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自个儿动了……”菊田美枝皱起脸,似乎心里有点儿发毛。
“讨厌,别说这样的怪话啊!”同伴柿川富子眉头紧锁,向她投去责备的目光。
“可是阿富……”
“想到那种事,就再也不敢翻那道岭啦。”
这两个年方十五六岁的少女,从事消毒丸 销售,在四月至十月的农忙期辗转各村行商。
战前的销货员们头戴菅笠,双手套甲,身穿藏青碎白花纹束带服,前挂布兜,脚扎绑腿。这身装束随时代的变迁,被换作为蝙蝠伞、围裙加劳动裤的打扮。还有斗篷,早前是在一种名叫桐油的纸上抹油后做成的,如今也被雨披取代了。
不过,产生变化的并非只有服饰。她们与所谓的富山卖药人做相同的生意,兜售“越后消毒丸”“努尔匹林”“六神丸”“金证丸”等药品。但到了战后,以菜刀和剪子等金属制品为开端,她们又在货物中增加了海带、裙带菜等干货,以及化妆品、服装和发蜡。
昭和十八年(公元1943年)药事法改革,消毒丸贩卖转为许可制,是引发这一变化的重要原因。为取得执照,销货员必须接受培训。然而,当时能读书写字的销货员寥寥无几,于是放弃卖药开始其他营生的人便多了起来。而这也影响了消毒丸销售行业本身。
此外,以前消毒丸利润丰厚,以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药品九层倍,和尚赚无本 ”。尤其是在战争时期,又有军部关照,很多药都被当作慰问品送往前线。到了战后,药品的进货价本身逐年看涨,利润渐渐开始下降,生意的油水少了。顺带一提,所谓“九层倍”指的是卖价比进货价高出许多。
屋漏偏逢连夜雨,昭和二十三年(公元1948年)由于新药事法的制定,药品的现金交易被禁止了;时至昭和二十五年(公元1950年),商店也获得了药品销售许可。
这些战后形势的变化,使她们不得不把药品之外的商品也纳入生意范围。
昭和二十八年(公元1953年)流行的宫城真理子的《消毒丸呀要不要嘞》一歌中如此唱道:
我呀是雪国卖药女
翻过那山越过那村
切不可钟情那外乡之人
一岁不除则无以相会
眼里的毒心中的毒河豚的毒
啊,消毒丸呀要不要嘞
消毒丸呀要不要嘞
因这首歌而一跃成名的消毒丸买卖,便是美枝和富子所做的行当。
然而话虽如此,她俩并没有那样叫卖过。
“消毒丸要不”才是走街串巷推销消毒丸时的吆喝方式。像“消毒丸呀要不要嘞”这种拿腔拿调的词,据她俩所知,还没人用过呢。
前天来植松村时,她俩也是一边呼喝一边在村中四处奔走,然后当晚在各自熟识的村民家住了一夜。只是,由于前天抵达村子迟了,所以她俩打算翌日清晨去下一个落脚点前,再做些生意。
不料,那晚美枝和借宿家的小媳妇聊到了深夜。也是因为丈夫的父母正好不在家,少夫人想把平日积累的愤懑一吐为快吧。闲谈先从对令人无所适从的村中习俗的抱怨开始,然后是编排近邻村民的不是,直到最后发泄对公婆的不满,这话闸子一打开就没个完。而且,由于美枝老老实实地在一旁陪话,结果就说了一个通宵。
不过,托这个福她得以和少夫人亲密了起来。这媳妇是附近霜松村人氏,于是就连同自己娘家、亲戚和熟人家,给美枝介绍了好些人家。这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因此,昨天早晨富子一个人留在植松村,又续做了半日生意,而美枝则先走一步,到霜松村去了。
“不过,我觉得下午我也能进入霜松村。所以,到明天中午为止,我们就分别在不同的地方行商吧。”送美枝走的时候,富子如此提议道。
大概她是想,如果两人一起转悠,那么美枝从介绍的那些人家得来的好处就会惠及自己。这可就受之有愧了。
她俩约定翌日正午在霜松村的大杉神社境内会合,然后便分道扬镳了。就在刚才,她俩各自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再度聚首,如今正坐在巨杉的树根上,吃着午饭。
两人互相汇报完业绩后,柿川富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昨天我过岭的时候,看见对面山上有一幢奇怪的房子哦。”
此话便成了我们这个奇异故事的开端。
“欸?什么房子?”
见菊田美枝惊讶地发问,富子显得有些得意:“我借宿的那家的婆婆告诉我,鸟居岭有一棵名叫‘天狗之座’的大松树,生意人去参拜的话就能大吉大利。”
“啊,这个的话,我也听小媳妇说了。”
“什么呀,你知道啊!”富子脸上浮出沮丧的表情,但立刻又用责备的口吻说道,“好歹人家都告诉你了,你也没去参拜参拜?”
“没有,我去了呀。”
“既然如此,对面山上不是有个奇怪的房子吗?”
“胡说……没有啊……”
所谓鸟居岭,是指从植松村去霜松村时翻越的佐海山的顶峰。此山蕴藏丰富的资源,自古以来就惠泽着两座村庄。
据说,昔日山上有天狗大人降临,自那以后佐海山便日益兴旺 。天狗降临的大松树被称为“天狗之座”,尤为村民们所看重。
不过,那里并未供奉祠堂,或围上注连绳。终究是保持了自然原貌。不知从何时起,通过那山岭的旅人们开始参拜松树。旅人多为商贾,于是“天狗之座”也成了商业神。
“我明白啦,是阿美搞错了松树。”富子笑道,像是在说“这就对了”。
她会这么说,是因为鸟居岭这一名字的由来可以追溯到两棵松树上。明明两树分立在岭之两端,但北侧的松树往南、南侧的松树向北,各自伸展出上部的枝条。所以从某个角度看去,就像一座巨型鸟居,因而得名。
“可是,那不就是天狗之座吗?是不是长在村界上的那棵?”
美枝确认之下,富子点头道:“你是在那里参拜的?”
“嗯,没错。”
“好奇怪啊。也许是因为你没去看对面的山。”
“可是,去参拜那棵松树的话,就算不想看也会看到啊。听说前几天有地震,我看到对面有山崩的痕迹,树也有点像流动似的。”
“对,就是那里!”富子猛然大叫一声,“就在对面没了树的地方,不是有一幢孤零零的房子吗?”
“欸?什么都没有啊……”
美枝是昨日清晨七时许过的岭。富子则是在十二点左右。
“难道说那房子是在五小时内造起来的?”富子嘴上这么说,但看起来一点也不信。
“是什么样的房子?”
“离得远所以看不清细节部分,黑黑的……感觉像茅屋一样……”
“这么说的话,可能真是在那五个小时里造起来的啦。和一般的房子不一样,只是造间茅屋的话,可能花不了多长时间。”
“造在那样的山上?”
“那真的就是山间小屋吧。是的话,就算新造了一座,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唔……但是呢……”
“怎么了?”
“虽然远远地瞅得不是很清楚,但屋顶看起来没那么新,非常旧,倒不如说是废弃的房子更合适,就是那样的感觉……从好几十年前开始,就已经建在那里……”
“稍微打扰一下啦!”
此时,一个男人亲热地上前来搭话,不久前他刚在两人近旁坐下。男人正吃着偏晚的中饭,看上去约莫三十五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