯伪装上。
太子 强盗已经把安分的良民给捆起来了。现在只要你我能再把这帮强盗给抢了，高高兴兴去到伦敦，那么这回事足可以供我们做一星期的话题，一个月的笑料，永远是一桩好把戏。 85
颇 藏好，我听见他们来了。 〔太子及颇退至后方。
诸盗重上。
福 来，兄弟们，把赃分了，然后趁天没亮就上马走吧。太子和颇因斯要不是两个地道的㞞包，天下就没有公道的事儿了！那个颇因斯的胆子比一只野鸭子也大不了多少。 90
太子 把钱留下！
颇 混账东西！ （诸盗分赃时，太子及颇冲出。诸盗逃散，福斯塔夫略作招架后亦遗弃赃物逃下。）
太子 得来毫不费力气。让我们快快乐乐地上马吧！这帮贼全跑散了，吓得胆战心惊，彼此不敢照面，把伙伴也当成官兵了。走吧，好奈德！ 95 福斯塔夫流得那一身大汗，跑起路来倒给枯瘦的大地浇上不少油。要不是看来好笑，我简直也要可怜他了！
颇 听那混账胖子的叫唤劲儿！ 〔同下。
华克渥斯城堡。
飞将军上，读信。
飞 不过，以我自己来说，世兄，我原来是很乐意参加的，因为我和你家有世代深厚的交情。
他很乐意参加，那他干吗不来呢？因为他和我家有世代深厚的交情。从这封信里就可以看出来，他把我们的家看得还不如他家的堆房。让我再往下看看。 5
你这番举动是危险的。
嘿，那还用说吗？着凉也是危险的；睡觉，喝酒全是危险的。可是让我告诉你，傻大爷，我们就是要从这个危险的荆棘当中摘下安全的花朵。
你这番举动是危险的，你列举的朋友是靠不住的，时机尚未成熟，全盘计划对势力如此雄厚的敌人说来未免订得过于轻率。 10
你以为这样吗？你以为这样吗？让我再告诉你，你是个浅薄怯懦的蠢货，说的一句真话都没有。怎么会这样没脑筋呢！老天在上，我们的计划是再周密不过的了，我们的朋友全是真诚可靠的。好计划，好朋友，大有可为！ 15 非常高明的计划，非常好的朋友。这个混账东西真他妈没有血性！哼，连约克大主教都称赞这个计划和进行的方案哩！妈的，我要是现在在他身边，非得用他太太的扇子把他脑浆敲出来不可。 20 有我父亲、我叔父和我，还不够吗？不是还有爱德门·摩提麦伯爵，约克大主教和欧文·格兰道尔吗？此外不是还有道格拉斯吗？难道他们不是都已经写信给我，说下月九日就兴兵和我相会吗？难道他们不是有的已经起程了吗？ 25 真他妈是个邪魔外道的混账，不信神的恶人！哼，你瞧着吧！他这会儿吓得心都凉了，准会跑去把我们的事情全部抖搂出来，告诉国王。哎呀，我真恨不得把身子一分为二，自己把自己狠狠揍一顿！怎么会想起用这样一桩光荣的大事来鼓动这样一个没骨头的家伙！ 30 去他的吧！让他去告诉国王好了，我们已经准备停当了。我今晚就出发。
波西夫人上。
喂，凯特！我在两个钟头之内就要离开你了！
波西夫人 亲爱的丈夫，为什么如此孤独？
我犯了什么过错，两周以来 35
不能够与我的哈利同床共枕？
告诉我，好丈夫，什么剥夺了你的
胃口、欢乐以及酣适的睡眠？
为什么你总把眼睛俯向地面，
独自坐着时，常常惊恐四顾？ 40
为什么你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撇开我对你珍贵的权利，去跟
眼光暗淡的沉思和忧郁做伴？
在你不安的睡眠中我曾守着你，
听到你喃喃讲述着战役、刀兵， 45
对你腾跃的战马呵斥号令，
喊道：“拿出勇气来，冲上去！”你又
说什么出袭、退却、堑壕和营帐，
密布的栅栏、壁垒以及堡墙，
还有各色的大大小小的战炮； 50
说什么俘虏的赎金、战死的士兵，
还有激烈的战斗中种种波折。
你的神魂完全向往于战争，
因此在睡眠里也使你激动不宁，
使你额上经常挂满了汗珠， 55
犹如新被扰乱的河里的泡沫。
从你的脸上也看出奇怪的表情，
就好像突然接到重大的使命时，
一个人紧张屏息的状况！这些是什么预兆？
我丈夫手头准有重大的事情， 60
我也得知道，不然他就不爱我。
飞 来人啊！
仆人上。
吉廉带着信包走了吗？
仆 大爷，他在一小时以前就走了。
飞 勃特勒把郡将的马匹送来了没有？
仆 有一匹，大爷，他刚刚送来。 65
飞 什么样子的？黑白条，短耳朵，对不对？
