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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克劳斯和大克劳斯

从前,在一个村子里住着两个同名同姓的人,他们两个人都叫克劳斯。可是有一个人有四匹马,另一个只有一匹马。为了把他们分别开来,大家就把那个有四匹马的叫“大克劳斯”,把那个只有一匹马的叫“小克劳斯”。现在我们就来听听他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因为这完全是真人真事。

整个星期小克劳斯都要为大克劳斯犁地,还要把自己唯一的那匹马牵来借给大克劳斯用。大克劳斯也把他的四匹马全牵来帮小克劳斯干活,可是每星期只能干一天,而且都是排在星期天。嗨哟,到了这一天小克劳斯有多么神气,把鞭子在五匹马头上挥舞得噼啪直响,就好像这五匹马全都是他自己的,但也就是那一天而已。

在这一天,灿烂的阳光照得人心旷神怡。教堂钟楼上所有的大钟都叮叮当当地敲响起来,召唤着大家去教堂。人们都穿上假日盛装,腋下夹着赞美诗集,去听牧师布道。在路上,他们会看到小克劳斯正在赶着五匹马犁地,他干得又使劲又欢腾,把鞭子抽得噼啪直响,嘴里还不停地吆喝着:

“快点儿吧,我的五匹马儿。”

“你不能这样说,”大克劳斯说道,“因为只有一匹马是你的。”

可是当有人走过他的身边时,小克劳斯就忘记他不应该这么叫唤,仍旧吆喝道:

“快点儿吧,我的五匹马儿。”

“现在我要你不要再这么喊叫,”大克劳斯说道,“你如果再这样叫喊一回,我就朝你的那匹马当头一击,把它当场打死,你连它都没有了。”

“我决不会再这么喊叫了。”小克劳斯说道。可是当有人走过,向他点头打招呼的时候,小克劳斯又高兴得忘乎所以,觉得自己有五匹马犁地是件了不起的事,于是他又情不自禁地吆喝起来:

“全给我用力呀,我的五匹马儿。”

“现在我可要对你的马儿使劲啦!”大克劳斯说道,他操起一柄铁锤,朝着小克劳斯那匹马的头上砸了下去,那匹马当即翻倒在地,马上就送了命。

“哦,天哪,我连一匹马都没有了。”小克劳斯说道,他放声大哭起来。后来他把死马的皮剥了下来,挂在风口里吹干,待到马皮吹干之后,又把皮子装进一个口袋里。他把马皮背在肩上,拿到城里去卖。

他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要穿过黑黢黢的大森林,再加上天气又坏得吓人。他走着走着就迷了路,等到他回过头来重新走上正道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不管是进城也好,还是回家也好,都有不少路,半夜之前都走不到。

在大路旁边有一座很大的农舍院落,房子窗户上的百叶窗都紧闭着,可是百叶窗顶上的缝隙里却露出了一线亮光。“我不妨在这里借宿一夜吧。”小克劳斯想道,于是他走上前去乒乒乓乓地敲起门来。

有个农妇来把门打开,可是她一听小克劳斯想要借宿过夜时,她就叫他快点走开,她的丈夫不在家,她不便接待陌生人。

“这么说来,我只好睡在屋外,露宿一夜啦。”小克劳斯说道。那个农妇没有理睬他,自顾自锁住房门,把他关在外面。

紧挨着农舍有一个很大的干草堆,在农舍和干草堆之间还有一个平顶小矮棚,棚顶上铺着干草。

“我可以睡到那上面去。”小克劳斯看着小矮棚的平顶说道,“那倒是一张很惬意的床哪。但愿鹳鸟不会飞下来啄我的腿。”那是因为棚顶上有个鹳鸟窝,一只活生生的鹳鸟就站在鸟窝旁边。

小克劳斯爬到了棚顶上,他躺了下来,又翻了个身,这样可以躺得更舒服一些。窗户上的百叶窗关得并不严实,顶端留出了一截缝隙,他可以一眼望到农舍里面。

农舍房间里,一张大桌子上摆着美酒佳肴,有香喷喷的烤肉,还有油光光的鲜鱼。桌子旁边端坐着那个农妇和教区的本堂牧师,再也没有别的人。农妇忙着为牧师斟酒,牧师伸出叉子叉起了鲜鱼,看起来这道菜挺对他的胃口。

