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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做完笔录后,刘洵带人去调查车库出入口的监控录像,孙小圣和李出阳又来到薛洪亮和祝金枝所住的小区。他们这回想上楼跟二老聊聊,也顺便进屋看看,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结果,登门时间有点儿尴尬,薛洪亮开门时,屋内飘出一阵饭香。不过薛洪亮一听他二人是民警,态度相当热情,请进屋后对他们嘘寒问暖:“吃饭没有?要不要坐下一起吃点儿?”

房子是典型的南北通透老户型,两居室,一间卧室大敞着门,放眼望去里面是铺着中老年气息极浓的花格布单的床铺;另一间卧室门紧闭着,估计是薛飞生前的卧室。客厅全部是老实木家具,祝金枝从八仙桌边站起身来,吆喝老头:“你这问题问的,当警察的能按点儿吃饭吗?还不给俩小伙子拿碗拿筷子去!”

薛洪亮赶紧一溜小跑奔向厨房,祝金枝则低头猫腰去搬椅子。孙小圣和李出阳还没反应过来,就几乎被强按到了饭桌前,面前还摆上了热腾腾的米饭。

再一看摆上桌的几道菜,松鼠鳜鱼,葱爆羊肉,蒜蓉扇贝,鸭血粉丝,香味扑鼻,分量也很足,他们四个人吃估计都有富余,更别提就老两口了。孙小圣和李出阳面面相觑,要知道他们的儿子薛飞还尸骨未寒呢,搁别人估计早就食不下咽了,这老两口却精神百倍胃口大好,真是太奇怪了。

但人家热情地把饭都盛了,孙小圣和李出阳也只能硬着头皮端起碗。李出阳尝了一口祝金枝夹给他的松鼠鳜鱼,发现味道竟然还不错,甜而不腻,香酥可口,可见是用了心的。他都有点儿恍惚了,自己没走错门吧?

“干你们这行的,都特别辛苦吧?瞅瞅你俩,一个赛一个瘦。”祝金枝端起碗,一边咀嚼一边很关爱地看着他们。

孙小圣也被他们这个开场弄得犯了迷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提问,只能味同嚼蜡地扒拉了几口饭,尴尬地聊几句,然后试探着把话题往案件上靠:“那个……我们是为了前两天天宝大厦那件事来的……”

“啊,那件事啊,”薛洪亮看了妻子一眼,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那件事还没完结呢?你们也真够辛苦的,这大热天的,来回跑。”

他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又大口吃菜了。

孙小圣把目光投向祝金枝。祝金枝兀自面带微笑:“那你们是来了解什么情况的呢?”

孙小圣说:“您能不能跟我说一下,薛飞在案发当天去天宝大厦干吗了?”

祝金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旋即飞快答道:“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可能就是去买东西或者吃饭吧,他的事我们也基本不过问。”

那态度和口吻,和评价一个普通路人并无二致。

李出阳转向薛洪亮:“我听其他主办民警说,薛飞在案发时,也就是晚上七点五十五分左右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当时是您接的?”

薛洪亮把嘴里的一大口饭咽下去,又灌了一口放在手边的浓茶,无奈地笑笑:“这个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呀,电话里他根本没说话,可能是误碰了手机吧。”

“因为这个时间点很特殊,正是歹徒在地下车库里行凶的时间,所以还希望您能仔细回忆一下,听筒里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声音?”

薛洪亮看了祝金枝一眼,又很困惑地看着李出阳:“没有呀,也许有,但我没注意到?谁能想到那会儿会有那种事发生呀?咱们正常人发现对方误碰了手机,不都直接挂断嘛,难道还听听对方在干吗,和谁在一起啊?那不成了小脚侦缉队了吗?”说完,他和祝金枝都咯咯笑了起来。

孙小圣和李出阳都觉得这笑声格外瘆人。

祝金枝给他俩夹菜:“多吃点儿。”

“我听说,薛飞是前几天刚刚出……刚刚回来的?”孙小圣又试探地问,还刻意避开了“出狱”这个词。

“是的。”祝金枝答道。

“他回来后,跟你们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特别……”祝金枝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扒拉着盘子里的一根鱼刺,“现在的年轻人啊,哦,也就是你们呀,说的话呀,做的事呀,崇尚的东西呀,在我们这些老辈人看来,都是很特别的好不?所以这就很难融入一起去,因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嘛。就好比这根刺,对鱼来讲,它是必不可少的;但对吃鱼的人来说,它就完全是一样多余的东西,没有才是最好的。”说着她干脆利落地把刺挑到桌面上,又拿起抹布擦擦手,冲孙小圣笑笑,“再给你盛碗米饭?”