仆 正是，大爷！
飞 马背上取得天下。
我这就骑上试试。啊，希望！
告诉勃特勒把它牵到院子里来。 〔仆人下。
夫人 你听我说呀，爵爷。 70
飞 你要说什么，夫人？
夫人 你为什么这样紧张兴奋？
飞 为了这匹马呀，亲爱的，我这匹马。
夫人 胡说，你这疯疯癫癫的猴子！
我看黄鼠狼也不会像你这样 75
充满了暴躁的脾气。说句老实话，
我非要知道你的事不可，哈利。
我看我兄弟摩提麦一定是又想
争他的名分，因此才把你找去
给他的举动作支援。如果你要走—— 80
飞 要走得太远，我就会累了，亲爱的。
夫人 讨厌，你这学嘴的鹦鹉，好好地
老老实实地回答我问的问题，
说真的，我会把你的小指头掰断，
如果你不肯对我吐露真情。 85
飞 去你的，
去你的，捣乱鬼！爱？我才不爱你，
我并不心疼你，凯特。这个世界
不是让我们玩娃娃和拥抱亲嘴的；
我们要鼻子里流血，脑袋上开花， 90
让大家都闻到香气。天啊，我的马！
你要说什么，凯特？你要我做什么？
夫人 你不爱我吗？你真的不爱我吗？
好吧，不爱就不爱；你既然不爱我，
我也就不爱自己了。你不爱我吗？ 95
不行，告诉我你说的是不是玩笑。
飞 来，你要看我骑马吗？
等我一跨到马背上，我就将发誓
我爱你没有限度。不过，凯特，
记好以后我不要你总打听我 100
去什么地方或者为什么事由。
我要去哪里，就去哪里。归结一句，
今天晚上我就得离开你，好凯特。
我知道你是明白人，但是再明白，
也不过是我的妻子；你是忠实的， 105
但是总是个女人；至于守秘密，
你是很谨慎的，因为我十分知道
你不会泄露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我对你信任就到此为止，凯特！
夫人 怎么，就到此为止了？ 110
飞 一点也不能多。不过，听好，凯特，
我到哪里去，你也准跟到哪里，
今天我出发，明天你也就动身。
这样做行了吧，凯特？
夫人 也只好如此了。 〔同下。
东市。野猪头酒店。
太子上。
太子 奈德，我告诉你，别在那间闷气的屋子里待着了，
出来帮我笑一会儿吧！
颇因斯上。
颇 你刚才到哪儿去了，哈尔？
太子 跟三四个饭桶在六七十个酒桶中间聊天。我现在真可以算是把最低下的调子都弹出来了。小伙子，我跟那批酒保拜了把子啦，每个人的小名我都叫得出：汤姆，狄克，法兰西斯。 5 他们已经在用他们的灵魂赌咒说，虽然我只不过是威尔士亲王，但是在谦恭下士这一点上，却有真正国王的风度；同时他们还老实告诉我说我不是像福斯塔夫那样一个摆臭架子的人，我“够朋友”，有骨气，是个好孩子——上帝在上，他们确是这样叫我的！ 10 ——我要是一旦做了英国国王，东市所有的年轻小伙子一定全会为我尽力效劳。他们把大口喝酒叫作“上点大红颜色”。你喝酒要是一口灌不下去，喘一口气，他们就会喊：“嗨，叫你干了。”一句话，我在一刻钟里已经把门路都精通了，以后一辈子都可以和补锅的聊天饮酒。 15 我跟你说，奈德，刚才你没有和我在一起，实在错过了一个可以获得无限荣誉的好机会。可是，好奈德，为了表示你奈德这名字有多好，我把这价值一便士的糖送你，这是一个倒酒的方才硬塞在我手里的。 20 他一辈子就只会说这几句话，“八先令六便士”“您来赏光”，用尖嗓子再加上一句“来了，来了，先生”“半月房间里甜酒一瓶记账”等诸如此类的话。不过，奈德，在福斯塔夫没来以前，我们先解个闷儿。 25 请你上旁边那间屋子里待着，等我问问我那位小酒保，他送我这点糖是什么意思；你就一个劲儿地叫法兰西斯，让他没法跟我讲别的话，只能连声答应“来了”。快进去，我给你玩个新鲜把戏看看！ 30
颇 法兰西斯！
太子 好极了，就这样叫。
颇 法兰西斯！ 〔下。
法兰西斯上。
法 来了，来了，先生。到石榴房间里去看看，拉尔夫。
太子 上这儿来，法兰西斯。 35
法 殿下？
太子 你还得干多少年活啊？
法 不瞒您说，还得五年，也就等于——
颇 （自内） 法兰西斯！
法 来了，来了，先生。 40
