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那些声音开头只是些声响，过了一会儿，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话，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水中呻吟。

“什么？你叫我过来？——去哪里——过来哪里？来地狱。过来炙热地狱。——你是谁？说那种话？——你到底是谁？——要我说你是谁吗……”

弟子不禁停下调制颜料的手，胆战心惊地窥探师傅的脸：只见这张满是皱纹的脸变得苍白，还渗出大粒的汗珠，大张着双唇干涸、牙齿稀疏的嘴巴喘着气。而他嘴里似乎有东西被线扯着，飞快地转动——竟然是他的舌头，断断续续的话原来就发自那舌头。

“我以为是谁——嗯，是你啊。我原先就觉得是你。什么？你说来接我？那么来吧，来地狱吧。在地狱里——我女儿在等着。”

据说在当时，弟子的眼前仿佛有一片模模糊糊的怪影从屏风上面掠过，停在上面，令人毛骨悚然。弟子当然马上使足劲去推良秀，但师傅仍旧自言自语说着梦话，一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于是，弟子一狠心，将身边洗笔的水全浇在师傅脸上。

“等着你呢，来搭这辆车吧——搭乘这辆车，来地狱——”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像被扼住咽喉似的，发出了呻吟声。良秀这时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像被针扎了似的慌忙蹦了起来，应该是梦中的怪物还没从眼前消失吧。好一会儿，他仍带着恐惧的眼神，大张着嘴巴，呆滞地望着空中。稍后，看来他终于清醒了，说道：

“我没事了，你走吧。”这回是十分冷淡的腔调。这种时候不顺从的话，肯定会挨训斥，所以弟子马上走出师傅的房间。他说，当他重见外面明亮的日光时，感觉大松了一口气，仿佛自己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然而，类似这样的还算好的。之后约过了一个月，又有别的弟子被特地叫到后面去。良秀在昏暗的油灯光中，咬着画笔，突然转向弟子，说道：

“辛苦你了，把衣服脱光了，好吗？”

这种事情之前也是全照师傅吩咐进行的，所以弟子也就迅速脱掉衣物，赤裸着身体。这时，那家伙皱着眉头说：

“我想看看用铁链子锁住的人，你就按我弄的样子委屈一会儿吧。”他冷冷地说着，脸上丝毫没有委屈了别人的表情。据说这名弟子原本就不擅长拿画笔，更喜欢舞刀弄枪，是个魁梧的小伙子。可他这回也被吓坏了，时隔许久再说起这事时，还反反复复说：“我觉得师傅疯了，要杀我呢。”在良秀看来，对方嘟嘟囔囔的，令人心烦。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条细铁链，在手上哗啦啦捯饬着，几乎是猛扑到弟子后背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弟子双手反剪，捆绑起来，还狠心将铁链子的一头拉得紧紧的。弟子的身体失去平衡，猛地踉跄几步，侧身摔倒在地板上。 LkYIg24gWN6W6TrqbMS2Ljc6EzFaArNxrHyLk7sSa56M85yZ2oDz1ZfIr1lcznk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