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拉里·布洛克 ,欢迎阅读《为你的生活写作》。
我之所以选择这句话作为本书的开场白,是因为想不出更好的方式来传达接下来几万字的内容。你们手里拿的这本书,代表了为作家们举办的为期一天、日程密集的培训班,而且要把这个班搬到纸上。鉴于这是体验式培训班,它的大部分效果来自参与者相互打气和充满活力的互动,我的目标就是以书的形式再现这种体验。因此,站在你们面前,介绍我自己,并请大家共享书中的体验,这样的开场白似乎合乎逻辑。
但这恐怕是后见之明。选择这句开场白,不过是我习惯了这样开头。在过去的两年里,我三十多次站在不同人群前,介绍自己和这个培训班,别人总是说,我在现场显得很是气定神闲,但其实未必。
1983年11月,首场培训班在印第安纳波利斯(Indianapolis) 举办。大约有六十人参加培训,他们谁也不知会学到什么。我其实在当年7月就有此意,为此总结完善了相关材料,并计划于11月中旬在纽约举办一场培训班。之前我受邀在印第安纳波利斯的“印第安纳州中部作家会议”上讲授小说写作,在周六和周日进行90分钟演讲。我突然想到,这是一次良机,可以让培训班在外地试行一次,如果对毫不知晓培训内容的印第安纳州听众产生效果,那么对一群阅读过宣传资料,并特地选择为培训支付100美元的纽约人来说,肯定更奏效。万一培训班在印第安纳波利斯遭遇滑铁卢,谁会知道呢?大不了我以后避开印第安纳州,乘飞机直接飞越它,开车时就绕开它。
你瞧,这说明我当时对该项目能否成功一无所知。我知道作家们习惯的教育模式,他们习惯听讲座(“一个短篇故事有开头、中间和结尾。”“我认为,我们所有编辑,当然包括《现代爬行动物和两栖动物》 的编辑,都在寻找打破常规的故事,这种故事无论如何都会赢得我们的青睐。”“然后约翰·奥哈拉[John O’Hara] [1] 对我说,‘威利’ ——他以前总是叫我‘威利’——”)。他们还习惯大声朗读自己的作品,让同行评鉴。因此,当某个来自纽约的小丑宣布,培训班以集体冥想开始,“将课堂里的能量聚集起来”,大家措手不及,也没有为培训班的各种互动练习做好准备。
在印第安纳波利斯的首个上午,我感觉自己恰似墨西哥阿卡普尔科(Acapulco)的悬崖跳水运动员,那些年轻人在海浪来袭之前就从悬崖跳下,寄希望于海浪会与他们同时到达。如果计算失误,撞到的就会是石头而不是水。
瞧,我 总是 觉得自己如同那些墨西哥跳水小伙。那是上课第一天,我觉得自己是第一个试水者。这个培训班理论上貌似不错,也理应奏效,但我怎么知道海浪会不会如期而至?
海浪如期抵达印第安纳波利斯。回首那个周末,我身边并无训练有素的助手,就向毫无准备的观众展示了新内容,只能惊叹其效果如此神奇。整场培训班我都兴奋不已。周日晚上,我登上返回纽约的航班时,已安排好来年6月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再举行一次培训班,并且找到当地人负责组织事宜。我想,当晚就算不坐飞机,我也能兴奋得飞回家。那个周末培训班让我筋疲力尽,但也让我备受鼓舞。那种特别的感觉前所未有,我知道自己渴望更多。
♣
培训班的日子忙碌到疯狂。典型的周末是这样安排的:周五早上,琳恩和我早早起床,行李多到拿不动,出门后才想起忘带录音机,总算准时赶到机场,飞往培训班举办地。随后,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做现场安排——检查房间、与酒店餐饮经理以及当地会议组织者一起处理各种细节问题,确保有足够的助手列队等候,写好姓名标签,准备花卉装饰。周六我们举办培训班,从上午十点到晚上七点。周六晚上累得瘫倒,周日早上收拾行李飞回家。
此后,我们会花一周时间安排广告,预订酒店会场,处理配套图书和磁带的订单,接电话,付账单,核对收据,处理报名,然后到了周五早上,再次出发。我们老是在外奔波,但除了机场和酒店,很少关注别处的风景。我们会遇到很多人,但很少有空去了解他们。
这不是抱怨,这是一则故事的开场白。故事的主人公是辛克莱·刘易斯(Sinclair Lewis) [2] 。他在声名鼎盛之际,受邀到哈佛大学给学生们做写作系列讲座。刘易斯当时是文学巨匠,极受大众欢迎,同时也是评论界的宠儿。他曾多次登上畅销书排行榜,拒绝普利策奖,却接受诺贝尔奖。他那特立独行的名声几乎遮蔽了其作品的光芒。毫不意外,他的讲座一票难求,校方选择在一个大礼堂举行。
到了约定时刻,在听众爆满的现场,这位伟人大步踏上讲坛。他盯着下面的听众,站立良久。“你们当中有多少人,”他问道,“想当作家?”