太子 还得五年！圣母在上，提着锡酒壶叮叮当当地还要待那么久！可是，法兰西斯！你有没有胆子给你的学徒文书来个泄气，拔起两脚，溜之乎也？
法 哎呀，说真的，殿下，我敢拿英国所有的《圣经》起誓，我心里真恨不得—— 45
颇 （自内） 法兰西斯！
法 来了，先生。
太子 你今年多大了，法兰西斯？
法 让我看，到迈克耳节，我就——
颇 （自内） 法兰西斯！ 50
法 来了，先生。请等一会儿，殿下。
太子 不，慢着，法兰西斯；你给我的那糖值一便士，对不对？
法 上帝在上，我但愿它值两便士，好表示我这点儿心。
太子 为了这点儿糖，我要给你一千镑。随便你什么时候要，都可以立刻得到。 55
颇 （自内） 法兰西斯！
法 来了，来了。
太子 来了，法兰西斯？现在来可不成，法兰西斯；可是明天来就成了，法兰西斯；要不然，法兰西斯，星期四来也成；要不然，说真的，法兰西斯，随你什么时候来吧。 60 可是，法兰西斯——
法 殿下？
太子 你肯给他亏吃吗？那个身穿皮背心，水晶扣子，头发短短的，玛瑙戒指，酱色袜子，毛绒袜带，快嘴利舌，挂着西班牙式腰包的—— 65
法 上帝在上，殿下，你说的是谁呀？
太子 好，那你就等着卖你的红甜酒吧！因为你知道，法兰西斯，你这身白帆布的紧身衣早晚要葬的。就是在巴巴里，老兄，你也得不到这样好的价钱。 70
法 什么价钱，殿下？
颇 （自内） 法兰西斯！
太子 快点走吧，糊涂虫，你没听见人家在喊你吗？
〔太子及颇两人同时喊酒保，法张皇不知所从。
掌柜上。
掌柜 怎么啦？听见人家这么大呼小叫，你还站着不动吗？进去看看客人。 （法下） 殿下，老约翰爵士，还有那么六七个人，都在门口哪，让他们进来吗？ 75
太子 让他们等一会儿再开门。 （掌柜下） 颇因斯！
颇因斯上。
颇 来了，来了，先生。
太子 小伙子，福斯塔夫跟其余的贼都在门口呢！我们开开心好吗？ 80
颇 跟蟋蟀一样开心，我的孩子。不过，我问你，你跟酒保的这场玩笑，有什么巧妙的用意？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太子 打老亚当的时候起，到目前这年青的时代夜里十二点钟为止，一切人们曾经有过的奇奇怪怪的寻开心的念头，我现在算全有了。 85
法兰西斯上，横过舞台。
几点钟了，法兰西斯？
法 来了，来了，先生。 〔下。
太子 这家伙会说的话还不如一只鹦鹉多，可是也算是父母养的！他干的活就是上楼下楼，他的口才就用来算账，可是我还赶不上波西，就是北方的那位飞将军：他吃早饭的时候一口气就杀死那么七八十个苏格兰人，洗洗手，对他的夫人说：“这种安静生活真没劲，怎么不给我一点事干？” 90 “啊，我亲爱的哈利，”他的夫人说，“你今儿又杀了多少人啊？” 95 “给我那匹黑白条的马来点麦芽水喝。”他说；然后过了一个钟头才回答：“有那么十四五个吧，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请你把福斯塔夫叫进来吧！我就扮波西，让那个该死的肥猪装他的夫人，摩提麦小娘子。“来呀！”醉鬼说。叫进瘦牛肉来，叫进肥油汤来！ 100
福斯塔夫、盖兹山、巴道甫、披多上，法兰西斯持酒随上。
颇 欢迎，贾克，你从哪儿来？
福 愿所有的㞞包都他妈的遭瘟，都他妈的不得好死！真是的，阿门！给我一杯酒，堂倌！我再也不干这种活计了，我还不如去缝袜子，补袜子，上袜底呢！ 105 所有的㞞包都他妈的遭瘟！给我一杯酒哇，混蛋。哪儿找有胆量的人去？
太子 你看见过太阳跟一碟黄油接吻没有？软心肠的黄油，一听见太阳的花言巧语就融化了？要是你看见过，你一定认得出眼前的这个混合物。 110
福 混账东西，这个酒里也掺上石灰水了！坏蛋就做不出好事来；可是一个㞞包比起一杯掺石灰水的酒来还要坏。死坏的㞞包！算了吧，老贾克，不想活就别活了！这个世界里哪儿还找得到勇气，十足的勇气？你要是找得到，就算我是他妈的一条肚子瘪了的青鱼！ 115 那么大的英国，现在就找不出三个还没有被绞死的好人来，其中的一个还是胖子，并且上了年纪了。愿上帝照顾一下我们这时代吧！我说这真是一个万恶的世界。我要是个织布的就好了，我可以去唱赞美诗或者随便什么。所有的㞞包都他妈的遭瘟，我还是这句话！ 120
