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被牵引后,我的身体再次被抛到某个空间里。
然后被摔在地上。
“呜!”
我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就倒在了又硬又冷的地板上。
怎……怎么回事?
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动静。
万籁俱寂。
“……”
刚才还置身于暴风雨和雷电的轰鸣声之中,现在却根本听不见那些声音。但我肯定,自己是在城塞里。
但是,太奇怪了……
按理说,我应该被传送到咒符所设定的城塞中的着陆点。空间传送咒语是一种只能应用于事先设定的坐标点之间的技术。如果传送失败,结果只是无法移动,至于被传送到别的地方——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然而目前无论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能作为着陆点的地方。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
而且……虽然说不清,但我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一股平时不会有的烦躁感涌上喉头,挥之不去。
总觉得——喉头发涩。
但我不知道这是出于何种原因。只是隐约有这样的感觉,却抓不住其实质,这更让我不安了。
我站起来,双脚踩在地板上,发出“砰——”的声音。声音之大,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这声音回响着向四周扩散开来,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我似乎身处相当宽敞的地方。
“喂——”我试着发出声音。
“喂——有人吗?”
等了几秒钟,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心里涌起了不安。
这也许是一场惊天阴谋,而我落入了圈套——或许,有可能比这更糟……
难道这座城塞本身,就是一头把入城的人全部吞噬的怪物吗?
这样的恐惧感接踵而来。除了我,先行入城的所有人恐怕都已经被这座城塞消化干净了吧——我不禁产生了这种想法。
那种喉头发涩的感觉又来了——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三百年前的最终战争后,当这座紫骸城被发现时,据说城塞里堆放了大量的白骨。而且,那些白骨并不是因为尸体腐烂而导致骨肉分离……而是在高温的炙烤下,骨头以外的部分都被烧尽,就像经历了火化似的。
同样的事情,即使现在再次发生也不奇怪吧……
“该、该死……”
我感觉到双腿在颤抖。我本身与勇敢绝缘,遇到危机时,我会把逃跑放在第一位。我并没有勇气。
但是——我突然回过神来。
是的,我认识一个真正有勇气的人。以前,我就遇到过这样的男人。
那个被称为风之骑士的男人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听好了,弗洛斯,城塞本身并不是怪物。它只是一件工具,只不过是为了战争而准备的大型工具而已。害怕城塞本身是没有意义的。”
而且,多亏了他这个救命恩人,我才得以存活至今。虽然他年纪比我小,但对于我来说,他就是我人生的导师。
如果现在他在这里,一定不会被无限的恐惧所束缚。
你说得对,希斯罗——不管这里是多么怪异的地方,城塞就是城塞,不过是工具而已。
冷静想想的话,对我这种身份的人,根本就没必要特意设下圈套。
而且,如果这座城塞会杀死所有入城的人,那么每次在这里举行大会时,所有在场的人理应都会丧生。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
虽说不知为何会被传送到这种奇怪的地方,但也不过如此。
要消除这个疑问,完全没有必要感到恐惧。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让内心平静下来。等眼睛重新适应黑暗后,我发现城塞的墙壁上到处闪烁着淡紫色的光芒。这似乎是这座城塞“吸收诅咒”的性质引起的极微量能量流出的现象。在星星点点的微光照射下,我逐渐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的样子。墙壁上那些凹凸不平、具有雕刻感的含蓄装饰也逐渐映入眼帘。
“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我决定出发,去寻找肯定在某个地方的其他人。
走了不到一分钟,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声音。
嘎吱——
这是机械类的物体嘎吱作响的声音。
“……”
我稍稍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向声源靠近。
嘎吱、嘎吱——
声音连续不断,我就跟着它向前走。
最后,我来到一个相当宽敞的地方。这个大厅里,装饰着奇怪的大型物体。
这……这是什么?
