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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钟,孙小圣和李出阳被花姐紧急召回队里。

两人在支队院里碰见正要上楼的花姐,凑上去问她到底何事如此着急。花姐摘下双臂的冰袖和脸上的大墨镜,端着女王范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结果脚下一绊,差点儿趴在台阶上。

孙小圣和李出阳赶紧做搀扶状。花姐重新站好,有点儿烦躁地推开大楼的玻璃门,边走边对孙小圣和李出阳说:“你们那边查得怎么样了?这个案子现在出了一点儿岔子,挺让人头疼的。”

“这种犯罪嫌疑人被当场击毙的案件,不是立案之后就撤案了吗?还能出现什么问题?难道说嫌疑人还有同伙在逃?”孙小圣屁颠屁颠地问。

迎面有人跟花姐打招呼,花姐也顾不上回应,兀自跟孙小圣飞快低语:“没有同伙,问题也不是出在那个暴徒身上。”

这会儿三人走到花姐办公室门口,花姐让二人进屋坐下,然后一五一十地讲述了案发后,连新闻媒体也不知道的一些现场细节。

犯罪嫌疑人雷治军在自己打工的餐馆内砍死自己的前女友吴小惠后,冲出餐馆在大厦五层的回廊上又砍死了一名老年男性,随后商场大乱,警报声此起彼伏。有一名勇敢的年轻保安上前用灭火器朝他喷干粉,虽然没能彻底制止暴行,但令雷治军左手的菜刀掉落,右眼也因为干粉的冲击力而受了压迫伤。随后雷治军手持单刃刀从扶梯跑到二楼,一路上又刺伤两名无辜群众。从后来的监控录像分析,雷治军在二楼停留了大概两分钟,在走廊上大步流星逢物便砍。好在这层的顾客离一层比较近,基本上已经疏散干净。雷治军在损坏了一些店铺的陈设和装潢后,又去厕所和育婴室等容易藏人的犄角旮旯扫荡了一圈,随后他似乎听见了一层大门外的警车声,便转而钻进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

这也是大厦内监控录像拍到的雷治军的最后画面,显示的时间为晚上七点四十八分左右。也就是说,以上事实都是监控录像还原的,没有任何争议。而天宝大厦的楼梯间是没有监控的,但据后来的现场勘查看,楼梯间里没有发生砍杀行为。

大厦底下共有两层车库。第一层车库有监控,第二层车库由于刚刚启用,监控设备还处于调试阶段,尚未开启。而雷治军去的就是地下二层车库。

再一次真实记录雷治军暴行的监控设备,是出警民警佩戴的执法记录仪。一众民警手持各种警械装备赶到地下车库二层的H区域时,发现雷治军似乎受了很严重的外伤,血流满面,气喘吁吁,但其怀里却多了一名被劫持的女童。

从民警的记录仪录像里能看出,雷治军一手把女童扼在怀里,一手仍旧持刀,正在和几米外的一名男子对峙。那名男子左臂也受了刀伤,鲜血顺着整条胳膊往下淌,但他仍非常坚定地握着一根棒球棒,朝暴徒雷治军怒目而视。

在离这两人不远的西北方向的地面上,躺着一男一女两人,每人身下都是一摊鲜血,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凶多吉少。

随后特警队迅速布位,那名和暴徒对峙的小伙子也被民警护送到安全区域。谈判专家和暴徒对话三次后觉得无法劝服,便在转移暴徒注意力的同时,朝狙击手传递开枪信号。

三分钟后,狙击手枪响,正中暴徒雷治军的眉心。雷治军应声倒地,人质获救。随后现场另外几名伤者被紧急送往医院进行救治。那名和雷治军对峙的小伙子伤情无碍,但另外一男一女因为伤势过重医治无效,被宣告死亡。

女性死者叫周欢,是本市一家广告公司的策划。

男性死者就是薛飞。

“也就是说,雷治军在地下车库的二层砍死两人,劫持一人,这过程中还和一个奋起反抗的群众展开了搏斗?”李出阳问。

“这得算见义勇为了吧?”孙小圣不等花姐回答,先行总结。

“更劲爆的还在后头,”花姐突然换了一种语气,走到孙小圣和李出阳跟前,用一种悬疑故事讲到最后突然出现大反转的邪性口气说,“知道这个拿着棒球棒和雷治军对峙的小伙子是谁吗?风月城集团董事长陈蜀成的独生子,古城大名鼎鼎的富二代——陈傲杰!”