太子 怎么了，羊毛口袋，你在那儿叨唠什么？
福 你还是国王的儿子哪！我要是拿一把木头小刀不能把你打出国去，把你所有的臣民赶得像野鸭子似的东飞西散，我从此脸上就一根毛也不要了。你，好一个威尔士亲王！ 125
太子 嘿，你这婊子养的胖家伙，你这是怎么了？
福 你难道不是一个㞞包吗？你回答我看看。还有那个颇因斯？
颇 他妈的，你这大肚子肥猪，你要是叫我㞞包，拿上帝起誓，我准捅你一刀子。 130
福 我叫你㞞包？我才不叫你㞞包呢，你还是先给我见鬼去吧！可是我情愿付出一千镑来，让你教教我怎么才能跑得像你一样快。你的肩膀倒挺直，所以你才故意转过背来逃跑，好让人家鉴赏鉴赏。 135 你难道就是这样背着脸给朋友帮忙？愿这种背着脸的帮忙都给我遭瘟吧！我要的是肯面对我的人。给我一杯酒——我今儿要是喝了一口，我就是王八蛋。
太子 哎呀，你这不要脸的家伙，你刚喝的酒，嘴还没擦干呢！ 140
福 那我也不管。 （饮酒） 愿所有的㞞包都他妈的遭瘟，我还是这句话。
太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福 怎么回事？我们这四个人今儿个一早抢了一千镑。
太子 钱在哪儿，贾克，钱在哪儿？ 145
福 钱在哪儿？早让别人抢去了；足足有一百个人对付我们孤零零的四个。
太子 什么，你说有一百个人？
福 我单独一个就跟他们十几个人短兵相接，打了整整两个钟头。要是有半句假话，我就是个混蛋。我居然能脱身真是件奇事。 150 我的上衣被刺透了八处，裤子被刺透了四处，盾牌上全是窟窿，剑砍得成了锯齿啦。你们看，有实物为证。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打过这样卖劲的仗，可是还是不成。愿所有的㞞包都他妈的遭瘟！你问问他们；他们说的要是有一句过火或是假话，他们就是奴才，就是恶魔的儿子。 155
太子 好，诸位，请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盖 我们四个拦住了有那么十二三个人——
福 至少有十六个，殿下。
盖 把他们给捆上了。 160
披 没有，没有，没有把他们捆上。
福 你这混蛋，他们明明是全捆上了，一个也没跑，不然我就是个犹太人，一个地道的希伯来犹太人。
盖 我们刚在分赃的时候，又有六七个向我们冲来——
福 ——把那些人松了绑，随后又来了一大堆人。 165
太子 怎么，你跟他们全都交手了吗？
福 全都交手了？我不知道你说的“全都交手了”是什么意思；可是和我交战的要没有五十个人，我就是一捆萝卜；要没有五十二三个人跟可怜的老贾克一个厮杀，我就不是生着两条腿的人。 170
太子 上帝啊，你可没把他们弄死几个吧！
福 你这算白祈祷了，有两个让我打得够受的，那两个我看准让我报了账了，两个穿麻布衣裳的家伙。我告诉你，哈尔，要是我说的有半句谎，你就啐我的脸，管我叫畜生。你知道我惯使的招架姿势；我就这么站着，把剑这么挺着。 175 四个穿麻布衣裳的家伙直冲着我来了——太子 怎么，四个？你刚才还说只有两个。
福 四个，哈尔，我刚才就说四个。
颇 不错，不错，他是说四个。 180
福 这四个并着排来了，用剑猛劲地刺我，我也不跟他们找什么麻烦，就用我的盾这么一下，把他们七个人的剑全挡住了。
太子 七个！刚才还只有四个呢！
福 穿麻布衣裳的？ 185
颇 是啊，四个穿麻布衣裳的。
福 明明是七个，凭我的剑柄起誓，不然我就是王八蛋。
太子 不要紧，让他去吧，等会儿还有的多呢！
福 你听见我说的没有，哈尔？
太子 听见了，并且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贾克。 190
福 好，就这样，因为确是值得一听的。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九个穿麻布衣裳的人——
