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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仓屋先生的话中提到的贵子姑娘,是阿云目家的三小姐,因父母之命成了笼手旭正的未婚妻。不过旭正学徒出阵时,她才十四岁,所以婚事要等旭正复员归来之后举办。

然而,先是传来旭正战死的消息,后来得知那是误传,等他回来了吧精神方面又出了问题,哪里还顾得上办婚礼。阿云目家也曾打算提出废弃婚约,但贵子反对。因为那虽然是父母擅自定下的亲事,但贵子从小就喜欢旭正。

“我等他康复,等多久都可以。”

贵子清晰地发表了这样的宣言,阿云目家的原公爵勇贵也就不能轻率对待女儿的坚定决心了。而笼手家的原伯爵旭櫁也动不动就暗示两人的婚约有效。因为原伯爵旭櫁无比盼望和原(虽然是“原”)公爵家攀上亲吧。

谁知却发生了那可怖的割喉连续杀人案,凶手旭正自杀了。

尽管阿云目原公爵为命案的惨象而叹息,但他或许也感到了安心。因为贵子已年过二十五岁,再这样坚持下去恐怕会彻底错过婚期。虽然在可怜被害姑娘的同时——何况第四个被害者还是自家的女佣阿里——原公爵又为旭正之死松了一口气,却也无可厚非。

不过麻烦的是,贵子在案发后常去犯罪现场(小巷),热情地进行参拜。每周都出现了一个被害者,第五周则是旭正自杀。她在各人的忌日,换言之,起码一周一次,不断地出入小巷。阿云目家翻修了本该由笼手家修建的氏神祠堂,也是出于这闺女的诉求。

至于那位笼手家的原伯爵旭櫁,连孙子也不好好祭奠,更别说向被害者的家属谢罪了。他什么也不做,只打算尽快把旭正的弟弟旭义叫回家。

和具备优秀头脑与人格、颇受祖父器重的哥哥相比,这个名叫旭义的家伙,年岁渐长,日益不良,简直是笼手家的讨厌鬼。于是战争期间,笼手家以疏散的名义把他寄养在近江 远亲的神社里,战后也一直这么丢着不管。那家神社负责祭祀神武天皇东征神话中出现的先导神,当初寄养的意图是想让他在那里接触严格的祭祀仪式,多少能洗心革面便好。但是,自从旭正复员后,他就完全被弃之不顾了。

由于旭正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死去了,旭櫁原伯爵考虑把旭义叫回家。然而旭櫁太过自私任性,与抚养次子的神社方面产生了情感上的纠纷,直到今年夏末,才好不容易达成了共识。

为什么旭櫁老念着素质低劣的旭义呢?说来荒唐,那是因为他依然企图和贵子结亲。总之,只要笼手家的嫡子能迎娶阿云目家的姑娘,原伯爵就心满意足了。之前他一直只盯着哥哥旭正,现在态度却大逆转,开始溺爱起弟弟旭义来了。顺带一提,旭正和旭义的父亲是入赘婿,所以笼手家的实权至今仍由祖父旭櫁掌控。

但是,阿云目原公爵拒绝了新的亲事。而且贵子本人也明说了,她没有这个心思。虽说是兄弟,但旭正和旭义有天壤之别。事实上,贵子如果和旭义结婚,肯定还不如和发了疯的旭正共同生活幸福呢——这种想法在住宅区颇为普遍,虽然并没有人说出口。

然而,也许该说旭义毕竟是旭櫁的孙子,他开始执拗地纠缠贵子。当然,任何形式的来往都被贵子拒绝了,但旭义没有放过唯一的机会,每周必定会埋伏在她要参拜的祠堂边。

贵子也为此大伤脑筋。她频频窥探小巷,要是旭义在里面,她就折回,过后再来。然而旭义见她如此应对,就改变了纠缠方式——在贵子完全进入小巷深处之后,他才进去。小巷里无处可逃,而且贵子又很犹豫:都走到祠堂边了,却什么也不做就此折回吗?无奈之下,她也开始和旭义聊那么几句。

不过,旭义也没能开心多久。因为从这年初秋开始,寄宿在阿云目家的栗森笃——原公爵勇贵的老熟人之子,频繁地插足于两人之间。

据说笃本人自称是出于骑士道精神,阿云目家对他照顾有加,所以他要守护这家的千金小姐。不过,恐怕他也爱慕着贵子吧。于是在小巷深处,围绕着奇妙的三角关系,纠纷渐起。

贵子非常讨厌在祠堂前喧哗,便与两人约定:栗森笃在阿云目家二楼,也就是他自己的房间守护她;笼手旭义呢,也别对她硬拉硬拽。从此,三人便保持着这种奇妙的关系。

这些事,深代当然是从小仓屋先生和阿藤的每日对话中一点一点地探听到的。她以她自己的思维方式,把握了事情的全貌。

深代之所以如此热心,是因为她喜欢阿云目家的贵子。她记得从懂事开始,就有对面那家的姐姐陪自己玩。命案发生后就变了。即便是现在,如果深代上门拜访,贵子也会好好招待她。但是深代无法从中找到以前的贵子,再也见不到贵子那天真烂漫的笑容了。