有几个人试探性地举起了手,刘易斯继续盯着大家。更多的手举了起来,直到现场所有人都举起手。
“那你们为什么不在家写作?”刘易斯咆哮着,大步走下讲坛。
亮出观点后,他又昂首阔步回到讲坛发表演讲。他毕竟收了讲座费,知道面包的哪一面涂有黄油。尽管如此,多年来刘易斯的提问一直回响不绝。如果想成为作家,就得坐在家里写作。讲座观众为什么不在家写作呢?同样,刘易斯自己为什么不在家写作呢?
我讲这个故事,不是要让你把这本书扔到一边,然后直接冲到打字机前面,而是想把这个问题抛给我自己。我刚刚已经告诉你我在培训班期间是怎么安排时间的,不仅在春季开班的几个月里是这么忙碌,而且在此之前,我们做前期准备工作的几个月里也是这样。这么多个月里,我每天要工作12—15个小时,但除了给《作家文摘》( Writer’s Digest )写每月专栏之外,我什么作品也没写。如果我真是个作家,而且把它当作职业已经四分之一个世纪,那么我究竟为什么要在这个国家四处瞎跑,热情接待来参加“为你的生活写作”培训班的朋友们?我为什么放着小说不写,却要去写发给学员的通用信函和广告文案?
我为什么不在家写作呢?
我向你保证,这个问题绝不是我首次遇到。它经常出现,尤其是在培训季不可避免的低潮期,相关工作太过繁重,回报太少,时间与精力投入太多。我会扪心自问,为什么干这事儿?当初为什么要自寻麻烦?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得告诉你们关于这个培训班的缘起。
♣
1983年5月,我和琳恩参加了一次日程密集的周末培训班,这是那种让你有全面蜕变体验的培训,课程设计旨在“改变你的生活”。我们学习了该课程,该课程也实现了既定目标,以各种方式改变和拓展了我们的认知。
一个月后,我们又参与了该培训班为期一天的入门课程以作复习巩固。又过了一个月,我们再次参与该培训班的周末课程。这期间我突然想到,可以将该培训班学到的东西改编一下,专门为作家所用。
因为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传统的写作教学方法效果不佳。一个人在写作课上所学,与他随后创作的作品似乎并无多大关联。虽然一些学院里的课程确实在培养成功的作家方面成绩斐然,但我绝不认同这些课程的教学与作家的成功有多大关系。一些名气很大的课程一开始就挑选非常有潜力的作家加以培养,而这些人相聚一起,互相切磋,最终写出佳作,这在情理之中。
“写作不是教出来的”这句老生常谈现在仍被广为引用。在我看来,大多数写作课的开设都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证明这点。正如我在《作家文摘》专栏中不止一次提到,写作并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一个人若想成为牙医,他若在大学好好学习,做好准备,考入一所声誉良好的牙科院校,并专心学习,等学业完成他肯定会成为一名牙医。他也许不是世上最出色的牙医(我的牙医是世上最出色的牙医),但大可以此谋生。
但写作却并非如此。可以想象,同一个人,即便参与了所有写作课和学院课程,每年夏天都参加写作研讨会,并研读过每本教科书和每期《作家文摘》,他写的东西还是有可能这辈子都无人问津,更别说出版了。
并不是说写作课程毫无价值。凡是学过的东西,大抵都有用。我在大学所学的课程对我而言并非毫无价值。我自己讲授的两门课程——在霍夫斯特拉大学讲授一个学期,在安提奥克大学主持为期一周的培训班——似乎还是对学生有些用处。
但对我来说,我现在似乎可以提供一些前所未有的东西——我设想中的“为你的生活写作”培训班,它可以对学员的写作生活产生实质性影响。我想,这就是我决定从事培训班业务的初衷,我有个新创意,想瞧瞧它是否管用。
我发现它确实有效,而且我从中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我走出书斋,直接与大家一起互动,实在令人兴奋。从零开始创业,安排培训班、发出直邮广告,处理多年来我一直认为自己没能力,也不喜欢的商务活动,也意外地让我感到愉悦。
可以说,我也是怀着盈利的初衷进入培训班行业的。很明显,如果会费每人100美元,场场爆满,并做到成本可控,就能盈利。就此而言,这个项目一开始取得过小小的成功,但有些场次亏本,总体而言,我怀疑我们投入那么多时间成本,能否净赚每小时50美分。
我为什么不在家写作?几个月前的一次培训班上,一位两度参加培训的学员提醒我,她首次参加培训时就问过我该问题。她说我的回答让她动容,我不得不问她是怎么回事。
“你说你很感激自己从写作中获得的一切,”她说,“这是你回馈的方式。”
我实在记不起说过这话;这话听起来太“高大上”了,我貌似说不出口,很好奇自己当时怎么能脱口而出,还没被这句话噎死。不过,我认为这是实话。诸多精神修炼都遵循这样一条基本准则——奉献越多,收获越多;要想收获,必先奉献。作为作家,为了继续成长,我有责任回馈写作。农民给田地施肥,纯粹出于个人利益,而并非出于利他主义。同样,我主持培训班也符合自己的最佳利益。(只希望我和农民播撒的材料不同。)