“要是能去吃上一点,那该有多好哇。”小克劳斯想道,他伸长了脖子往窗户里面看,上帝啊!桌上摆的糕点是多么馋人,真是一桌子好吃的啊!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大路上有了动静,有人骑着马朝这栋农舍走来了,那是农妇的丈夫回家来了。

那个农夫是个好人,不过有个古怪的毛病,那就是容忍不了任何牧师,只要一见到牧师在他的眼前,他就会勃然大怒,火冒三丈。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这位牧师只好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才来向农妇问个好。好心的农妇见到他来,就把家里各式各样最好吃的饭菜都端出来招待他。这会儿他们听见农夫回家来了,都害怕得不得了。农妇连忙央求牧师钻进放在屋角落里的一只空的大木箱里去躲藏起来。牧师只得照着吩咐去做,因为他知道她丈夫最不愿意见到牧师。那个农妇赶紧把美酒和佳肴一股脑儿都收拾起来,放进烤炉里面,因为若是让农夫看到这些东西,他一定会追问个究竟,弄明白是为了款待什么人。

“唉,老天爷呀!”小克劳斯在棚顶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好吃的东西一下子收得精光,不禁叹了口气叫出声来。

“哦,棚顶上有人吗?”农夫问道,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小克劳斯,“你为什么要躺在那上面呢?快下来,跟我进屋去吧。”

于是小克劳斯便把他走迷了路的事告诉了那个农夫,并且还央求借宿一个晚上。

“行呀,那不用说,”农夫说道,“不过让我先喂饱了肚子再说。”

那个农妇非常殷勤地伺候他们两人,她在大长桌上铺了台布,又把一大盆粥端到他们面前。农夫早已饥肠辘辘,便大口大口地喝起粥来,吃得很香。可是小克劳斯却不禁想起那些好吃的烤肉、鲜鱼和糕点来,他知道这些东西全都被收起来,放在烤炉里面。

在桌子底下他的脚边上放着他的口袋,口袋里装着他从家里带出来要到城里去卖掉的那张马皮。小克劳斯对粥一点胃口也没有,于是他用脚踩了踩他的口袋,口袋里的马皮发出很响的吱吱嘎嘎的声音。

“喂,那是什么响声?”农夫问道,朝着桌子底下瞅过去。

“嘘。”小克劳斯对着自己的口袋嘘了一声,同时却更用力地踩了一下口袋,袋里装的干皮子发出更响的吱嘎声。

“喂,你那口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农夫又问道。

“哦,是个魔法师,”小克劳斯说道,“他在说,我们用不着喝粥,他已经给我们变出来满满一烤炉的烤肉、鲜鱼,还有糕点。”

“那真太妙啦!”农夫说着急忙走过去打开烤炉的炉门,炉子里果然摆满了好吃的东西,那都是他的妻子藏进去的,不过农夫却信以为真,觉得那必定是装在口袋里的那个魔法师变出来的。农妇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好把这些菜肴、点心全都端上桌来。于是他们两人就狼吞虎咽,又是吃鱼,又是吃肉,又是吃糕点。小克劳斯又踩了踩他的口袋,干皮子又发出吱嘎响声。

“这一回魔法师又在说什么?”农夫问道。

“他在说,”小克劳斯说道,“他还给我们变出了三瓶酒,也放在烤炉里。”

于是那个农妇只得把她藏起来的美酒又端了上来。

农夫喝着酒,心里乐滋滋的。他相信小克劳斯的口袋里果真装着一个魔法师,而这样的魔法师他很想弄到手。

“那个魔法师也能变个魔鬼出来吗?”农夫问道,“趁我这会儿高兴,我倒想见见魔鬼。”

“噢,行呀,”小克劳斯回答说,“我想要我的魔法师变出什么来,他就一定会做到……喂,你变得出来吗?”他一边问,一边又用力踩了一下那个口袋,口袋里的干马皮又发出了吱嘎响声。“你听见了吗?他在回答说他能变得出来,可是魔鬼的模样实在太吓人,不值得看。”

“哦,我一点也不害怕,那么魔鬼会是什么模样呢?”

“哼,他的模样长得挺像一个牧师。”

“啊,”农夫说道,“那真是太丑了。你要晓得,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见到牧师。不过现在反正是一码事啦,我明白了那就是魔鬼,这样我心里会更好受一些。现在我更有勇气了,可是不要让他靠我太近。”

“我还要问问我的魔法师才行。”小克劳斯说着又踩响了那袋干马皮,还趴下去侧耳细听了一番。

“他在说什么?”