太子 你看是不是？已经又多两个了。
福 他们的剑头一断——
颇 裤子就掉下来了。 195
福 ——就开始步步退却，可是我紧追不舍，赶到切近，一转念头把十一个里头的七个全报了账了。
太子 啊，真不像话，从两个穿麻布衣裳的人里生出了十一个来。
福 可是，偏倒他妈的鬼运，三个穿肯德尔草绿衣裳的龟儿子从我背后给我来了一个冷不防；因为那时候天黑得了不得，哈尔，简直连你自己的手都看不见。 200
太子 这些谎话，就跟撒谎的人一样，笨重得像一座大山，很明显，一戳就破。你这一脑子烂泥的家伙，木头脑壳的傻瓜，婊子养的，下贱的，腥臭的油桶—— 205
福 怎么，你疯了吗？你疯了吗？难道真话不算真话吗？
太子 哼，天要是黑得连你自己的手都看不见，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人穿的是肯德尔草绿衣裳？来，你把道理讲讲，你这回有什么话说？
颇 来，讲讲你的道理，贾克，讲讲你的道理。 210
福 什么，硬逼我？他妈的，你就是把我臂膀吊起来，或是用上所有的刑具，我也不让你逼出一句话来。逼人讲道理！就算道理像黑莓子一样到处都是，我也不让任何人逼着我讲出道理来，我才不是那种人呢！
太子 我懒得再玩这场把戏了。这个满脸热血的㞞包，这个压破了床铺、骑折了马背、浑身是肉的家伙—— 215
福 他妈的，你这饿死鬼，你这鳝鱼皮，你这干牛舌头，你这公牛鸡巴，你这咸鱼——啊，一口气才说不完你像什么呢！你这裁缝的码尺，你这刀鞘，你这弓袋，你这没人要的倒插的破剑—— 220
太子 好，松一口气，然后再骂吧。等你把所有的下流譬喻都说得没得可说的时候，请你听我讲几句话。
颇 好好听着，贾克。
太子 我们两人眼看着你们四个人截住了四个客人，把他们捆上，抢走了他们的钱。现在听着吧，老老实实的几句话就叫你坍台了。 225 我们两个又冷不防地扑向你们四个人，连话也不用费，就把你们的赃物全唬到了手。现在这些赃物还在我们手里，不错，就在这店里，可以给你们看。而你呢，福斯塔夫，你捧着肚肠跑起来的那个灵便，那个轻快，叫起饶来的那个惨，那个跑劲，叫劲，听着简直就像一头小牛犊子似的！ 230 你还要脸哪？自己把剑砍缺了口，还说是打仗打的！现在你还找得出什么诡计，什么花招儿，什么藏身的窟窿，可以来掩盖你这场公开的众目所见的耻辱吗？ 235
颇 来，让我们听听，贾克，你现在还有什么诡计？
福 老天爷在上，你们的底细我还有不知道的吗？真是的，请你们评评理，诸位先生，我难道有杀害当今太子的道理吗？我难道应该跟一个真正的王子拼命吗？真是的，你知道我跟赫克里斯一样英勇，可是你得提防本能——连狮子也不敢碰一个真正的王子。 240 本能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东西——我那种怯懦的行为也是受本能的指挥。我以后这一辈子都要更看重我自己，也要更看重你，因为从这儿就可以看出来，我是一头英勇的狮子，而你是一个真正的王子。 245 可是老天爷在上，孩子们，钱在你们手里，我太高兴了。老板娘，把门上好，今天夜里警醒着点，明天去祷告吧。好汉们，孩子们，弟兄们，心如金石的伙计们，你们真当得起一切朋友义气的称号！怎么样，我们要乐一乐吗？我们来他一出现编的戏吧？ 250
太子 同意，剧情就是形容你怎么跑的。
福 嗳，别来这个啦，哈尔，看在咱们交情面上。
老板娘桂嫂上。
桂 哎呀，耶稣，我的太子爷——
太子 怎么啦，我的老板奶奶！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255
桂 啊，殿下，有一个宫里来的贵人在门口要跟你说话。他说是你父亲派他来的。
太子 贵人！给他再添点钱让他更贵一点儿，然后给我母亲送去。
福 那个人什么模样？ 260
桂 是个老头。
福 这么大一把年纪半夜爬起来干吗？我去回他一个话，好吗？
太子 好，请你麻烦一趟，贾克。