吃过饭,祝金枝哼着小曲擦桌子,薛洪亮在收拾厨房。孙小圣暗示李出阳是不是可以撤了,瞧这个样子,这个家庭绝对不正常,也别想再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李出阳却还不死心,他凝神静气地想了两秒,忽然话锋一转,冲正在忙活的祝金枝说了一句:“阿姨,薛飞的事情我们很抱歉。”

“嗯?你抱歉什么?是凶犯的错啊。”祝金枝扭脸说,神色仍是波澜不惊。

“如果我们警方的人能够再早到一会儿,说不定他就能免遭毒手了。”李出阳说。

“啊,”祝金枝应了一声,把抹布扔在桌上,“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想这些啦。你看我和我们家老头,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享受生活。”

薛洪亮也从厨房里走出来:“小伙子,你们的工作态度和专业性我是认可的,但说到底你们还是太年轻呀,没经过大风大浪。知道什么叫曾经沧海难为水吗?就是我和你阿姨这样,等到你们熬到我们这个岁数,就不会纠结于什么生啊死啊情啊爱啊的,那样特矫情,纯粹是跟自己过不去。”

“对,等到你们俩头发白了,背也驼了,就会有那么一天,你出门一拍脑门儿,忽然全明白了:这就是命!为什么人家说五十岁知天命?那之前,比如你们这个岁数,只会认为生离死别多痛苦,等你们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就会看得很开了。”

孙小圣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从没听说过这么不着四六的宿命论。要真把自己儿子的生死看得如此开,那也太没心没肺了吧!他真怀疑这两口子是不是入了什么邪教,被洗脑成了那种满口仁义道德内心却无比自私冷酷的黑暗教徒。但是又有什么邪教有如此大的魔力,能击垮几十年的血肉亲情,完全控制这对平凡生活中的老夫老妻?

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那个,”孙小圣尽量克制着问,“能让我们去薛飞的房间看一眼吗?”

祝金枝扭脸去看薛洪亮,薛洪亮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那个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了,东西都让我们清出去了。”

“是,我们家老薛平时喜欢练练书法什么的,我就说把那屋腾出来让他写字用。那里没有薛飞的东西了,就甭看了。”祝金枝赶紧补充道。

孙小圣和李出阳听罢,知道多说也无用,只得告辞离去。

回到楼下的车上,天色已晚,周围有不少带着孩子遛弯的父母,他们脚步欢快笑声阵阵,听得孙小圣感慨连连。他见过许多死者家属,那些人得知亲人意外离世后惊讶、悲痛、难以接受的样子历历在目,他们看上去悲痛欲绝,这也能证明他们与死者之间在乎与被在乎的真实关系。可薛洪亮夫妇真是令他大开眼界,他觉得他们今天的每一个无所谓的眼神和每一句不咸不淡的话都在诠释着教科书式的冷血无情,甚至会在余生影响他,提醒他父母亲情也并非都是万般美好的,总会有一些禽兽不如的人玷污世间本应最天然和纯粹的感情。

李出阳也靠在椅子背上沉思,他想的内容更深入一些:不知道这对老夫妻和儿子之间发生了什么难以化解的矛盾,才令他们变成今天这副铁石心肠的模样。按说薛飞刚刚出狱,算上一年前被刑拘的几十天,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在家待过了。那么这种矛盾是很早就积累下了,还是他刚刚回家的这几天,突然和父母产生的?

