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大约60万年以前,毛里塔尼亚境内就出现了人类的足迹,如今发现了一些旧石器时代的人类工具和遗址。由于迄今尚未发现旧石器时代毛里塔尼亚人的遗骨,我们并不掌握有关毛里塔尼亚旧石器时代人类的细节。 [33] 在旧石器时代,毛里塔尼亚人可能逐水而居,以游牧和打猎为生,住在树枝草木搭建的棚舍里,抑或栖身于天然形成的山洞中。他们很可能随群而徙,从附近的燧石层、砂岩或石英层中凿取石具来谋生。这项工作或许是由专人从事,但每个人都可以打制石器。 [34]
通过石器制取水平的进步可以窥见早期人类文化的发展。最早期的工具对碎石块(卵石文化)进行修制。在毛里塔尼亚很少发现这种卵石工具,而且其中大多都带有阿舍利技术的痕迹 。他们也使用木材、骨头或动物的角来制作工具,但这些材质都容易损坏和腐化,所以很少被保存至今。经过数千年的发展,毛里塔尼亚人逐渐开始制作大型两面石器,并不断进行改进,使之越来越锋利和实用。这种石器上出现了锐利的尖刃。他们用骨质或木质的锤子制作一些锋利的薄片,做成刀具、刮刀或凿子。这些工具有助于他们加工其他器具,因而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从阿德拉尔到瑞克兹,从泽穆尔(Zemmour)到塔尔瓦拉塔(Dhar Oualata),从欣盖提到阿拉万(Araouane),以及被水淹没的大西洋沿岸、奥克尔湖(lac de I’Aouker)、塞内加尔河下游河谷〔后来变成海湾,即现今的鲍埃城(Boghé)所在地〕都发现了这一时期的石器工具。 [35] 公元前35万年到公元前29万年,撒哈拉地区和毛里塔尼亚进入新一轮的干旱期,人类从这里迁离并向北非地区或南部湿润地区迁移。
在始于公元前2.3万年的历史上最长的湿润期内,毛里塔尼亚出现了历史上著名的阿梯尔文明(d’Atérien)。人类在这一时期迁入毛里塔尼亚,他们是来自北非地区的白色人种和来自苏丹地区的黑色人种。阿梯尔文明得名于白种人带来了新的石器制作技术——阿梯尔技术。阿梯尔人是大西洋沿岸(莱夫里耶海湾、提泰恩)的首批居民。不过,对于阿梯尔人的生活方式及其起源,人们至今一无所知。阿梯尔石器制取技术与欧洲的莫斯特技术(Moustérien)大体相似,都对石器的刃口进行再加工。这类石器的新颖之处在于添加了手柄。迄今发现的这类石器有钻头、刮板、刮刀、刀片,以及X型或Y型的工具。阿梯尔文化的遗迹主要出现于北方的阿克茹特到麦加巴特库伯一线,集中在祖埃拉特与努瓦迪布之间的地区,以及阿兹拉克(I’azrag)、马克泰尔沙漠(Makteir)边缘、埃尔贝耶(el Beyyed)和阿德拉尔。 [36]
阿梯尔文明在毛里塔尼亚地区持续了很久,最终被来自北非的卡普萨文化(Capsian culture)取代。卡普萨文化由来自东部地区的民族引入,主要是源于突尼斯卡普萨地区的技术,其名称也是因此而来。在北非和西撒哈拉地区,卡普萨文化是继阿梯尔文化之后,工具制作的新阶段,可以制造出更小、更轻、更有效的石器。 之后,经过几千年的缓慢进化,撒哈拉地区的人类完善了两面石器的制造技术,并掌握了石器切割技术,从而制造出了更加精确的石具。这样,人类一步步走向了新石器时期。
毛里塔尼亚的旧石器时代经历了约70—80万年之久。大多数削切技术,包括从最原始的卵石裂块到技术含量较高的粗加工燧石块(将备用岩石碎块从高处摔下),都是这一时期的成果。 [37] 特别是,来自北非和撒哈拉中部的新移民带来了新的技术。即通过在磨料(如潮湿的沙地)上对石器进行打磨处理,使其形状和效用都日臻完善。包括毛里塔尼亚在内的整个撒哈拉地区,都因这一技术而迈入了新石器时代。相反,一些民族未能掌握该项技术而逐渐消失。 [38]