福 你看着，我准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265 〔下。
太子 怎么样，诸位？圣母在上，你们打得都够勇猛的。你也够勇猛的，披多；你也够勇猛的，巴道甫。你们也全是狮子，你们是听本能的指挥才跑的，你们不敢碰一个真正的王子；呸，呸！
巴 咳，我看见人家全跑了，我也就跑了。 270
太子 是啊，现在老老实实地对我讲，福斯塔夫的剑是怎么砍成这样的？
披 怎么砍成的？他自己用他的短刀砍的。他还说他要一口咬定，哪怕把真话从英国完全撵出去也好，反正非得让你们相信他的剑是在打仗里砍坏的不可；他还叫我们也照他的样儿做。 275
巴 可不是吗？还叫我们拿尖叶草把鼻子捅流血了，往衣裳上抹，然后硬说是那些客人们的血。这种勾当我有七年没干了。他那些不像话的鬼把戏我听起来都直脸红。 280
太子 哎呀，你这不要脸的家伙，你远在十八年前偷了人家一杯酒，让人当场抓住了；打那时候起，你就可以随便装脸红。你火也有，剑也有，可是还是跑了。你这是什么本能？
巴 （指脸） 殿下，你看见这些火花没有？你看见这脸邪气没有？ 285
太子 我看见了。
巴 你说这表示什么？
太子 火热的肚肠，冰冷的钱袋。
巴 不是，这表示肝火，殿下。你要是明白的话，就少跟我吵架。 290
太子 哪里！我要是明白的话，更应该送你上绞架。
福斯塔夫上。
太子 瘦贾克来了，骨头架子来了。怎么样，亲爱的牛皮大王？你有多久没看见自己的膝盖了，贾克？
福 我自己的膝盖？我跟你那么大的时候，哈尔，我的腰还没有鹰爪那么粗，可以随便钻进任何一个乡长的大拇指环里头去。 295 全是该死的叹气和忧愁搞的，把一个人就像吹气泡似的吹鼓起来了。然而消息很不妙，刚才来的是你父亲派来的约翰·布莱西爵士，叫你一早就上宫里去。北边那个疯家伙，波西，还有那个威尔士人——就是把亚马蒙揍了一顿，让琉西弗当了王八，凭一支威尔士画戟，让魔鬼对他宣誓尽忠的——见鬼，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300
颇 欧文·格兰道尔。
福 欧文，欧文，就是他。还有他的女婿摩提麦，还有老诺桑伯尔兰，还有那个身手灵便、数一数二的苏格兰人道格拉斯，就是他，笔直的山可以跑马上去。 305
太子 就是他，在鞭马飞奔的时候，还能一枪打死一只飞着的麻雀。
福 让你说着了。 310
太子 我虽然说着，他可没打着那麻雀。
福 不管怎么着，那家伙可是有胆量的，他绝不会跑。
太子 哎，那你这家伙为什么刚才还一个劲儿称赞他会跑！
福 会跑马，你这布谷鸟，可是步战起来他绝对一步也不退。 315
太子 他也会退的，贾克，要是本能叫他退。
福 我承认，除非本能叫他退。是啊，还有他，还有一个墨台克，另外还有一千个戴蓝帽子的苏格兰人。吴斯特在今天晚上已经悄悄溜走了。听见这消息，你父亲的胡子全变白了。 320 现在你要是买地可上算，便宜得跟臭青鱼一样。
太子 哦，那么要是今年赶上个热六月，并且这场内战还继续下去的话，我们很可能可以像人家买钉子似的买大闺女，一百一百的。 325
福 有的，孩子，你说得对极了，很可能我们有一笔好买卖可做。可是，哈尔，告诉我，你是不是怕得要死？你是当今太子，世界上哪儿还找得出像这样的三个敌人啊？一个妖精道格拉斯，一个鬼怪波西，再加上一个恶魔格兰道尔？你是不是怕得要死？你是不是想起来就毛骨悚然？ 330
太子 说老实话，一点也不，我没有你那种本能。
福 可是你明天见到你父亲一定会被骂得要死。看你我交情的分上，赶快练习练习怎么回答吧！
太子 你就当我父亲，来查问一下我的生活情况好了。 335
福 我吗？成。这把椅子就作为我的宝座，这把短刀就作为我的御杖，这个垫子就作为我的王冠。
太子 你的宝座原来是一条板凳，你的黄金御杖原来是一把铅刀，你的珍贵的王冠原来是一个寒碜的秃顶！
福 好吧，只要你还有一丝一毫人心的话，这回就保你会受感动。 340 给我一杯酒喝，让我眼圈发红，这样人家就会当我刚刚哭过来着——因为我说话得带感情，我就用“堪拜西王”的那种调调儿。