一开始,我甚至不知道那是骨头,因为实在太大了。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确实是生物的骨头——大概是模仿实物制作的,只是尺寸实在过于巨大。我估计那就是所谓的生活在古生代时期的爬虫类化石,但它的形状非常特殊。
我甚至不知该如何比喻那种异形——但总感觉自己好像知道这种生物。虽然不是直接认知,但我似乎听说过它。
怎么说的来着?是听谁说的来着?啊,我记起来了,这也是从希斯罗那里听来的。当我问他“至今为止你见过的最厉害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他确实是这样回答的——“唔,我无法进行说明。那是区别于这个世上所有的事物、比任何人都要伟大的存在。总之,我只能说,在我们看来那不同性质的形态,却有着压倒性的存在感——”
曾经在这样的场景中听说过的那种生物,与眼前的庞然大物非常接近。那是什么来着?
“……”
回想起来时,我不禁感到愕然。
因为那是“龙”。
据说那是世上最伟大、最强劲的存在,它所操控的魔导力量之强,即使全人类团结起来也无法与之匹敌。就连龙所栖息的空域,都不会有任何掌权者胆敢染指,只能任其保持原始的环境。
那种生物——龙的骨骼?
不,不可能是实物,肯定是仿制品。世界上只有七条龙,早在紫骸城建造之前,它们就已经存在于世上。任何人都不可能见过这样的骨骼。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冒险家,都不可能打败龙,也不可能知道龙的骨骼是何种构造。
不过,哪怕是凭想象制作的骨骼标本,既然把这种东西堂而皇之地装饰在这里,就意味着这座城塞的设计者,即李·卡兹过于强烈的意志——“即便是龙,也无法使我屈服。”——这番充满魔女的自信的宣言,似乎也包含在这件艺术品之中。
“……”
然后把我引导到这里的声音,是从这件艺术品的另一边,也就是延伸而出的回廊里传来的。
我经过骨骼标本,从大厅走进回廊。不过,空间还是很宽敞,感觉甚至足以让军队在这里行进。
嘎吱、嘎吱、嘎吱——这种声音还在持续。
不久,我发现了地板上摆放着一个奇怪的物体。
这是什么?
圆圆的,黑得发亮,而且在蠕动。它没有移动,只是在一个地方晃来晃去。比人的脑袋要大一圈。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只大虫子。但如果是虫子,它的形状很奇怪。而且,它泛着金属光泽,有着人造物的气息。
我试着继续靠近。
结果,我发现那是一个马口铁制的大型人偶。它的脑袋出奇地大,手脚很小,宛如婴儿的形状,与婴儿一般大小。不过,相当于脸颊的部分只有两三个洞,就像无脸怪似的,只有非人类的表情。
也许是内设了活动装置,它就像真正的婴儿那样,缓慢地活动着手脚,关节部位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这是什么?”
哪怕是要说恭维话都不想夸这东西可爱——不,说白了,这东西让人毛骨悚然。这样的玩具合乎常理吗?
我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拿那个人偶。然而,就在这时……
“噫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声尖叫,尖锐得仿佛要割破皮肤。
我条件反射地面朝那个方向——然后,看到了逼近眼前的火球。那是出于魔法的火焰攻击弹。
在惊愕的同时,我立刻采取了训练过的应对行动。
我在没有咒语的快速实施状态下,使用抵消火焰的冰冻魔法,在火球前面筑成了一道冷空气墙。
高热和冰冻剧烈碰撞,空气中迸发出“砰”的一声。转眼之间,这场爆炸就扩散到四周的墙壁,然后被吸收进去了。
吸收魔法,这是紫骸城的性质。城内的空间本身就充满能量(恐怕是物质达到饱和状态后渗出来了),但只要稍微碰触到墙壁或天花板,魔法就会立刻失效。
我猛然后退,与偷袭的敌人拉开距离。敌人却毫无防备,惊慌失措地向这边跑了过来。
“啊——孩子!你没受伤吧?”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轻女人。尽管我已经摆出攻击的姿势,她却只顾着小心翼翼地抱起刚才的人偶。
“哎呀,乖孩子,不用担心。”女人哄着人偶,仿佛它是真的婴儿。
……
我感到很困惑。总算见到了人,我却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女人狠狠地瞪着我。
“你要对别人的孩子做什么!”
