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说到良秀，也许有人至今还记得他吧。他是一位著名画师，那时候论绘画，无人能出其右。事情发生的时候，满打满算他也该有五十岁了。一眼看去，他也就是一个个子矮、干瘦、一根筋的倔老头而已。他来大老爷府上时，常常穿一件淡紫色狩衣，戴一顶软乌帽；他神态谦卑，但不知为何不像个老人家，而嘴唇红得扎眼这一点，则有些令人害怕，让人觉得他像野兽。也有人说，那是舔画笔时沾上了红色，但谁知道呢。还有说话刻薄的人说良秀的举动像猴子，甚至给他取了“猿秀”的外号。

提起“猿秀”，还有这样的故事：那阵子，在大老爷的府邸里，良秀十五岁的独生女儿当了小侍女，而她又长得不像亲生父母，是个可爱的姑娘。加上也许是母亲死得早吧，她体贴他人，天生说话伶俐，办事周全，所以以太太为首，家中管事的人也都宠着她。

恰巧此时，丹波国进献一只与人亲近的猴子，淘气的大少爷就给它取了“良秀”的名字。这猴子原本就逗趣，又取了这么个名字，全府上下人人忍俊不禁。单单好笑也就罢了，大家总是半开玩笑地捉弄它，呼喝着“良秀、良秀”，哄这小猴子爬院子的树，或者在房间的榻榻米上捣乱。

然而有一天，前面提过的良秀的女儿正手持系书信的梅枝走过长廊，看见小猴子良秀从远处拉门的另一头一瘸一拐逃过来。它大概是伤了脚吧，没有了平时蹿上柱子的神气。随后紧追而来的大少爷挥舞着鞭子，喊着：“偷柑贼，你给我站住！站住！”良秀的女儿见状迟疑了一下，此时小猴子正好逃过来，扯她的衣裾，哀声连连。姑娘突然感觉小猴子可怜。她一只手举着梅枝，另一只手一抖浅紫色褂袖，轻轻抱起那只小猴子，在大少爷跟前微微鞠躬，用清澈的声音说：“畜生而已，您饶了它吧。”

大少爷是很生气地冲出来的，他绷着脸，跺了两三下地板，说道：

“你为什么庇护它？那猴子正是偷柑子的贼！”

“畜生而已啦……”

姑娘又重复道，随即幽幽地微笑着说：

“而且它也叫良秀，我感觉就像我爹受责罚似的，不忍心袖手旁观。”难为她说了这番话，就连少爷也只好屈服了。

“是吗？既然你为父亲求饶，那就饶过它吧。”

大少爷很不情愿地说道。他把鞭子一扔，返回拉门的另一头去了。 ru0NeupeNSH4fUrDBKD7r3sIEY5wPc68rJfJpTugAQ0juJhL6JlfP0yJ2Sw1Y6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