我继续从事培训班业务还有个理由,即培训班显然是我自身成长的一个途径。有人说,一个人能教给别人的,通常是他自己必须学的东西,最差的学生是教师自己。我不知自己作为学生优秀与否,但知道每次主持培训班,自己也参与学习,每次均有所收获,也在更深层次上领悟其培训内容。
这可以理解,因为我创办的正是我希望参与的培训班。从一开始,我就为“为你的生活写作”培训班设定了三个绝对标准。我当时决定,其课程导入必须有趣,学习必须有趣,而且我必须相信它会改变人们的生活。一旦达不到这三个标准,我会果断停办。
♣
这应该能让你了解,像我这样的好小伙是如何开始这项业务的。现在回答另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写这本书?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写这本书的目的和培训班同出一辙,只是换一种媒介来传播我的教学内容。
我这样做是为了满足三类读者的需要。
首先,我想给参加培训的学员提供一种工具,让他们能够以实体形式把培训班内容带回去。长期以来,学员们一直要求以书籍形式提供培训班内容,以便今后能复习巩固。
还有个更大的读者群体,是那些出于各种原因不便参加培训的写作者。写到这里,我不禁期盼举办17或18场春季培训班。如果每场有80人参加,我们今年的总报名人数将达1400人左右,相当可观,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达不到《作家文摘》常规读者的一半。
我们虽在全国各地巡回举办培训班,但有些写作者还是因为距离过远无法参加(这因人而异,有两位作家从遥远的阿拉斯加赶来参加我们最近在波士顿举办的培训班。另一位女士写信说无法参加培训,只因为住在该城的另一边)。有些写作者来不了是因为日程冲突,有些是因为负担不起学费——或者自认为负担不起。这本书旨在让这类读者尽可能多了解培训班内容(本书不会涵盖所有内容,因为培训班的精髓是所有学员在现场创造的体验,而这些体验是难以誊写到纸上的;另外,由于培训班时间所限,本书的部分内容培训班则未涉及,因为我构想的几项训练刊印在书里,比现场实施效果更好)。
每次提起,总有朋友说我写这本书可能是个错误。他们告诉我:“这会削弱培训班的竞争力。”“同样的东西,既然能花10美元买书就能学到,何必再花100美元去参加培训班呢!”
我其实并不认同朋友的说法。我写这本书的第三个目的,就是看中它作为培训班报名宣传手段的巨大潜力。我非常希望,你读完这本书后会想参加培训班。我确信,我越是能准确完整地将培训班内容刊印出来,就越能实现这个目的。
你看,我最大的优势就是知道“为你的生活写作”培训班有效果。我还知道,了解它的人越多,效果越好。我们为第二次参加培训班的学员提供五折优惠的理由之一,是他们对培训班流程和内容的熟悉会为整个会场增添强大的正能量;这些学员几乎无一例外地告诉我们,第二次参加培训班对他们的影响更大,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的环节,并且能更加全身心投入到培训体验之中。
如果你喜欢“为你的生活写作”培训班,并从中受益,这本书就会激起你的求知欲,缓解你的焦虑,并增强你从培训班获益的能力。另外,如果现阶段你并不需要“为你的生活写作”这种培训,那么此书将帮你认识到这点。这很好,因为我们绝对不愿将志不在此的人带入课堂。
我写这本书还有个原因,就是指望它写起来轻松。我一个月前刚举办过12场系列培训班中的最后一场,近期对要写的素材有足够体验,在脑中记忆犹新,所以我准备好与打字机战斗了。
我认为写这本书也会很有趣。培训班期间发生过很多有趣的事,我希望能把其中一些写下来。我也确信,在撰写成书的过程中,培训班的诸多理念将具体化。
另外,出版此书也会给我带来乐趣。我过去从未尝试过自出版,但我开始构想就培训班写本书时,发现此书倒合适,因为一旦出版,大部分书有望通过培训班和邮件直销卖出去。对我来说,最吸引我的是能在风险相对较小且有可能盈利的情况下试一下水。多年来我总指摘出版商的各种缺点,现在站在他们的角度看问题应该很有趣。(不管是我以后要学会在他们面前谦虚一点,还是认识到我对他们的看法一直以来都是对的!)
总之,我写此书执行的标准与培训班一致。我希望此书写起来很有趣,读起来也很有趣,并且能给人们的生活带来积极影响。
对我自己亦如是。
♣
因此,正如我刚才所言:
大家好,我是拉里·布洛克,欢迎阅读《为你的生活写作》。
[1] 约翰·奥哈拉(1905—1970),美国著名作家,代表作有《相约萨马拉》( Appointment in Samarra )。
[2] 辛克莱·刘易斯(1885—1951),美国小说家、剧作家,于1930年获得诺贝尔奖,代表作有《大街》( Main Street )、《巴比特》( Babbitt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