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不是著名的英雄弗罗雷德上校吗?”
有人向我搭话。但是人太多,我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你的登场方式真是出人意料。”
“居然远离传送地点,你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塞的?”
人们接二连三地发问,就像连珠炮似的,我无法做出反应。
“呃,啊……”
正当我茫然无措时,一个身影拨开人群朝我走来。
看到那个东西,我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那个东西是银色的,就像棍棒一样细长——手脚、躯干、脖子和无缝的头部,一切都是细长的。
“欢迎光临,弗罗雷德先生。感谢你作为见证人,参加本届极限魔导大会。”它就像人类一样,流畅地说出这些话。
然而,它不是人类。没有人类会长成这种宛若白银餐具般闪闪发光的棒状工艺品的模样。它甚至不是生物。
“我是拟人器U2R,负责本届大会的综合管理,请多多关照。”
那台机器向我鞠躬,宛如一名恭敬的管家。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这种东西竟然还留存在世上。
拟人器是在很久以前就被禁止制造的魔法装置之一。魔导师与充斥于人世的诅咒进行沟通的才能会受到身体状况等因素的影响,所以要通过机械性的方法创造一名绝对不会动摇的魔导师——据说拟人器就是基于这样的构想被发明的,而这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但是后来,随着一经保存就可以随时施放咒语的咒符技术的发展,这种过于昂贵的拟人器就消失了。想来也是情有可原。要达成使用魔法这一目的,比起费尽心思从零开始创造一名魔法师,倒不如设法让精炼的魔法本身能够为任何人所利用。
这台长年保存下来的拟人器,恐怕是魔导师行会的财产。它也算是颇有年数的古董了,但这座紫骸城要比它更古老,从这个意义上说,拟人器确实很适合这座城塞。
“你怎么了?”见我不说话,U2R便问道。
“这座城塞的传送着陆点在哪里?”我提出了盘踞在心里的疑问。
“就在这里。”
U2R的回答很明了,它说的好像就是这个大厅。
我环顾四周。刚才还在关注我的人们已经移开视线,看向楼层的中央附近。尽管如此,我还是压低声音问道:“我没能被传送到这里,而是到了别的地方。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听了我的问题,拟人器歪了歪光滑的棒状脑袋。
“我认为,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无法区分这是你的主动行为,还是别人的行为导致了这种现象。”
它说得很干脆,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没错,是我一时大意了。这就是极限魔导大会。不知道谁会对他人做出什么事来——这就是规矩。即便是实际不参与竞赛的见证人,规矩也是一样的。
“那么,我换个问题……在几分钟前,这个楼层范围内的魔导力发生过任何急剧变化吗?”
“不,没有发生过。”
“我知道了……谢谢。”
“不必道谢,因为我不是人类。”拟人器说道。
我有个习惯——即使我面对的是一匹马,只要它让我骑,我就会对它说“谢谢”。所以这时候,听了拟人器的话,我反而有些恼火。但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我会有单间吗?”
“是的,所有人都是住单间。需要我带路吗?”
“明明有单间,为什么大家都聚集在这里?为什么……”
我正要发问,背后却传来一个特别美妙的声音。
“那是因为——很快就会有一位大人物抵达。”
我回过头。
一位美人就站在那里。
是一名宛若女性的男子。
光看面容,他就像一名还未显现性别特征的少年,但从他的举止和表情来看,又像是一名老成的贤者。
“英雄弗罗雷德,同样是知名人士,大家也对你相当关注,不过你毕竟是见证人,不会直接参与竞赛——因此大家并没有特别留意你的预定抵达时间。不过,我感到很惊讶。没想到你居然会用错开地点的方式传送到这座城塞来。”
那张如雕塑般端正的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哎呀,我早就想见你一面了,弗罗雷德上校。我有个熟人对你赞不绝口,所以我一直希望有机会见识你这位人物。”
“请问你是?”
“我叫基拉斯特尔——基拉斯特尔·泽纳特斯·费尔法斯拉特。和你一样,作为见证人来到这座城塞。”
“你刚才说‘费尔法斯拉特’?”
“是的。这个姓氏很常见,让你见笑了。”
“不,没有那回事——”
费尔法斯拉特是魔女李·卡兹出身的家族的姓氏。因此,从家系上看,他与李·卡兹可能有血缘关系。
“你知道当今世上,姓费尔法斯拉特的有好几万人吧?人们在自报家门的时候,就是想沾大人物的光,实在让人难受。要是有可能,我真想改个名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到这个笑容,我凭直觉感受到“这个人不好惹”。看似谦逊,实则充满自信。
就在这时,我终于意识到——基拉斯特尔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费尔法斯拉特先生,你从事什么工作?”
“叫我基拉斯特尔就好,我的工作当然是魔导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作为魔导师,你从事什么工作……”
我的问题还没说完,他就回答了。
“嗯……无论立足点的差异多么悬殊,人类既然是生物,就必定存在世人共有的所谓‘本能’,它到底是以何种形态呈现——我的工作,算是对此进行研究吧?”