“他叫你去打开摆在墙角里的那只大木箱,你就能亲眼看见魔鬼了,那个魔鬼愁眉苦脸地钻在里面。不过你要把箱盖紧紧抓牢,不要让它溜走。”

“你来帮我把箱盖抓牢,好吗?”农夫说道,他走到他妻子把那个牧师藏在里面的那只大木箱前,牧师躲在箱子里面,怕得浑身瑟瑟发抖。

农夫把箱盖掀开了一道缝,往箱子里看去。

“啊,”他发出一声惊叫,身子往后一蹿,又蹦回来,“一点不假,我亲眼看见了魔鬼,它长得同我们这里的牧师一模一样,多么可怕呀!”

然后他们又对酌起来,一直喝到深夜。

“说什么你也要把你的那个魔法师卖给我不可,”农夫说,“要多少钱你就开口说吧,我可以马上就给你整整一斗钱。”

“不行,我不能卖,”小克劳斯说,“你想想看吧,我能从魔法师那里得到多大的好处啊。”

“但是我实在太想得到它了。”农夫说,他一个劲儿地央求。

“好吧,”小克劳斯说,“看在你今晚让我留宿、待我这么好的分上,我就卖给你算啦。一斗钱也就行了,不过要满满的一斗钱。”

“你可以得到满满的一斗钱,”农夫说道,“可是墙角里的那只箱子你也要把它带走,我一刻也不愿意把它放在屋里。真不知道那个魔鬼还在不在里面。”

小克劳斯把装着干马皮的口袋给了农夫,换回来整整一斗钱,钱一直装到了斗口。农夫还送给他一辆手推车,好把钱袋和那只大木箱装了推走。

“再见。”小克劳斯说了一声,就推着那一斗钱和大木箱走了,可是那个牧师却还在大木箱里面。

树林的另一侧有一条大河,水很深,又流得很急,河面也很宽,谁也别想游过去。河上刚造好了一座新的大桥。小克劳斯走到桥中央,就停下脚步自言自语起来,说得声音很响,为的是好让大木箱里的那个牧师听见。他说道:

“不行,我拿这么一个笨重的大木箱怎么办?它重得像是里面装满了石头。我实在推不动了,要是再推下去非要把我累死不可,所以我还是把木箱扔到河里去算啦。如果木箱能漂流到我家,那敢情好。如果漂不回来,那么也就一了百了啦。”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去拽起箱子,把它抬高一点,就好像要把它掀到河里去似的。

“不要扔,不要扔,千万不要扔!”牧师在箱子里急得直叫,“快把我放出来。”

“哼,”小克劳斯假装非常吃惊的样子说,“那个魔鬼还在箱子里面待着呢。我非要把木箱扔进河里去不可,这样也许能把魔鬼活活淹死。”

“千万不要,赶快住手,”牧师又在箱子里叫起来,“要是你放我出来,我就送给你整整一斗钱。”

“好吧,那就又当别论啦。”小克劳斯说着打开了箱子。牧师马上爬了出来,把空箱子推到了河里就一口气跑回家去。小克劳斯从牧师那里又得到了整整一斗钱。他早先已经从农夫那里得到过一斗钱。这下子他的手推车里装满了钱。

“唉,那匹马我真卖出了好价钱。”小克劳斯自言自语说道。他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把所有的钱都倒在地上,堆成了一堆。

“大克劳斯要是知道我把那匹马卖出去弄到这么多钱,他一定会火冒三丈的。不过我现在还不能把事情的经过如实告诉他。”

他派了一个小男孩到大克劳斯那里去借一只斗来。

“他借斗要派什么用场呢?”大克劳斯疑惑不解。于是他在斗的底上抹了点焦油,这样一来,只要用它来称东西,总会粘住一星半点的。果真灵验得很,因为斗送回来的时候,底下竟粘着三枚崭新的半先令银币。

“这是怎么回事?”大克劳斯惊诧不止,他马上跑到小克劳斯那里去问他:“你是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的?”

“噢,那是用我的马皮换回来的,昨天我把那张马皮卖掉啦。”

“这么说来,真是卖得出好价钱。”大克劳斯说道。他跑回家去,拿起一把斧头,给他那四匹马都当头劈了一斧头,然后剥下皮来,用小车装着推进城去叫卖。

“卖皮子呀,卖皮子呀,谁要赶快来买。”他走街串巷叫卖。

所有的鞋匠和制革匠人都跑来问他要卖多少钱。

“一斗钱一张。”大克劳斯回答道。

“你莫非发疯了不成?”他们全都惊呆了,一个个叫喊起来,“你以为我们手上有整斗整斗的钱吗?”