“怎么会是他?”李出阳非常吃惊,腾地站起身来。

花姐虽然觉得这个消息有一定爆炸性,但没想到竟然能把李出阳直接从沙发上“炸”起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李出阳可能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又坐下,换了种沉稳的口气重新问:“身份确定了?真是陈傲杰?”

“怎么了?你认识他?”孙小圣想,李出阳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说不定和这个大名鼎鼎的公子哥有什么交集。

“啊,没有,我也只是听说过。”李出阳敷衍了两句。

“行啊,这陈傲杰也算是古城商界的名人,著名的公子哥啊!哎,我记得去年年初,他还因为在南城一小区里骂保安被群众拍下来传到网上火了一把呢,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啦?”

孙小圣记得当时网传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陈傲杰驾驶一辆高端跑车到一处高档小区里找朋友,没想到小区门口的抬杆出了故障,陈傲杰被堵在了那里,便对门房里的保安破口大骂。一些看不过去的路人便拍下视频传到了网上,很快就有眼尖的网友认出这是本市大名鼎鼎的富二代。一石激起千层浪,网友都谴责和讥讽陈傲杰这种行为,“骂人门”也就成了他作为一个名人抹不去的污点。

花姐半坐在桌子上,抱着胳膊:“我记得这小伙子脾气够冲,当时名声也够臭的,不过就事论事,这次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他很有可能是一位见义勇为者。但话说回来,‘见义勇为’怎么定性,还要依据咱们市《见义勇为人员奖励和保护办法》,由市里设置的见义勇为评审委员会来认定。但案件是咱们处置的,委员会认定的重要依据也在咱们公安。还有公众和新闻媒体肯定要看咱们的案件通告,那咱们出于对事实的尊重,就必须对奋勇抗暴的人的行为加以肯定。所以我和刘洵他们讨论了半天,觉得只有两个人的反抗和制止暴徒的行为是板上钉钉、有据可查的:一个是五楼拿灭火器制止暴徒的保安;另一个就是地下车库二层,拿着棒球棒和暴徒对峙的陈傲杰。”

“嗯,没毛病,”孙小圣做出一脸佩服的表情,“虽然陈傲杰做过让人反感的事,但在这件事中,他能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尤其是面对这种暴徒,在现在的社会真是挺难得的;那名保安也值得褒奖。”

“等一下,”李出阳忽然提出质疑,“您也说了,仅仅是在咱们民警到达现场之后,发现陈傲杰拿着棒球棒和雷治军对峙。那这之前的过程,还有别的目击证人吗?”

孙小圣和花姐都听出他在质疑陈傲杰是否真的和凶犯展开过搏斗。花姐随后说道:“经后来确认,现场除了雷治军、周欢、薛飞、陈傲杰,还有那个被劫持的九岁女孩,就再没有别人了。”

“那个女孩是怎么出现的?”

花姐说,女孩叫杨晓童,就住在天宝大厦后面的小区里,事发前她自己一个人到商场三层的VR(虚拟现实)游戏体验店去玩游戏,发现周围出现暴乱,情急之下找了个楼梯间就往一层跑。可能因为太紧张,她一下子就跑到了地下二层,精神过度紧张再加上体力透支,就一直躲在地下二层的楼梯间没敢出来。她在角落里看见陈傲杰和雷治军发生了打斗,一时间害怕至极,弄出了响动。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雷治军撇下了已经受伤的陈傲杰,竟然朝楼梯间里的她冲了过去,然后把她强扼在怀中,走出楼梯间,和陈傲杰对峙。