“呃……具体来说,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提问的时候,我的问题又被打断了。
“哦——”周围响起了一片低吟。
我和基拉斯特尔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大家都把视线投向楼层中央。
我看到人群的对面出现了闪电状的火花。
“怎么回事?”
“是上届大会的冠军驾到了。”
“上届冠军是谁?”
“是一个名叫尼加斯安格的男人。在防御咒语方面,他的实力是世界第一。据说就连著名的海贼岛首领——穆甘杜三世也是采用他的咒语来保护自己以防暗杀。你不知道他吗?”
“我们这些希西巴尔的乡巴佬,对行会中枢的情况不太了解。我能参加本届大会,算是特例。”
我实话实说,没有半点贪图虚荣的意思。而且,这番话里还隐含着对行会这种封闭式现状的批判。于是,基拉斯特尔笑了。
“哎呀,真是名不虚传。如此坦诚地说出真话来,在这里可算得上是宝贵的个性。”
这种说法,真不知道是在称赞我,还是在讽刺我愚笨。
“要过去吗?”他催促我。
我也多少有些兴趣,于是向楼层中央走去。
不可思议的是,只要基拉斯特尔往前走,人群就会自动散开。没有人抱怨“不要插队”,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为基拉斯特尔开辟道路。人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进行避让。
我只是跟在他的后面。
位于楼层正中央的东西,并不陌生。
那是由圆形和抛物线的复杂组合所构成的传送咒语的纹章。上面有多次反复修补的痕迹,显然是经历了相当长的岁月。
“这个纹章是最初的冒险者进入城塞时留下来的,后来就这样继续使用了。如你所知,这座城塞具有自我修复功能。就算在墙壁上打洞,也无法将洞口用作长久的入口。”
“也就是说,这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东西了?”
“因为传送咒语是至今都未能完全解析的旧魔导时代的产物……即使过去了三百年,还是没有发明出比过去更好的东西啊。”
基拉斯特尔的语气明显带着对现代的侮蔑,仿佛在说“真不像话,不是吗”,难道他是古代魔导的信奉者吗?
而且,他的姓还是‘费尔法斯拉特’呢……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从纹章中心发出的火花终于消散了。“上届大会的冠军”很快就会到来。
“所谓的最强好手——弗罗雷德上校,尼加斯安格真的是最强吗?”
“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毕竟你很了解外面的世界。在你看来,除了极限魔导大会的参加者以外,应该还有其他被世界公认为最强的知名魔导师吧?比如,‘完全霸军’的统帅罗德曼。”
“嗯……我有听说过。”
“但是,罗德曼是通过自学掌握魔导,所以别说加入行会了,他甚至没有上过魔导师学校。因此,他被魔导师的世界忽视了。恐怕世界各地都有这样的例子吧。于是,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在这里考验的,真的是魔导的极限吗?’”
“……”
就我而言,即使他这么说,我也无法作答。我只会认为,这是贵族精英装模作样的韬晦。
“快看,欺骗之王驾到。”基拉斯特尔冷笑道。
正如他所说,闪光汇聚在纹章的中心,名叫尼加斯安格的男人正在那里显现身姿。
周围的窃窃私语传进耳朵里。
“哪怕是尼加斯安格,也要服老吧。”
“在防守方面确实是世界第一,但他实在太欠缺进攻的手段了。”
“恐怕已经不能像上次决赛那样,强行拖到胜负判定了。”
“真期待看他输了以后会露出什么表情。”
我渐渐有些不高兴了。在这里,丝毫不见对胜者的敬意,有的只是企图在胜者倒下之际取而代之的欲望。如果这是一场有普通观众的比赛,或许还能听到称赞胜者的欢呼声,但不巧的是,极限魔导大会是封闭式的比赛,大会的结果根本不为外界所知。如果在内部不受欢迎,就只会得到一片骂声。
“正是因为如此——”基拉斯特尔突然在我耳边低语。
我吓了一跳,但他毫不在意。
“——尼加斯安格在这个现身的时刻,必须对其他人形成威慑,不能表现出弱势。”基拉斯特尔说,“所以,值得一看。如果弄得太过夸张,输掉的时候就惨了,但如果弄得太过简陋,又会更加被人轻视,说他已是黔驴技穷——这个尺度,真的很难把握。”
他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
“……”
我有些不舒服。这名男子是从我的表情读出了我的想法吗?真是可怕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
我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不适应这个地方的野蛮人。因为在我熟悉的战场上,当敌人过于强大时,立即撤退是理所当然的。但在这里,为了“虚荣”,逃跑似乎是不允许的。
“……”
正当我心情复杂的时候,纹章上的光芒终于消失了。
片刻之后,上届极限魔导大会的最优秀成绩保持者出现在这座紫骸城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与前兆时的灿烂火花截然相反,他以极其普通的直立姿势,突然出现在距离不远的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