太子 好，我这边有礼了。
福 我这边开言了。文武大臣两厢站好。 345
桂 哎呀，耶稣，这把戏倒怪好玩的。
福 别哭了，王后，因为流泪是徒然的。
桂 天父在上，你看他那神气样子！
福 贤卿们，护送我悲哀的王后回宫，因为泪已经堵住她双眸的水门。 350
桂 哎呀，耶稣，他演起来真就跟我看见过的那些下三烂的戏子一式一样！
福 别吵，我的大肚子酒壶；别吵，我的老白干！哈利，我不仅奇怪你在哪里消磨你的光阴，也想知道你和什么人结伴来往。因为虽然紫菀草越被人践踏生长得越快，而青春却越是浪费则越容易衰谢。 355 你是我的儿子，这点一方面有你母亲的话，一方面我自己也是如此想，可是主要的还是你眼睛带出的那种鬼样，和你下嘴唇垂下来的一股傻气，给我以保证。如果你果真是我的儿子的话，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做了我的儿子，你还要成为人们指点私语的对象呢？ 360 天上的大好太阳难道要变成个淘气逃学的孩子，整天吃黑莓子吗？这个问题不像话。英国的堂堂太子难道要变成个贼，净抢人家的钱吗？这个问题有道理。 365 有这样一件东西，哈利，是你常常听见说起的；我们这国家里的许多人也全知道；这东西人称之为沥青。这个沥青，据古代作家说，专能沾染人。你的那帮伙伴也是同样。哈利，我现在跟你说话不是醉醺醺的，而是泪汪汪的；不是开心，而是伤心；不仅仅是三言两语，而是含着千悲万苦。 370 不过在你的伙伴当中，我常常注意到有一个好人；我就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太子 请容我斗胆问陛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福 很威风、很魁梧的一个人，不错，肥肥胖胖的，神色愉快，两眼有神，一举一动都带着很高贵的气派。 375 照我想，他的年岁怕有五十多了，说不定，圣母在上，靠近六十了。哦，我现在记起来了，他名叫福斯塔夫。如果这个人行为不端，那我可真算看错了人了；因为，哈利，我从他的模样上就可以看出他是个正人君子。既然看果子就可以知道树，正像看树就可以知道果子一样，那么我就要断然地说，这个福斯塔夫是有德行的。 380 留着他，其余的人全都驱逐掉吧。好啦，你这没出息的坏蛋，告诉我，你一个月以来都上哪儿去了？
太子 你说的这些话哪像个国王啊？你来做我，我演我的父亲。 385
福 怎么着？把我废了？你说的话和说话的神气要是有我那么一半庄严，那么一半带着君王的风度，我这个骑士就不要了，听凭你把我提着脚后跟倒悬起来，跟一只吃奶的兔子或是跟卖鸡鸭的门口挂着的野猫似的。 390
太子 好吧，我坐好了。
福 我也站好了。诸位，请你们评一评。
太子 哈利，你从哪里来？
福 从东市来，陛下。
太子 我听到的关于你的风言风语是很严重的。 395
福 他妈的，陛下，那全是没有的事。 （旁白） 瞧着吧，我装这个年轻王子准保让你心花怒放。
太子 怎么，你开口就骂，没良心的孩子？从今以后，休想再来见我。你已经被大大地引入了歧途；有一个魔鬼变作一个肥胖的老人模样，正在纠缠着你；有一个大酒桶似的人正在伴随着你。 400 你为什么要结交这样一个充满了毛病的箱笼、只剩下兽性的面柜、水肿的脓包、庞大的酒囊、塞满了肠胃的衣袋、烤好了的曼宁垂肥牛、肚子里还塞着腊肠、道貌岸然的邪神、头发斑白的罪恶、年老的魔星、高龄的荒唐鬼？ 405 除了尝酒喝酒之外，他还有什么擅长？除了切鸡吃鸡之外，还能做什么干净利落的事？除了捣鬼，还有什么能耐？除了作恶，还捣什么别的鬼？要讲作恶，何恶不作？要讲为善，何善可言？
福 我希望陛下给我更多的指点。陛下指的是谁？ 410
太子 那个邪恶的、深堪痛恨的、败坏青年的混账，福斯塔夫，那个白胡子的撒旦。
福 主上，这个人我是知道的。
太子 我晓得你是知道的。