在旧石器时代的毛里塔尼亚,既有来自北非的白人,也有来自潮湿的赤道地区或东部地区的黑人,但不同群体之间并不存在过多地侵占对方领土的问题。人群的迁移可能与撒哈拉的气候变迁有关,在每一次干旱的间隙,人们都朝着受干旱影响较小的外围地区迁徙。正是从这一时期起,毛里塔尼亚-撒哈拉由白人和黑人构成的人口二元格局开始出现。 [39]
进入新石器时代后,毛里塔尼亚地区的植被属于地中海型,主要以禾本科的稀树草原为主,遍布小型灌木。由于气候适宜,食物充足,人类开始加速繁衍。考古学家在毛里塔尼亚发现了大量新石器时代居民点,而且分布十分广泛,反映了当时人口增长的速度。例如,奥卡尔(I’Aouker)、因希里、安萨加(I’Amsaga)、麦加巴特库伯拉等地,在新石器时代都是遍布池沼、水洼的稀树草原,牲畜成群。如今,麦加巴特已经变成荒漠,牲畜和水源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水底的硅藻礁体现了新时期时代生态的遗迹。提希特和瓦拉塔两个地区目前都只有近800名居民。但在新石器时代,这里聚集了上百个村庄。如今从飞机上鸟瞰,还能看到那些古老村庄的遗迹。 [40]
西撒哈拉地区的新居民带来了更为先进的技术,他们凭借自己的创造才能繁衍生息并制造出了新型工具。他们开始使用弓箭、标枪等投掷武器,并建立更好的组织和防御体系。他们也懂得如何驯化和饲养牛和狗等动物,并开始利用收集到的野生种子种植小麦、大麦等作物。于是,他们不再仅靠捕鱼和狩猎为生,而是开始了畜牧和农耕。他们发明了石箭,以便用弓箭狩猎;发明了葫芦和羊皮袋,装存牛乳;发明了绳索,拴住家畜;发明了刮刀、锉刀和锥子、加工皮革。农民发明了锄头(用以松土播种)、研钵、擂棍、石磨、碾磨等。此外,他们还制造了刀具、锯子及斧头,用以加工木材、皮革和兽骨。
在新石器时期的居民中,出现了一些石器制作专人,利用各种各样的材料,制作出他们需要的各种器具。他们利用板岩或砂岩燧石、石英页岩、花岗粒玄岩这些硬质材料,经过打击和打磨后制成光滑而又精致的各类物件。他们做出的标枪形状各异,有带柄的,有带倒刺的,有带翅端的,有月桂叶型的,有狭长型的,等等。他们研制出了形状合理、打磨光滑的斧子和首饰般精美的玉石箭镞 ,还在箭镞或标枪头上安装1.5—3厘米的刃口。为了给斧子、横口斧、锄头、箭等装置握柄,他们也会加工一些木头或兽骨。他们还制作一些诸如刮刀、针、鱼钩、鱼叉之类的工具,供渔夫使用。这些精美的物件出自作坊,最具特色的位于提希特地区的奥克尔山崖下。 [41] 除了石头、木头和兽骨等制成的物件,他们还用一些植物来编制席子、筐篮 等,有可能还制作了一些衣料布匹,但尚未有考古证据可证实这一点。 [42]
工匠们的高超技艺不仅体现在物品兼具实用性和观赏性上。除了制作光滑、精致的工具之外,他们还制作出了非常美观的装饰品,如珍珠项链 (材质为天河石、石英、贝壳、鸵鸟蛋壳等)、耳坠(尚不明确是装饰品或吉祥物件,还是两者兼有)、石镯,等等。生活在撒哈拉沙漠边缘的游牧民族图拉雷格人(Touareg),至今仍在制作和佩戴着这些装饰品。这些饰物佩戴在手腕、脚腕上,或是装饰在手杖或戴在脖子上。 [43]
