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烈焰瞬间笼罩了车顶，车篷上垂下的紫流苏“呼”地飘起，看得见自下而起的蒙蒙白烟把帘子、金饰，或车顶的金属配件都粉碎、刮起来，漫天飞舞着雨点般的火星子——实在太可怕了。不，更厉害的是烈焰缠绕着车子两边，火舌升腾到半空中，简直就像红日落在地面，迸发一场天火。刚才差点惊呼的我此刻脑子空白，目瞪口呆，目光无法离开这番可怕的情景。但是，姑娘的父亲良秀——良秀此时的面容，我至今忘不了。他无意识地想要奔向车子，但大火烧起的同时，他停住脚步，手仍前伸着，双目炯炯凝视，仿佛被吞噬车子的浓烟烈焰吸引住似的。他全身沐浴于火光之中，那张皱纹纵横的丑脸，就连胡子也清晰可见。良秀瞪大双眼，嘴巴扭曲着，双颊肌肉不住地震颤，他心中交织着的恐惧、悲伤和惊愕，都清楚地刻画在脸上——即便是砍头前的盗贼，乃至于被拖到阎王殿的十逆五恶罪人，也没有那么痛苦的面容吧。甚至那名大力侍卫也不禁为之色变，战栗地望向大老爷。

大老爷紧闭双唇，时不时浮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眼睛一直紧盯着车子那边。而那车子里头——啊，我实在没有勇气详述当时所见的，姑娘在车里的样子——那张呛着烟后仰的苍白的脸、烈焰掠过变得凌乱的长发，以及眼看着变成一团火的美丽唐衣——那是多么惨烈的一幕啊。尤其当夜风向下刮、吹开浓烟时，撒了金粉似的红色烈焰之中，呈现出一个姑娘被堵口捆绑、扭动着要挣脱锁链的身影，令人怀疑自己生生目睹了地狱的苦难，不仅是我，就连大力侍卫也都毛骨悚然。

这时，一阵夜风吹过庭院树梢——谁都感觉到了吧。正当以为那风声将消失无踪时，忽然蹿出个黑乎乎的东西，不着地也不飞上空中，而像一只球似的弹跳着，从屋檐一跃，笔直地跳到熊熊燃烧的车子前。就这样，在噼啪燃烧塌陷的木格子车中，它抱着后仰的姑娘的肩头，一声无可言喻的、裂帛般的痛苦长啸，传出黑烟之外。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众人不由自主“啊”地喊出声来。不顾火帘阻隔，搂住姑娘肩膀的，竟是被绑在堀川府邸，外号“良秀”的小猴。它是怎么悄悄来到这里的，谁也不知道。为了平日里疼爱自己的姑娘，小猴也纵身火海。 k8DKOoQUeOEZaQ8GO14u0aLyXlE1mnh1gevIyDpayRhnwbtyEjj5bdWKYEen86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