她的语气和态度有一股奇妙的感染力。
“你、你说那是孩子?”
那个奇怪的人偶?
这时,我终于回想起这个女人的身份。我认识这张脸。
“你是……娜娜雷米·穆诺吉塔贾哈尔小姐吗?”
这个女人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她曾经是贵族千金,却与有门第差异的男人私奔。但是,据说私奔失败了,那个男人也死了。
既然进入了这座设有魔法结界的城塞,就意味着她也是一名魔导师。穆诺吉塔贾哈尔家族确实是有名的魔导师世家,但我不知道原来她也拥有魔导师的资质。刚才攻击我的人,应该就是她了。
也就是说,她也是本届大会的参加者吗?
“这是在干什么?即使这是一场比拼魔法的比赛,也不应该突然发动袭击吧?”我向她发问,她却继续哄着人偶,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哦,乖孩子,刚才害怕吗?已经没事了……”
我无法判断她是在演戏,还是真的把那个人偶当成婴儿。
于是,我从侧面悄悄地看向她的脸,观察她盯着那个人偶的眼睛。
“……”我打了个寒战。
毫无疑问,她的眼神是认真的。她坚信那个人偶就是自己的孩子。
是那个私奔后死去的男人和自己的孩子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有同情的余地……但是,这个女人已经失去理智也是事实。和她接触时要多加小心。
“呃……娜娜雷米夫人?”
我故意隐去穆诺吉塔贾哈尔这个家族名称,招呼了一声,她就朝我看了过来。
“嗯?”
她坦率地反问道,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攻击过我的事。她好像对“夫人”这个称呼有反应,大概是以为自己的婚姻仍未结束吧?
“我叫弗洛斯·弗罗雷德,是希西巴尔共和国的魔导上校,奉命来到这里担任本届大会的见证人。你知道其他人在哪里吗?”
“哎呀,这么说你就是那位‘克奇塔的英雄’吗?”她发出惊讶的声音。
虽然觉得该吃惊的人是我才对,但我还是含糊地回答道:“嗯,算是吧”。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你好像解决了一桩重大事件——呃,是什么事件来着……唔,我肯定是听说过——呃……”
眼看她又要进入自己的世界,我不禁有些着急地问道:“呃,比起这个,你能告诉我其他人在哪里吗?”
她却突然变了表情,大声叫道:“请不要把我——不要把我和那些低劣的人混为一谈!”
然后,她抱着人偶转身跑开了。
我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开始追赶她。
“等、等等!”
跑着跑着,周围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因为设置在墙壁上的照明物所发出的光量增加了。
但是,越是变得明亮,周围的黑暗就越随之增加。大概是因为墙壁上,整面雕刻凹陷处的影子在逆光下变得浓重,反而给人一种极不自然的感觉,仿佛这些光明就是用来衬托黑暗似的。光线照不到极高的天花板,上方几乎是一片漆黑,我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里。
娜娜雷米夫人进入了回廊的拐角。
我也追着她转了个弯,但是夫人已经不见了。我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扇巨门。
“……”
因为没有其他的路可走,所以她一定是进去了。但是,如果要把手伸向这扇门,我不禁有些犹豫。
说起来很可笑,我觉得只要把手伸过去,好像就会被咬住。我摇摇头,赶走了自己的妄想。
门上没有相当于把手或门环的东西。我把手放在冰冷的金属门上,缓慢地做出推门的动作。
几乎没有用力,门就开始动了,还发出“嘎吱”的巨大声响。
我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尽管如此,门还是继续打开了。就像是对接触有反应的自动门。
然后,巨门的另一边是一个宽敞的大厅,而且——有很多人站在那里。
总共有三十人左右——不,也许还有更多。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那锐利的目光,仿佛是在看待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