由于制作工具技术的巨大进步,人类文化的发展也日益加速。他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很大变化,学会了克服渔猎和采集生活的不稳定性,开始通过畜牧和农耕获取可靠的基本食物保障。狗是人类驯化出来的第一种家养动物,用于打猎。 [44] 新石器时代的奥古林大旱期(I’Ogolien)之后,重新迁回撒哈拉地区的居民开始饲养山羊、绵羊和牛。东非的埃塞俄比亚人西迁时带来了养牛方法,而覆盖撒哈拉的稀树草原又为养牛业的发展提供了资源和环境。这些牧民是今天富拉人的祖先,他们已经在撒哈拉一些水草肥美、面积广阔的宜居区域生活了数千年。
一部分随遇而安的猎户或牧民逐渐定居了下来,不再将自己的财物置于皮袋或篓筐内四处游牧,而是存放在密封的陶罐中。因此,陶制品的使用是定居化的重要标志。他们在河边湖畔发现了大量的粘土,首先将粘土软化,然后手工旋转制成圆柱胚,使用草木对陶胚进行打磨处理,最后烧制成型。制成的陶器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壶、碗、锅的直径在5—50厘米之间,既有圆底也有平底。提希特地区附近出土了直径80厘米、1米多高的罐子,可能用于存放谷物。毛里塔尼亚的农业发源于奥克尔周边,人们开始在河流、洼地、水源地、湖泊附近或年降雨量达250—400毫米的地区种植简单的农作物。这些植物大多源于地中海附近。夹竹桃、柏树、葡萄、野生橄榄、小麦和大麦,蜀黍、椰棕等则来自毛里塔尼亚的南方。在当时,农业还无法在高原或荒漠地区推行。
早在公元前4000年前,大西洋沿岸就有人居住。由于渔业资源丰富,沿岸生活着大批渔民。这里出土了土制砝码、鱼骨项链和贝壳刮刀,努瓦克肖特地区有先民留下的许多贝壳。他们使用海产品与内地居民进行交换,使用一些石制工具,甚至还有来自阿克茹特的铜器。专家分析,当时莱夫里耶海湾半岛南部的居民属于黑色人种,源于塞内加尔地区;半岛北部则是非柏柏尔族的白种居民,被称为“伊比利亚莫鲁斯人”,于公元前5000年至公元前2600年迁徙至大西洋沿岸。 [45]
奥克尔地区是毛里塔尼亚新石器时代人类文化的缩影。公元前3000年前后,波维第安人(Bovidiens)西迁至奥克尔地区,从事渔猎或农耕。当时,这里是一片稀树草原,湖泊星缀其间, 生活着大量的热带动物。然而,今天的奥克尔湖泊干涸、荒无人烟,先民们的足迹掩埋在黄沙之下。这里有127个新石器时期的村庄遗迹,但村庄的实际数量远不止此。估计,当时每个村庄住有2500—3000人,总人口高达30万人左右,远远多于该地区现在的人口总量。这些村庄坐落在峭壁之下,面朝南边和西边,即达尔提希特(dhar Tichitt)和达尔瓦拉特(dhar Oualata)。 [46]
村落位置的变化折射出该地区人类对于气候的适应。一开始,村庄多建于水源(水道、洼地、湖泊等)附近,表明当时的水源地并不是太多。提希特地区的许多村庄修建在易于防守的要地上,反映当时的生活环境中存在某种危险。公元前1500年至公元前1100年前后,出现了一种没有防护系统的湖上建筑。居民开始种植旱地作物。公元前1150年至公元前850年左右,人们开始在山崖上修筑工事。公元前650年至公元前380年,出现了大量隐蔽的小型防御性建筑,反映出当时生存环境的恶劣,如气候条件恶化,白种人部落间相互侵袭和战争频发。从这些村庄的房屋布局可以看出,当时人类已经建立了较为复杂的社会系统,并且出现了社会分工。 [47]
最大的古村落位于阿克赖吉特(d’Akreijit)附近的莫诺遗迹(site Monod)。村里有林立于街边的房屋、水窖和粮仓,雕绘于岩石上的动物(牛)图像,100—150平方米的牲畜棚等。在类似于广场的地方,堆砌着围成圆圈的石块,其布局与达尔提希特附近发现的村落一样。此外,在艾卜耶德(Abiod)和卡德拉(Khadra)附近也发现了三块一组的类似石堆。乍得、尼日尔和阿德拉尔地区都出现过类似的遗迹。据推断,这些石堆有可能是人们拜神祭祀的仪仗。后来,在干旱的侵袭之下,这些早期文化逐渐销声匿迹,掩埋于黄沙之下。
