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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马赛琳欣喜地看到我的身体终于逐渐恢复,几天以来一直在和我谈论绿洲中奇妙的果园。她喜欢去户外徒步。我的病给她带来了一些自由,使她得以出门远足,回家时陶醉不已。在此之前她一直不怎么多谈,生怕引起我的兴趣要跟她一起出游,又怕看到我听见自己无法享受的乐事而伤心。不过,如今我身体好转,她打算利用远足的诱惑让我彻底康复。我对于徒步观景也恢复了兴致,心向往之。从第二天起,我们便携手外出。

她走在我前面,进了一条古怪的巷子,我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类似的道路。它夹在两堵高耸的土墙之间,无精打采地蜿蜒出去。花园的形状虽然受高墙所限,却依然令小巷随意转向,时而弯曲,时而中断。刚走进去,一个转角就让我们迷失了方向,我们再也搞不清自己到底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河水忠实地跟着小路,沿着土墙流淌。墙体使用的泥土和路面一样,整个绿洲都是这种土质。那是一种暗红或浅灰的黏土,浸水之后颜色会略微变深,烈日一晒便龟裂开来,在高温下变硬,一场暴雨后又被泡软,形成一片柔软的土层,赤脚踩过便会留下脚印。墙头伸出许多棕榈树。当我们走近时,从中飞起几只斑鸠。马赛琳一直在观察我。

我忘记了疲劳与拘束。在心醉神迷中,在宁静的喜悦中,在感官与身体的振奋中,我向前走去。此时此刻,清风吹拂,棕榈树纷纷晃动,我们望见最高处的棕榈叶随风摇摆,然后整个氛围又变得宁静,这时我清晰地听见,墙壁后响起了一阵笛声。墙壁上有一个缺口,我们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遍布阳光与阴影的地方,万籁俱寂,仿佛不受时光侵袭,充满静默与微颤,流水灌溉着棕榈树,从一棵棵树木间流过,发出轻微的声响,还有斑鸠间谨慎的呼唤,以及一个牧童吹奏的笛曲。他正看守着一群山羊。他几乎一丝不挂,坐在一棵被砍倒的棕榈树干上。他没有被我们的接近所惊扰,也没有逃离,仅仅把演奏中断了片刻。

在这短暂的静默中,我察觉到更远处另有一支笛子在呼应着。我们又向前走了几步,接着,马赛琳说道:

“不必再往前走了,这些果园都差不多,在绿洲尽头也只是稍微开阔一点……”她把披肩铺在地上说道:

“你休息一下吧。”

我们在那里停留了多久?我不也不知道—时间长短有什么重要呢?马赛琳坐在我身边。我躺着,把头靠在她膝盖上。笛声流转,时断时续,流水淙淙……一只山羊不时咩上几声。我闭上双眼,感到马赛琳清凉的手掌放在我额头,感到强烈的阳光透过棕榈树变得柔和。我无思无想。思想又有什么重要呢?我无比投入地感受着……

不时传来一阵新颖的声音。我睁开眼睛,那是轻风从棕榈树间拂过。风吹不到我们身上,仅仅摇动着高处的棕榈叶……

第二天早上,我和马赛琳重游了这片园地。当天傍晚,我又只身前往。吹笛的牧童也在那儿。我走上前和他搭话。他叫拉希夫,只有十二岁,很英俊。他告诉我每只羊的名字,还告诉我这种水渠叫“赛吉亚” 。从他那里得知,这些渠里不是每天都有水。水量必须精打细算,合理分配,一旦植被的旱情解除,就会立刻断水。在每棵棕榈树脚下,都挖掘了一个狭小的水池,便于蓄水浇灌树木。这是一套精巧的水闸系统,孩子一边操作,一边给我解释,如何控水并将其引向干旱最严重的地方。

又过了一天,我见到了拉希夫的哥哥:他年岁稍长,不如弟弟好看,叫拉什米。他把树干上砍断老枝后留下的木疤当作梯子,借此攀上一棵截顶后的棕榈树最高处,然后又灵活地爬下来,飘动的长袍下露出金色的胴体。他从树梢截顶处带回来一个小陶罐,罐子之前就挂在树枝切开不久的伤口边上,收集棕榈树汁液,用来酿造一种阿拉伯人酷爱的甜酒。应拉什米之邀,我也尝了一口。不过那种乏味、涩嘴、糖浆般的滋味并不招我喜欢。