“后来根据陈傲杰本人的陈述和对雷治军尸体状况的分析,我们认为雷治军在和陈傲杰搏斗期间,头部遭到棒球棒的重创疼痛难忍,在搏斗中落了下风,再加上他知道警察不久后就会抵达现场,便劫持了更为弱小的杨晓童,想带着人质乘电梯离开车库,上到大厦一层逃跑。但没想到晚了一步,咱们的民警已经把他包围了。”花姐说。

“杨晓童也是这么跟咱们叙述的?陈傲杰和雷治军确实打起来了?”李出阳问。

“她在被解救后基本上确认了这个情节。但她受到了很大惊吓,现在住在儿童医院接受治疗和心理疏导,咱们公安机关也不便正式询问。”

李出阳眉头紧锁,沉思了半刻,又问:“周欢和薛飞在事发前或者事发当时,给外界打过电话吗?这个一定要查一下,说不定他们会把当时的所见所闻透露给家人朋友,有助于我们还原事情的经过。”

“当时薛飞确实给他的父亲打过一个电话,通话时间只有十几秒。刘洵他们询问过薛洪亮,薛洪亮说自己确实接到了这个电话,但听筒里没有人说话,只有一阵嘈杂的声音,他以为是儿子误碰了手机,便把电话挂断了。”

“那周欢呢?”

“现场没发现周欢的手机。”

孙小圣觉得不对劲:“怎么会没有手机?现在哪儿还有人出门不随身带着手机?更何况她还是个白领。”

“你听我说完呀,”花姐嗓子都说干了,走到饮水机边续了茶水,又往里面拈了两朵小甘菊,继续道,“当时我们也觉得很奇怪,但后来弄清楚了,是事发前周欢把手机落在网约车上了。案发后媒体发了新闻,一个网约车司机主动把周欢的手机送到了公安机关。说是当晚周欢下车时落在自己车上的,当时手机已经没电了,所以他一时找不到机主,第二天看了新闻,结合事发地和报道中受害者证件照的模样,他觉得这个丢手机的客人很可能就是受害者。咱们核对后发现,这的确是周欢的手机,而且周欢在事发当晚确实用过打车软件,乘坐了那辆网约车。”

李出阳说:“哦。”

看来陈傲杰见义勇为勇斗歹徒的行为是板上钉钉的了。孙小圣无不赞许地说:“陈傲杰没跟咱们警方说说,他当时是一种怎样的心理状态啊?怎么就敢提着棒球棒,跟拿着刀的凶犯死磕呀?”

花姐喝了一大口水,嗓音顿时清亮很多:“他倒是没怎么渲染这些,就说他当时正准备发动车子回家,见到歹徒正在行凶,一想到车里有根球棒,就没顾得上想别的,下车就冲了上去。”

孙小圣看看李出阳,李出阳面无表情。

“那如果按照现在你跟我们讲述的情况,事情经过基本上已经捋清了,犯罪嫌疑人被当场击毙,见义勇为的事迹也瓷实了,也能够直接撤案了吧。您刚才却跟我们说出了岔子,出的是什么岔子呢?”孙小圣问花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和薛飞有关吧?否则您也不会让我们关注他父母的动态了。”李出阳说。

花姐吸气点头,然后坐到他俩对面,跟特务头子交换密报似的压低声音说:“也不算是出什么岔子,就是有一处细节至今存疑:侦查员在凶犯被击毙后进行现场勘查,发现薛飞压在身下的手中,握着一只女士手包,手包里有一些现金和银行卡,光现金就有几千块钱,卡有密码,暂且不能估计价值。经周欢家属确认,这只手包的主人是周欢。”

“什么意思,这俩人认识?男的帮女的拿包?”孙小圣问。

“经过咱们的排查和访问,这俩人似乎没有交集。”花姐回答。

孙小圣和李出阳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后来包括周欢的家属在内,一些人就提出是不是存在这么一种情况:薛飞在周欢被杀之后,趁乱抢了她身上的财物,但没想到凶犯雷治军又反身回来,看到了薛飞,便把他也干掉了。”

孙小圣觉得有点儿毁三观,不过仔细想想,这世上并不缺吃人血馒头的人。灾祸就是他们的试金石,本性如何,此刻一验便知。有人能挺身而出,有人就能趁机作乱。人啊,是世界上个体区别最大的动物!