新石器时期居住点远不止这些。阿德拉尔-特马尔[Adrar Tmar,申善(Chemchane)和阿努巴地区(Oum Arouaba)]、阿克沙尔(Akchar)、瑞克兹、梅迪涅特沙巴特、布兰科角(Cape Blanc)等地都发现了古村落遗迹。拉斯努瓦迪布(Les Maures)还发现一片20公顷的大型墓葬群,其历史可追溯到公元前5000年至公元前2000年,摩尔人称其为“莱姆迪纳特”(lemdenat),意思是“固定的村庄”。
依据出土文物进行分析,当时人们之间已经存在某种形式的贸易。一些石器的材质来自距发现处较远的地方。如梅迪涅特沙巴特出土了一条滑石项链,但离该地最近的滑石地层在阿德拉尔地区。这种现象即使证明不了地区间常规贸易的存在,至少说明新石器时期的人们已经可以离开居住地,远行到其他地区采集(更可能是交换)自己喜爱的颜色或材质的石头。在地区内部,渔夫、家畜饲养者、农民、陶匠和石匠之间显然存在着物物交换的贸易迹象。
一般来说,人类的早期历史分成石器时代、青铜器时代和铁器时代三个时期。传统上认为,非洲在腓尼基人殖民之前没有掌握冶金技术,仍然保持着新石器时代的生活方式。非洲大陆整体上没有青铜时代。也有人认为,黑非洲似乎是从石器时代直接进入了铁器时代,不过,近年来的考古发掘表明,尼日尔的黄铜和青铜冶炼点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500年,特尔米特(Termit)地区的冶铁活动大约也始于这一时期。 [48] 西撒哈拉则在石器时代与铁器时代之间经历了一个冶铜时期。大西洋沿岸地区有丰富的铜矿层,如西班牙南部、德拉河(Draa River)右岸、阿克茹特、瓦赫兰(Ouaran)南部、阿德拉尔东北部和阿伊尔等地。 [49] 根据碳十四测年法 测定,在公元前2500年前后,莫格兰山(Guelb Moghrein)的“蝙蝠洞”(grotte aux chauves-souris)曾是铜矿场。公元前450年左右,阿马特利什地区[I’Amatlich,德玛尼(Damane)、雅瑞尼耶(Jarinié)、勒姆德那(Lemdena)]的先民已经在从事铜矿的开采和冶炼,并依据石器物品的形状制作相应的青铜饰物、工具(针和刮刀)和武器(箭镞和标枪头)。不过,因为当时金属稀少、价格不菲,铜器并未取代石器,亦未广泛运用于日常生活中,只是被视为奢侈品。 [50]
目前尚不知道冶铁技术传入西撒哈拉地区的确切时间。一般认为,冶铜技术是由利比亚地区的柏柏尔人传入非洲。柏柏尔人被誉为“马车上的民族”,早在公元前12世纪就对铜和青铜有了一定认识,他们的冶铜技术有可能源自西班牙南部。朗贝尔在梅迪涅特沙巴特地区发现了一对铜耳环,与摩洛哥境内发现的耳环相似。 [51] 也有人认为,希泰人(Hittites)从公元前1300年开始制铁。公元前600年,迦太基人将这项技术传给了柏柏尔人。 不管怎么说,铁制武器的使用赋予柏柏尔军队以无可辩驳的优势,使他们在仍旧使用石器的农牧民族面前所向披靡。从公元1世纪开始,柏柏尔人又使用了骆驼,进一步加强了他们在该地区的优势地位。随后,在柏柏尔人南迁过程中,制铁技术得以向非洲其他地区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