福 可是要我说我知道他的坏处比我自己的多，那就等于没有凭据地瞎说。 415 他确是老了，这是分外可惜的事，他的白头发也可以作见证；可是要说他是个色鬼，请陛下恕我直言，这点我是要断然否认的。如果酒里加糖是个过错，愿上帝帮助恶人；如果年老了寻寻开心是一桩罪恶，我知道有许多老先生就注定要下地狱了。 420 如果胖了就要遭人憎恨，那么法老王的瘦牛反倒应该受人爱慕了。不，不，圣明的主上，披多可以驱逐，巴道甫可以驱逐，颇因斯可以驱逐，可是可爱的贾克·福斯塔夫，仁慈的贾克·福斯塔夫，真诚的贾克·福斯塔夫，勇敢的贾克·福斯塔夫；他的勇敢尤其是难能可贵，因为他已经是年老的贾克·福斯塔夫，千万不要把他从你的哈利身边驱逐走，千万不要把他从你的哈利身边驱逐走；要驱逐走胖贾克，就把全世界都驱逐走吧。 450
太子 不错，我一定就这样办。 430
〔敲门声。桂嫂、法兰西斯及巴道甫下。巴道甫疾奔重上。
巴 哎哟，殿下，殿下，郡将带着好大一队巡捕，已经到了门口外面了！
福 滚开，混账！把这个戏演完了，我还有好些话要替那个福斯塔夫说呢！
桂嫂上。
桂 哎哟，耶稣，殿下，殿下…… 435
太子 嗨，嗨，魔鬼也骑着琴弓子来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桂 郡将跟所有的巡捕都在门口哪！他们要来搜这房子。我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福 你听见没有，哈尔？千万不要把一块真金当作冒牌。 440 你自己就是个地道的疯子，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
太子 你就是个天生的㞞包，没有什么本能不本能。
福 我拒绝接受你的结论。你如果也拒绝接受郡将，那就没得说的了。如果不，就让他进来好了。我在囚车上要是摆不出像别人那样的好汉气概，还称得起什么世家子弟呢？ 445 我看拿绞索把我勒死，只有比别人更顺当一点。
太子 去藏在那帘幕后面，你们其余这些人都上楼去。现在，诸位先生，拿出正直的脸色和干净的良心来。 450
福 这两件东西我以前倒是都有，可是租期早满了。所以我还是藏了吧。
〔福藏幕后，除太子及颇因斯外均下。
太子 叫进郡将来——
郡将及脚夫上。
你找我有何见教，郡将大人？
郡 首先请殿下原谅我。我们在追捕 455
某些犯人时，跟踪到这家店铺。
太子 什么犯人？
郡 其中有一个，殿下，是众人熟悉的，
又肥又胖。
脚夫 肥得像黄油。 460
太子 我可以确实说那个人不在这里，
因为我目前正叫他做些别的事。
再者，郡将，我可以向你担保，
明天吃午饭时候，我一定派他去
见你或者任何人，为了任何 465
他被控诉的事情进行辩解。
好吧，现在请你就离开这里吧！
郡 遵命，殿下。在这场抢劫的案件里
有两位绅士损失了三百马克。
太子 这也是可能的；如果真是他抢的， 470
他一定要负责任。好吧，再见。
郡 夜安，殿下。
太子 我看应该是早安了，你说对不对？
郡 实在的，殿下，我看总有两点了。 〔郡将及脚夫下。
太子 这滑头家伙就跟圣保罗一样，人人都知道，去把他找来。 475
颇 福斯塔夫！ （揭开帘幕） 他在帘幕后头睡着了，打呼就跟一匹马似的！
太子 你听他喘气的那个凶劲。搜搜他的口袋看。 （颇搜福口袋，得若干纸片） 找着什么了？ 480
颇 就有些碎纸片，殿下。
太子 看看上面说什么，读给我听。
颇 烧鸡一只 二先令二便士
酱油 四便士
甜酒两加仑 五先令八便士 485
晚餐后的鱼和酒 二先令六便士
面包 半便士
太子 哎呀，真是骇人听闻！仅仅半便士的面包就灌了这么多得要死的酒！把其余的收藏好了，等有工夫再细细看。让他在那儿睡到天亮吧。我早上要进宫去；我们都得去打仗了，你也可以得到一个体面的职位。 490 我要给这个混账胖子一队步兵带；我知道二百多码的行军就会要他的命。那笔钱我们得归还，额外还得找补点利钱。一早就来见我；好吧，待会见，颇因斯。 495
颇 待会见，殿下。 〔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