随着岁暮临近,深代为她担心起来。旭正的一周年忌日即将来临。说不定贵子打算在那一天,在那祠堂前,追随他而去——深代陷入了这样的思绪,难以自拔。

听到那些和小巷有关的怪谈后,她的担忧被恐惧取而代之了。到了那一天,在祠堂前,姐姐不会被带走吧。虽然连她自己也不怎么清楚,姐姐会被什么带走……

(小仓屋先生或阿藤多半会说:“肯定是旭正少爷啦,要不就是那四个被杀害的姐姐啦,总之就是被死者带走。”)

放寒假的第一天傍晚,深代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一边怔怔地凝望着小巷,一边思考。

时近黄昏的四丁目路,已经闪烁起街灯的光。然而在尚未完全陷入黑暗时点亮的灯火,反而只会进一步映衬出日暮时分的天光有多晦暗。

而且,街灯的光虽然勉强照得到小巷的出入口,但里面则被黑暗彻底笼罩着。从深代的房间望出去,自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她能瞧见的只有这边阿云目家的砖墙、其对面笼手家的砖墙,以及那尽头东侧的大垣家的黑暗森林。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白色圆形的东西从料想是祠堂所在的地方倏的一声飞上天,随即唰的一下消失不见了。

(哎?刚才的那个是什么……)

深代从座椅上霍然起身,白色圆形之物飞升,随即消失的景象再次映入了她的眼帘。那景象又出现了一次,接着又是一次……

凉子小姐的身体四周飞舞着白色的圆圆的什么,然后那些玩意儿升上了天……派出所巡警的话立刻在她的脑海中复苏了。

今天不是任何人的忌日。换言之,贵子不在小巷深处的话,旭义按理也不会在那里。不,自己本来就是从夕阳西斜之前开始,就一直望着窗外了。这期间,没有一个人走进小巷。

(人魂……)

三天后的黄昏时分,深代又一次目击到同样的景象。一瞬间她打算冲向小巷,但一想到要进入那漆黑的空间,就怎么也不愿走出自己的房间。

次日,当小镇开始被金色笼罩时。

(现在的话,也许可以走到小巷深处……)

她终于起了这样的念头。在目前这个时段,可以清楚地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必要一直留在那里。怪异现象开始时,马上逃走就是了。

如果她目击到了小巷中的怪异现象,也就能参与小仓屋先生和阿藤的对话了。不,更重要的是,也许会对贵子有所帮助。

深代鼓起勇气走出家门,站到了夹在两家砖墙之间的小巷前。左墙属于阿云目家,右墙属于笼手家。虽然不顾一切地来到了这里,当狭长地延伸开去的晦暗映入眼帘后,她还是停住了脚步。她求助似的东张西望。然而,四丁目路上除了她,并无旁人。

(还是回去吧……)

她不禁胆怯起来。不过,在窥探晦暗小巷的过程中,会陷入一种被倏地吸入其中的感觉。而且从背后射来的西斜阳光,已经让她的影子进入了小巷。看着这样的景象,不知为何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焦虑感,仿佛自己的魂魄已被这狭长的空间所囚禁。

不夺回来可不行,深代的脑海中浮起了这样的念头,同时向小巷跨出了一步。

四周立刻变暗了。从四丁目路上看起来,感觉射入巷内的阳光还很充足。然而真进来后,视野却变得特别暗。也许是两侧的墙太高,也许是因为深代正背对着夕阳前进。不,即便如此也太暗了。

很快右侧砖墙上现出了笼手家的便门。在挖成拱形的墙上,能看到单扇的木板门。走过小巷的中段,这回是在左侧出现了阿云目家的对开式便门。除去这两个木门,小巷的左右两侧就只有不断延伸的砖墙,别无他物。不过案发以来,两边的门都已封死,所以现在已化为墙的一部分。

深代一边走,一边战战兢兢地用手摸两边的门,确认它们无法打开。她并不想确认,只是希望多少做一点事以排遣心情。

因为随着深代渐渐深入小巷,令人隐隐生寒的战栗陆续向她袭来。两侧的砖墙仿佛在不断向上延伸;晦暗似乎变得愈发浓郁;清冷而又澄澈的空气像是从寒气转化成了灵气。

即便如此深代也不打算折回。不,是不能折回。她觉得,一旦背对这正在眼前延伸开去、渐渐浓郁起来的黑暗,自己就会被真正的黑暗所吞噬。

不久,小巷尽头的祠堂朦朦胧胧地从晦暗中浮现出来。走到此处,就能望见大垣家郁郁苍苍的森林。森林在尽头的墙的那一边铺陈开去。那些树木遥遥越过砖墙,拦阻在那里,使更深的黑暗盘踞在了死胡同的终点。

不过幸运的是,深代的关注点集中在眼前这座与自己身高相近的祠堂上。她先是合掌参拜,频频望着正面,接着是左右两侧,随即又绕到后面,然后以顺时针方向巡视四周。然而,没有什么诡异之处。

宛如日本古城城墙的基台上,祭祀着一个小小的社 ,这就是阿云目家新建的祠堂。除此之外,并没有供养碑之类的东西,只能看到花瓶,料想是贵子后来放上去的。说是调查,但深代环顾四周一番后,就没什么可做的了。

(那人魂,是从这里出来的吗?)

