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长假,居然成了心里的重负。名胜古迹在人海的包围中早已不堪回首,居家守地又在平庸无奇中顿感失落,在日新月异的本土经济崛起的氛围中出国度假或曰考察仍是索然无味,看上去,营造七天之久的乐趣简直成了中年人的生活挑战。
继续2003年“十一”的云南哈巴雪山之旅,十几人的企业家团队迅速集结在中国登山协会的旗帜下,向四川的四姑娘山二峰奔去。在从小金县的日隆镇负重攀登了约6个小时后,大家在海拔4500米的大本营进了帐篷。在各自体验着头疼、反胃、失眠、哮喘、疲惫等不同的高原反应的同时,山友们仍在彼此交流登山体验和专业信息。也许在四周崇山峻岭环绕的气势下,人们早已放下了矜持与自傲,更多地体现柔弱和敏感的性情,更有彼此的亲和力和体贴感。
申银万国研究所董事长庄东辰博士、中体产业董事肇广才和一位地产界的老板小心翼翼地交换几天前银保监会关于调控政策的内容与自己的判断;万科董事长王石不时地修正与他同时登上珠穆朗玛峰的记者刘建渲染其关于登山的最新版本,以免弄真成假;一位湖南籍的山友将冲锋裤下摆的特殊设计解释为“排卵(暖)方便”而令大家捧腹不止,但当教练分发登山安全绳索,他情急地要求发给他“安全套”时,人们就转而“肃然起敬”了;老孙则被众人调侃着不得不将要登珠峰的酒后戏言转为军中誓言,而且日期随着酒精浓度而不断提前;王石的秘书周惠小姐则不断声称自己是大家的底线标杆,或许许多男子汉都未能料到这个娇小的美女两天后将在顶峰显露峥嵘。
我有幸被选为登顶的第一批队员,早早躺在睡袋里饥寒交迫地熬过一夜。左边深圳的实业家老杨在连续拉肚子的折磨中长吁短叹,右边的品牌设计师张东胜兄则养精蓄锐在梦中浅吟低唱,苦得我连一分钟也未曾合眼。凌晨4:00起来,匆匆吃了口饭,在教练帮助下再次检查了全部装备,睡眼蒙眬跌跌撞撞地在5:30分随队出发。在黑暗的山谷里,十几盏头灯踉跄前行,逶迤数里,应当是非常远古的景象了,我想。
三小时后,到了海拔5000米的突击营地,寥寥几个色彩斑斓的帐篷风情万种地“勾引”着我们小驻一番,或者是干脆长驻一夜。犹豫之间,抬头看看一帮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在遥遥前方示威似的长啸乱叫着,实在是愤愤然,不免激发了“老夫聊发少年狂”之心态。回首看看另一批不紧不慢执着前行的四五十岁的群体,正在按所谓“王石速度”徐徐而来,不免当下心安。就势放下身段,回归本位,在王石后面亦步亦趋,不做非分之想。再过两个小时后,距顶峰只有百米之遥,坡度急剧提高,只能结绳而上,且雾大脚滑,两面弧旋而下,岂敢多想,手忙脚乱地上爬而已。眼睛此时恰好进了汗水,酸涩难忍,只好蒙眬前探,抓住了前头的援手,耳闻一句,“祝贺登顶成功,5454米!”国家队登山教练次洛早在此迎候了。霎时间,似乎雪住天晴,始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幺妹儿(四姑娘的最高峰,也是第四峰)也颔首一现。
相对登山的过程,登顶实在是有些乏味,仅能容下4—5个人的地方,必须为证明自己而胡乱地拍上几张照片,事后可能还要花几倍的工夫说明这并非在东北某个公园的雪中作秀。中化国际的董秘王克明居然将公司的大旗带到了顶峰,猎猎作响中,大家显然都有一点遗憾。下来时是最有成就感的时刻,我们在不断地鼓励后来人继续前行,甚至有意缩短估计里程,帮助别人显然是此时此刻最大的幸福。特别是在教练看不到的地方,在积雪几尺厚的陡坡上顺势飞身滑雪,一降几十米,痛快淋漓,实在成全了老顽童的天性。这是上海庄博士的发明,大家纷纷效法,连王石也加盟求乐。不过,乐极生悲,庄博士突然一个踉跄,一条腿扎进了深雪层,自己无法拔出来,顿失勇士风采。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糟蹋了一副高级登山手套,才将他这条肇事的腿拉出来。可惜当时未能讨他一顿大餐。智力水平下降,是典型的高原反应。
大概自王石等人登上了珠峰,各界人士终于将登山视为正事了。我等参与者,仍是不免俗地扪心自问,何以如此苦中寻乐?俯仰天地,显然答案众多,且与时俱进,或可模仿西方先贤而故作姿态,称“因为山在那儿”。以我浅见,仍是中国文人胸怀,君子自期而已。除健身强体、体验视野、心旷神怡、战胜自我等托词外,也有相当贵族的品位在其中。古人云,“君子之所以爱夫山水者,其旨安在?丘园养素,所常处也;泉石啸傲,所常乐也;渔樵隐逸,所常适也;猿鹤飞鸣,所常观也。尘嚣缰锁,此人情所常厌也,烟霞仙圣,此人情所常愿而不得见也”(北宋,郭熙《早春图》)。
或中下怀?也未可知。只是下山伊始,又在考虑下一次上山了,悲夫。
与王石、刘健和刘的女友登顶四姑娘二峰(5454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