久别一年,儿子死后父母波澜不惊。这反常的表现使李出阳倾向于前一种猜测。

两人正各怀心事地沉默着,孙小圣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刘洵打来的。刘洵告诉孙小圣,按照之前叶泳飞的想法,他们对照着大厦地下车库的出入口监控,追踪到一辆符合条件的白色电动汽车。这辆车离开地下车库的时间为晚上七点五十六分,正好处于雷治军在地下车库二层行凶的时间段。其实这个时间段还有十几辆车先后离开车库,能看出司机行驶匆忙。有的车车速快到都没被自动抬杆系统感应到,最后车是把长杆撞断冲出去的,一看便知是受到了大厦内突发事件的影响。但根据车牌号和大厦地下一层车库的监控录像来排查,其他车辆都停在地下一层,只有那辆白色电动汽车是从地下二层开上来的。现在刘洵正在努力和车主取得联系。

孙小圣说:“太好了,说不定这个车主看到了当时雷治军是怎样行凶的,当然也就看到那位陈傲杰是怎么路见不平的了。”

说到陈傲杰,刘洵又告诉了孙小圣一个重磅消息:今晚陈傲杰好像准备携夫人叶泳飞到儿童医院看望这次事件中被解救的女孩杨晓童。

“什么?”孙小圣觉得有些不妙,“他们是不是又叫了一大帮媒体记者?但我没看到有新闻报道啊。”

“没跟你说是‘好像’嘛,我也没有确定。”刘洵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洵说,傍晚六点左右,他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接起来才知道来电者是陈傲杰的夫人,那个大名鼎鼎的才女叶泳飞。叶泳飞说陈傲杰现在在医院换药,但门外守候的记者仍然很多,给他们的生活造成了很大困扰。尤其是当记者们反复询问陈傲杰是不是见义勇为的英雄时,他们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她是什么意思?”

“是啊,我问她是什么意思,她就问我咱们公安什么时候能对外发布结案通告,因为成天被记者包围,给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带来很大的不便。最关键的是官方没定性,他们也不敢回应,但那些记者你也是知道的,越不回应就越来劲,所以她说就是想打听一下案件审理的进度,也顺便提一个诉求。”

“什么诉求?”

“她说关于陈傲杰见义勇为这个行为,咱们能不能先对媒体有个交代,这样也能堵上那些记者的嘴,不至于让他们整天被媒体包围、议论。她还说他们晚上想去医院看看杨晓童,关心关心人家孩子,他们不想被记者们描述成作秀。”

“让她先歇会儿吧,”孙小圣有些反感了,“你问问他们懂不懂法啊,这种恶性案件中的见义勇为性质的确定,得市综治委认定,是荣誉称号,他们想现在就把帽子给自己戴上,难不成自己先给自己颁一个奖?”

挂了电话,孙小圣跟李出阳吐槽:“按说陈傲杰和叶泳飞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在这个关头就能冒这种傻气呢?好事要真是他做的,谁也抢不走呀。”

“他要是没做,也有办法杜撰出来。”李出阳沉沉地说了这么一句。

孙小圣有些意外,想了想问:“你的意思是,他当时根本没和雷治军发生搏斗,而是在事后借机宣传自己勇斗歹徒?”

“你想想,现在除了他的自述,对于他见义勇为的各种见证都是打擦边球,还没有一样证据能完全证明这个事实,所以这个时候他一定会急不可耐地想先把事情坐实,这样才能最大化地从这件事中获益。”

孙小圣想了想,依然觉得李出阳有点儿主观臆断:“可那辆白色电动汽车还是在叶泳飞的提示下找到的啊。”

李出阳摇了摇头:“车主看没看到事情的经过还是一回事。”

孙小圣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是不是不能叫陈傲杰一方去接触杨晓童啊?万一他把那女孩和女孩家属收买了——哪怕不是收买,只是充好人,到时候杨晓童给咱们提供证词时,肯定也会说有利于他的话啊。”

“但他又不是犯罪嫌疑人,咱们又有什么权力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李出阳摊手。

“那也不行,”孙小圣看了一眼越发深沉的夜色,启动了汽车,“得去医院看一眼,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得去会会那孩子,别回头有些话让别人说在前面,咱们就更问不出什么了。”

“也好,那你去,我留下。”

“你不陪我一起去?”

“我听说,晚上这老两口会出来扔薛飞的东西,我得留意观察一下。”李出阳深深地望着旁边居民楼上那扇属于薛家的窗口。 OJVq8VyF7HTt2lH+bNW9cCWkJ1IRyXdxZOE3TY10c/VubpBBwju1NlH7ZE7/mH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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