想罢,孙小圣很失望地点点头,又很无奈地仰头看天花板。

李出阳同样觉得难以置信。从孙小圣之前透露给他的信息来分析,薛飞似乎不是这种丧尽天良的小人。所以他提出疑问:“那个叫什么晓童的女孩和陈傲杰看到这个过程了吗?”

“没有。杨晓童只看到了陈傲杰和雷治军搏斗,陈傲杰只看到了雷治军砍杀薛飞,然后劫持杨晓童。”花姐很肯定地说。

李出阳摇摇头:“那不能就这么武断地认定。现场情况有可能比咱们想象得复杂,万一是周欢被雷治军追砍时,手包掉了,被后来出现的薛飞捡起临时拿在手上呢?怎么能单凭这个细节就说他是趁火打劫啊!”

花姐想了想,最后撇嘴摇头,并不认可:“两人倒地后相距三十米左右,想必倒地前也无外乎就这个距离。你觉得离得这么近,前面有人被砍,后面的人还有心思帮她捡东西?这可不是追公共汽车,是砍人!”

孙小圣按照花姐的话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周欢被凶犯发现并追杀时,薛飞当时应该就在车库的某个角落里,也有可能是在自己车上。他一开始怕被凶犯发现,所以一直藏匿着,等周欢倒地,凶犯跑远后,他利欲熏心,悄无声息地跑到周欢尸体旁边,洗劫了她的随身财物,没想到此时凶犯又绕了回来,将他一刀毙命。

想罢,孙小圣后背又是一凉,然后他问花姐:“那您也认为薛飞是那种人?”

“不,”花姐定了定神,很笃定地看着孙小圣,“我从来没这么说。”

孙小圣和李出阳再次对视,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您把我们俩叫过来的原因是?”

“虽然从社会关系排查和对周欢、薛飞家属等人的访问来看,没找到两人的关联点,但我觉得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简单。尤其是薛飞,邻里对他的评价是很正面的。”

孙小圣插话:“但他父母的反应……”

“你说的是他父母对他的死漠不关心的态度吧?”花姐接过话头,“这就更说明有问题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问题不是出在他们家庭内部,那就是出在这件事上。你们就更要查清楚。虽然案件已经撤了,但涉及后续对各位涉事者家属和公众的交代,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不会否定一个英雄,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孙小圣和李出阳没想到花姐最后在这里点题,有点儿意外的同时,又觉得甚是欣慰。可见她不是一个只懂得机械地部署任务和传达命令的领导,在惩奸除恶的同时,还是挺有人情味的。孙小圣和李出阳内心甚感温暖,对花姐也不禁有点儿“路转粉”起来。

“好的,我们会按您说的,去查清薛飞和周欢到底存在什么关联点,以及薛飞的父母为什么是这种奇怪的反应。”孙小圣说。

李出阳以为这就是结束语了,起身告别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了。看看这个在邻居眼中底子特别干净的薛飞到底是怎么让爹妈这么嫌弃的。”

“底子干净?我什么时候说薛飞底子干净了?”花姐又冷不丁放话。

李出阳和孙小圣已经往门外迈的脚都停住了,一头雾水地回望着这位今天不住地向他们爆猛料的女领导。

“您的意思是?”

“啊,没别的意思,忘记跟你们说了,薛飞一年前被判过刑,前几天刚出狱。” lpfDoIQ4NiDeASgxAaJVfIE7PLa9Sut3hjBclHdeGvJl6BmtgDeB4B2WpZOZKAB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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