深代凝视着看似像小家宅的祠堂,十分困惑。不过,如果把它看作家宅,那么这里面就一定住着神明。可是不知为何,面对着眼前的祠堂,她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开始感到了恐惧。

深代想,如果打开祠堂正面的对开门,窥探一下内部,也许能知道点什么。然而考虑到人魂好像就是从那里面飞出来的,她就怎么也无法付诸行动。不,本来嘛,因为是神明的家,按理也不能做这种遭天谴的事。

她这样对自己说——还是称之为“辩白”更合适——她一边为自己辩白一边打算转过身去,背对祠堂,然后从小巷深处一溜烟地跑出去,跑回家去。就在这时,一阵恶寒自上而下蹿过了她的脊梁,背后感觉到了某种气息……

除自己之外,这里还存在着某物。它就站在自己的背后。在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那玩意儿进入了小巷。而且,还散发着无比恐怖的不祥气息。

深代战战兢兢地转过身。一个漆黑的影子,背对着正在下沉的夕阳,像是要堵住小巷的出入口似的站在那里。

由于逆光,看不真切。不过在深代看来,那影子只是一味地盯着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啊——影子摇晃了。说时迟那时快,那影子开始向深代进发。

(哎,不会是……)

深代不由地后退,腰撞到了祠堂的基台。她开始慢慢绕向祠堂的侧面,那影子就像在配合她的行动一般,也一点一点地侵入巷内。

她转至祠堂后面,事到如今才抬头看了看左右和尽头的砖墙。对她来说可谓绝壁的红褐色墙面,无情地在三方耸立着。她当然无处可逃。不,就算是成年人,也不可能越墙而出吧。

(逃不掉……)

再次领悟到这一点的瞬间,深代背靠祠堂的基台,缓缓软倒在了地上。

没多久——

啪嗒啪嗒……她感到有什么玩意儿,正向小巷深处,向自身所处的祠堂逼近。

(不、不要……别过来……)

她用双手堵住耳朵,抱起双腿,以胎儿似的姿态蜷缩着身体。然而——

啪嗒啪嗒啪嗒……某物逼近前来的气息,完全没有消减,不,还不如说正在增强。

终于,那玩意儿走到了祠堂前。深代觉得它在那里停住了。就在下一个瞬间,传来了一声呼唤。

“深代妹妹……”

被这么一唤,深代的全身皮肤立刻起了鸡皮疙瘩。然而真正的恐怖从这时才开始。因为她随即发现,站在祠堂正面的那玩意儿,开始慢慢地向祠堂后面绕过来。

接着,突然,她的肩被某物碰触……

深代的惨叫声在小巷中回响。过了一会儿,清醒过来的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摇晃着,眼前是阿云目贵子的脸。贵子正一脸担忧地打量着她。

据贵子说,她外出归家途中,经过笼手家门前,来到小巷口时,往里面瞥了一眼,看见一个孩子钻到祠堂后面去了。她总觉得那孩子像是深代,便奇怪她正在干什么,于是走到了祠堂那里。

“没有漆、漆黑的妖怪吗?”

深代亢奋地问道。贵子摇摇头,一口咬定自己窥探小巷时,巷内别无他人。

深代从祠堂正面绕到侧面,再绕到后面藏身的十几秒内,背对着黑影。换言之,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那玩意儿消失无踪了。因为在她钻进祠堂内侧的一瞬间之前,贵子看过小巷的内部,作证说别无他人。

这位贵子小姐认真倾听了深代的诉说,而且绝对没有否定她,说她看错了。然而即便如此,也看不出贵子有相信她的意思。看得出来,贵子认为这是孩子才会产生的幻觉。

即便如此,从翌日开始,深代又是一到黄昏时分就在自己二楼的房间监视小巷。其间,她发现寄宿在对面阿云目家的栗森笃和笼手家的旭义,经过她家门前时,总是抬头看她。这恐怕是因为贵子对他俩说了深代的经历。贵子肯定不是为了传播小道消息,而是拜托他俩留心,别让类似的事情再在深代身上发生。

就这样,年末那命中注定的一天——在小巷深处割喉自尽的笼手旭正的忌日,终于到来了。 PrRkAE4Xun+/9Z/QUdEramsn4kTYSZhCwpDgZh4cOKCRDWcAwpj2puUSgToSSuL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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