之后几天,我走得更远了。我见到了别的园子、别的牧羊人与别的山羊群。就像马赛琳说过的那样,这些园子都一个样,不过每一处又略有区别。

有时马赛琳还会陪着我,不过更多时候,一走进果园,我就和她分开,让她相信我已经累了,想坐着歇会儿,同时让她不必等我,因为她需要多走动。于是她便留下我,独自散步去了,而我则和孩子们待在一起。不久之后我就认识了他们中的大多数。我和他们长久地闲聊,我学了他们的游戏,也教他们其他游戏,把身上的铜钱输了个精光。一些孩子会陪我走很远(每天我都延长自己的步行距离),并且为我指一条回程的新路,有时候当我带了大衣和披肩,他们就负责替我拿着。在分别以前,我会分给他们几个小钱。有时候他们跟着我一路玩耍,一直走到我家门口;有时候他们最后也会进来。

后来马赛琳也会带一些她认识的孩子回来。她带来的都是学校里的孩子,她鼓励他们好好学习。放学时,那些听话的、乖巧的孩子就可以上来。我带回来的则是另外一类。不过游戏把他们都聚在了一起。我们特意准备了果汁和甜点。不久之后还有别的孩子不请自来。我记得他们中的每一个人,历历在目……

到了一月底,突然变天了。刮起了一阵寒风,我的健康立刻大受影响。城市与绿洲之间的大片空旷地带对我来说又变得不可逾越,而我不得不再次待在公园里聊以自慰。之后便下雨了,那是一种冻雨,令北方地平线上的群山覆满了皑皑白雪。

我在炉火边度过了这些忧愁的日子,闷闷不乐,怒气冲冲地与疾病搏斗。借助这糟糕的天气,病魔又大获全胜。凄凉的日子,我既不能念书,也不能工作,稍一使劲就全身出汗,很不舒服。集中注意力会让我疲惫不堪,一旦没能细心地调节呼吸,我就感到窒息。

在这些忧愁的日子里,孩子们成了我唯一可能的消遣。因为下雨,只有最亲近的孩子才能进来。他们的衣服都淋透了,围着炉子坐成一圈。我太过于疲倦,太过于难受,除了看看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不过他们健康地到场,本身就是对我的治愈。马赛琳疼爱的孩子无不瘦小孱弱,而且过于听话。我对于她和他们都很恼火,最终把这些孩子都赶走了。说真的,他们令我恐惧。

一天早上,我产生了一个关于自己的新奇的发现:莫克蒂尔,妻子的诸多宠儿中唯一不让我恼火的一位(也许是因为他长得漂亮),当时正单独和我待在房间里。在此之前,我对他的喜爱一直很普通,不过他既明亮又阴沉的眼神让我好奇。一种连我自己都无法清楚解释的好奇心令我注意他的动作。我站在火炉边,两肘撑在壁炉上,面前放着一本书,我表现得专心致志,背对着他,不过却可以借助镜子的反射看到孩子的一举一动。莫克蒂尔不知道自己正受到监视,以为我已经沉浸在阅读之中。我看到他悄无声息地靠近一张桌子,上面有一把小剪刀,之前被马赛琳放在了一件针线活旁边。他悄悄抓住剪刀,一下子塞进他的斗篷。我的心脏一时间怦怦直跳,然而最明智的理性思考也无法让我产生丝毫反感。不止于此!我甚至无法向自己表明,除了高兴和快乐,心里还充斥着任何其他情绪。我给莫克蒂尔留下了充分的时间偷走我的东西,然后重新朝他转过身,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和他讲话。马赛琳很喜欢这个孩子。当我再次见到她时,我不但没有揭发莫克蒂尔,还想出来不知什么谎话去解释剪刀的丢失。不过我认为,这绝不是因为怕她感到痛心。从这天开始,莫克蒂尔成了我的最爱。 qiWsjGEfdOnp6xZkgceHHMfxZzP/XVsAO6biTXgDE8av1HDVBbb3PnQD+qXMI6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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