“卖皮子呀,卖皮子呀,谁要赶快来买。”大克劳斯又吆喝起来。可是他们所有人问他价钱的时候,他又回答说:“一斗钱一张。”

“他一定是在戏弄我们。”他们全都这样说。于是鞋匠们抄起了他们的皮膝垫,制革匠们拎起了他们的皮围裙,都动手抽打起大克劳斯来。

“哼,卖皮子呀,卖皮子呀。”他们朝他发泄着怒火,“我们会给你换一张皮,把你身上的皮换成一张血淋淋的猪皮。”

“快把他赶出城去。”他们都愤怒地呼叫。大克劳斯只得拔脚就逃,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他还从来不曾被人这样痛打过。

“哼,”他回到家里以后这么说道,“我非要叫小克劳斯偿还这笔债不可,我要打得他一命呜呼。”

就在这时候,在小克劳斯家里,却有人一命呜呼了,他的老祖母年迈去世。老祖母生前脾气很坏,对待小克劳斯也很蛮横,不过小克劳斯心里仍然十分难过,他把已经死去的老祖母抱起来,放到自己那张暖和的床上,就好像要等着她复活过来重返人间似的。他让老祖母在那里躺一个通宵,而自己却坐在墙角的一张椅子上打盹,以前他也曾这么睡来着。

深更半夜,正当小克劳斯坐在椅子上打盹的时候,大门忽然开了。大克劳斯手拿一把斧头闯了进来,他很清楚地知道小克劳斯的床在什么地方,便径直走到床铺跟前。他以为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就是小克劳斯,就举起斧头朝已经死去的老祖母头上劈了下去。

“哼,给你点厉害看看。”大克劳斯说道,“你再也休想欺骗作弄我了。”

说完之后,大克劳斯就走回家去了。

“那家伙真是心狠手辣,”小克劳斯说道,“他想要害我的性命,幸亏我的老祖母已经死了,要不然岂不是被他活活砍死了吗?”

他给老祖母穿上最好的衣服,又向邻居借来了一匹马,把马套在大车上。然后他把老祖母抱到大车后面的座位上扶正坐好,安置得妥帖稳当,免得老祖母在马车奔驰颠簸的时候摔出来。他驾车穿过森林,在日出时分来到一家大客栈。小克劳斯在客栈门前停下车,走进店堂去买点吃的。

客栈老板是个富翁,手头上钱多得数不清。他是个好人,可惜脾气急躁,就好像他肚子里都塞满胡椒和鼻烟一样。

“早上好,”客栈老板招呼小克劳斯说道,“你今天穿戴得那么整齐,又来得那么早,莫非你是要进城去?”

“一点不错。”小克劳斯说道,“我陪我的老祖母进城去。她在外面的大车上坐着,腿脚不大利索,所以我就没有让她下车进到店里来。请你送给她一杯蜜酒好吗?你送去的时候说话要大点声,她耳朵背得厉害。”

“好的,我会的。”客栈老板说道。他斟了一大杯蜜酒,端出去送给那个已经死去的老祖母,不过老祖母看起来还是身子坐得笔直。

“这是你孙子给你老人家买的蜜酒。”客栈老板大声说道,可是那个老祖母却一声不吭,动也不动,因为她早已死掉了。

“你没有听见吗?”客栈老板放开喉咙大声嚷嚷,能叫得多响就叫得多响,“你孙子买的蜜酒来啦。”

他把这句话喊了一遍又一遍,只见老祖母依然端坐不动,毫无声息。他的火气蹿上来了,他一发火就把杯子扔到了老祖母的脸上。蜜酒顺着老祖母的鼻子淌了下来,她身子朝后一仰就摔倒在车上,因为她只是被安放在座位上,并没有用绳子绑住。

“哎呀,”小克劳斯狂喊一声,冲出客栈店堂,一把揪住客栈老板的胸口,“你打死了我的老祖母!你看,她脑门上有多大的一个窟窿。”

“啊,我失手杀人啦。”客栈老板吓得惊叫起来,“那都怪我火气太大。亲爱的小克劳斯,我给你一斗钱,还要像安葬我自己的亲祖母一样把你的老祖母收殓下葬。但求你千万不要把这桩事情张扬出去,否则我就没命了,他们会砍掉我的脑袋的。”

于是小克劳斯又得到满满一斗钱。客栈老板并没有食言,他像安葬自己的亲祖母一样把小克劳斯的老祖母厚殓重葬。

小克劳斯回到家里,就立即打发他的小男孩到大克劳斯那里去借个斗来用用。

“什么?”大克劳斯惊愕不已,“难道我竟然没有把他砍死吗?我非亲自过去瞧瞧不可。”

于是他带着那只斗来到小克劳斯家里。

“天哪,你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的钱?”大克劳斯问道,他的眼睛睁得滚圆,死死盯住了那一堆钱。

“你砍死的是我的老祖母,而不是我,”小克劳斯说道,“她已经被我卖掉了,到手一斗钱。”

“那真是大价钱啦。”大克劳斯说道。他匆忙回到家里,拿起那把斧头,马上把自己的老祖母砍死,然后把她放到马车上,驾着车就进城去。他把车赶到药店老板住的地方,问他是不是想买个死人。

“那死者是什么人,你从哪里弄来的?”药店老板问道。

“她是我的祖母,”大克劳斯说道,“我把她砍死了,要卖一斗钱。”

“上帝保佑,”药店老板说道,“你怎么满嘴胡说八道,莫不是发了疯不成?这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否则你要掉脑袋。”接着,药店老板又苦口婆心地劝他,说他干了一桩多么可怕的坏事,而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坏事的人必定逃不过严厉的惩罚。大克劳斯愈听愈怕,他吓得赶忙从药店里逃了出来,跳上马车,挥动鞭子抽打着马,一溜烟跑回家去。药店老板和所有的人都任凭他赶着车到他想去的地方去了。

“我非要向小克劳斯讨回这笔血债不可。”大克劳斯把车赶上大路之后就这样说道。他一回到家里就找出了一个最大的口袋,然后直奔小克劳斯的家。

“你又捉弄了我一回。”大克劳斯说道,“第一回害得我把我所有的马匹都宰杀了,这一回又害得我杀了自己的老祖母。这全是你设下毒计害我的。不过你休想再捉弄哄骗我啦。”他抱住小克劳斯的腰,把他塞进袋子里去,又把袋子扛到肩上,再对着塞在袋子里的小克劳斯喊道:

“这一回我把你扔进河里去淹死!”

到河边去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小克劳斯这么个大活人身体分量可不轻,大路旁边不远处有一座教堂,教堂里正呜呜咽咽地奏着管风琴,十分动听,人们都起劲地高唱着赞美诗。大克劳斯把装着小克劳斯的口袋放在紧靠教堂大门的地方,想先进去坐着歇歇脚,听听赞美诗再继续往前走。因为袋口是扎紧的,小克劳斯逃不出来,而所有的人又都在教堂里面,所以他就放心走进教堂去。

“唉,完啦。”小克劳斯在袋子里长吁短叹,他把身子左拧右扭,可是怎么也没有办法把扎住袋口的绳子弄得松开。正在这个时候,走来了一个赶牛的老头,他满头白发白得像雪一样,手里拿了一根很长的拐杖,赶着一大群牛走过来——公牛、母牛都有。这些牲畜走过来的时候被那个装了小克劳斯的口袋绊住了腿,于是它们便抬腿把口袋踢翻过来。

“唉,可怜可怜我吧,”小克劳斯悲叹道,“我这么年轻就快要进天国去了。”

“唉,我这个可怜的人哪,”赶牛的老头说道,“这把年纪却还去不了天国。”

“快把袋口解开,”小克劳斯喊道,“钻到袋子里来换我出去,你马上就可以去天国。”

“我真是求之不得,太愿意啦。”赶牛老头说道。他为小克劳斯解开了袋口,小克劳斯一下子就跳了出来。

“麻烦你替我照料牲口好不好?”赶牛老头说道。他钻进了袋子里,小克劳斯把袋口扎紧,自己赶着那一大群公牛母牛走开去了。过了半晌,大克劳斯从教堂里走了出来,他又把袋子背到自己的肩上。他觉得袋子变得轻多了,因为赶牛老头只有小克劳斯一半的分量。

“哦,小克劳斯变得轻多了,”大克劳斯说道,“一定是我进教堂去听了福音更有力气的缘故。”

大克劳斯一口气走到那条又深又宽的大河旁边,把装着赶牛老头的袋子扔进了河水里,然后他朝着沉到河水里去的那个袋子叫喊,因为他仍然以为袋子里装的是小克劳斯。

“哼,你就躺在水里吧,再也休想来捉弄我啦。”

他朝着回家的路走去,刚刚走到十字路口,但见小克劳斯赶着牛群走来。

“这是怎么回事?”大克劳斯吃惊地说道,“难道我没有把你淹死?”

“一点不错,”小克劳斯说道,“大约半个钟头之前,你把我扔进了河里。”

“那么你从哪里弄到这么多膘肥体壮的牲畜呢?”大克劳斯问道。

“那可不是普通的牛群,那是海牛。”小克劳斯说道,“我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吧,我真对你感激不尽,多亏你把我扔进了大河里,我才发了这笔横财,你看,我是真正富起来了……想想你把我塞进袋子里去的时候,我可真是害怕。你把我从桥上扔进冰凉的水里,寒风在我耳边呼呼吹过,我自以为必死无疑。我一下子沉到了河底,幸好没有什么东西砸在我身上。河底长着最嫩最软的青草,我掉在软绵绵的草丛中,那袋子的袋口自己就解开了。有一个美丽得不得了的姑娘,身穿雪白的裙袍,湿漉漉的头上佩戴着一顶绿色的花冠。她拉我的手说:你终于来了,小克劳斯,你先收下这几头牛。前面大路上再过去一英里路的地方还有一大群牛,那就是我要赠送给你的礼物。这时候我才知道,这条河对于水底的居民来说就是一条宽阔的大路。不管是出海还是去向这条河的尽头处的陆地,他们都在这条大路上或是步行,或是驾车行驶。河底里长满了最美丽的鲜花和碧油油的青草。各式各样的鱼儿在我身边游过,速度快得像小鸟在天空中飞一样。水底居民全都长得非常漂亮,还有那些牛群都壮得不得了,慢悠悠地在河底的山岗上和山谷里吃草。”

“既然河底下那么惬意,”大克劳斯说,“那么你为什么又回到我们中间来了呢?换了是我的话,我就不上来啦。”

“一点不错,我真的有点儿失策了。”小克劳斯说道,“不过那时我没有想到这么做。那位水底姑娘对我说,我只要在大路上再走一英里路就可以找到一大群牛。她所说的大路,其实指的是那条大河,因为她只能顺着河流行走,别的地方她是去不了的。我知道这条大河曲曲弯弯,拐来拐去,没有什么笔直的地方。于是我挑了一条捷径,就是先爬到陆地上来,穿过田野,然后再回到河底里去,这样可以少走一半路,我可以更快地把一大群牛弄到手。我照这样做了,喏,那一大群海牛都成了我的啦。”

“你这家伙真走运,”大克劳斯说道,“要是我也沉到河底去,你说我能再得到一大群海牛吗?”

“我相信你是可以得到的,”小克劳斯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没有力气把你塞进袋子里去,但如果你自己钻进去的话,我倒还愿意出力把你推进河里去。”

“那就很感谢你啦。”大克劳斯说道,“不过你要记住,如果我到河底去跑一趟却得不到海牛的话,那么我上来非把你揍扁了不可。”

“哦,别这样,对人不要太凶嘛。”小克劳斯说道。

他们两人一起朝河边走过去。那一大群牛早已口渴极了,一看到河水就没命地往前奔跑,想要尽快喝上水。

“你看那些海牛有多性急,”小克劳斯说道,“它们都急着想重新返回水底下去。”

“来,快来帮我一把,”大克劳斯说道,“要不然小心我揍你。”大克劳斯钻进一个大口袋里,那个口袋一直搭在一头公牛的背上。

“再放块石头进来,”大克劳斯说道,“我怕我沉不到底。”

“噢,那倒用不着你担心。”小克劳斯回答说,不过他还是在口袋里塞了一块大石头,然后把袋口扎紧,朝着河里一推。

扑通一声响,大克劳斯落到河里,马上就沉到河底。

“我怕他找不到什么牛群了。”小克劳斯说道,接着就赶着自己的牛群回家去了。 tQPoDK/m8x5AhW2KjLZ19V/4BzyP/ExJQxHZevi4H3u9XixZhaIvCHR+xepVkb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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