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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病逝于中国钦差使节任上

让外国人担任使团首脑,无疑是一桩极为危险的事情。

清廷在这方面有过惨痛的教训。那是5年之前,清廷试图通过英国人李泰国,自英国购回一支现代化舰队。李泰国拿了清廷的钱,却致力于组建一支名义上属于清廷,实际上只听命于自己的私人舰队,结果酿成了让清廷损失惨重的“阿思本舰队事件”。蒲安臣能得到清廷的信任,恰是因为他在“阿思本舰队事件”中给了清廷许多提点,且以美国驻华公使的身份参与斡旋。这些提点与斡旋,是清廷得以控制事态、及时止损的关键。但即便如此,让一个外国人做钦差大臣仍有风险。所以清廷必须感到庆幸,庆幸蒲安臣不是李泰国。

使团的第一站是美国。

蒲安臣本就是美国人,在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人脉资源。在旧金山,他充分发挥了演讲特长,对外界说:自己此番出使,意味着清帝国已经走上了进步的道路,这个伟大民族向近代文明伸出双手的时机已经降临,这样的日子已经来到。在纽约,他继续鼓舞欧美世界与清帝国接触,说清廷已经睁开了她的眼睛:

她……站出来,向你伸出手。她告诉你,她乐意在她悠久的文明上嫁接你的文明……她告诉你,她乐意与你做生意,买你的东西,向你出售商品……她邀请你们的商人,她邀请你们的传教士。 16

有论者认为,蒲的这些言论“并不是完全符合事实和负责任的” 17 。确实,蒲口中的那个张开双臂拥抱世界的清廷,在当时并不存在。上海的英文报纸《北华捷报》也认为,“奢谈什么古老的东方帝国张开双臂欢迎最年轻的西方国家,她的臣民焦急期待进步的新时代和西方的启蒙等等”,都是荒谬绝伦的事情,“事实上,帝国官员与臣民都害怕任何的变革,不在中国居住的人不可能认识到中国大众(无论穷富)对政治所持的漠视态度”。 18

这些夸张的言辞,确实有些不负责任。如果有人受到蒲安臣的鼓动前往19世纪60年代的清朝寻梦,他大概率会感到失望。蒲安臣当然也知道,清廷内部仍是教案频发,并不存在“她邀请你们的传教士”这种事情。但他的这些话也并不全然是信口胡言。作为一名驻华公使,他长期与奕訢主持的总理衙门往来,对奕訢主持下的这场改革是怀有很大期望的,他愿意接受总理衙门的邀请出任清廷使团的团长,与这种期望也是有关系的。他的言辞里那个张开双臂拥抱世界的国家,与其说是庞大的清廷,不如说是那个小小的、他最熟悉的总理衙门。那张开双臂拥抱世界的清廷不在当下,而是蒲安臣对未来的一种期盼。

当然,蒲安臣也没有忘记清廷交付的使命。在公开场合,他不止一次说过类似意思的话:“我希望中国的自治能够得到保持,我期望她的独立能够得到保证,我期望她能够得到平等的待遇,从而使她能够得到与所有国家同等的权利。” 19

使团在美国取得的最重要成果,是《蒲安臣条约》。条约中,美国保证不干涉清廷内政,另有涉及保护华侨、自由移民、宗教信仰自由等条款。尤为重要的是,美国政府在条约签订之后,即知会其他国家,表示美国将不承认任何干涉清廷内政的行为,且要求美国驻欧洲各国公使协助蒲安臣使团顺利完成此次出访。故梁启超称赞该条约“实最自由最平等之条约” 20 ,萧一山也认为这是“中外订约以来最合理之事” 21 。清廷日后用来抗议美国排华的法律依据,也是该条约。有些美国人则批评蒲安臣,说他为了讨好加州一小撮人道主义者和政客,“拱手把美国让给成群的亚洲人” 22

值得注意的是,《蒲安臣条约》的签订存在擅作主张的成分,因清廷并未授权蒲安臣与美国具体磋商,然后达成这样一份条约(蒲安臣与美国政府签订条约是在1868年7月,总理衙门批准承认该条约是在1869年11月)。当然,也不能说蒲安臣完全是在恣意妄为,毕竟,清廷给他的训令里,也有遇到“彼此有益无损事宜”可由蒲与志刚等人协商,再报送总理衙门批准办理的规定。在这种模糊的规定里究竟要走出多远,既取决于蒲安臣的操守,也取决于他的野心。 23

1868年9月,使团抵达伦敦。

因《蒲安臣条约》中“不干涉内政”一条有直接针对英国的意图,英国朝野对待使团十分冷淡,部分媒体甚至抱有敌意。直到10月份,使团才得到机会礼节性拜会了外相斯坦利(Edward Henry Stanley);到11月份,才在一种冷清的气氛中获得维多利亚女王的接见。

恰在此时,国内发生了“扬州教案”。英国驻上海领事麦华陀(Walter Henry Medhurst)调军舰开往南京威胁两江总督曾国藩。清廷交涉数月无果,遂令蒲安臣使团借访英之机,直接与英国政府交涉。依赖蒲对欧美外交规则的熟悉,交涉成功,武力冲突被化解。中英两国还订下协定:此后再发生同类事件,即按此次的办法处理,“不得擅调兵船向地方官争执” 24 。英国外交部也发表官方声明,承认擅自调兵威胁中国地方官员的行为欠妥,重申尊重中国的主权和司法权,但保留使用武力“以便保护(英国民众)生命财产受到迫切的危害”的权利。 25 该官方声明发表后不久,又发生英国驻中国台湾淡水领事吉必勋(John Gibson)擅调兵船,向台湾地方官勒索白银的事件。清廷依据蒲安臣达成的协定照会英国政府。英国政府遂令吉必勋缴回所索银两,向淡水中方官员赔礼道歉,且将吉必勋革职,“以告诫领事人员不要采取肆无忌惮的暴力行动” 26 。这种处理结果,对清廷来说,无疑是一种非常新奇的政治体验。

在英国的成功让蒲安臣兴奋不已。在给友人卫三畏的信中,他写道:“我在这里获胜,报界、政府和公众都同意《蒲安臣条约》的观点。” 27 将该条约中的国家关系准则推广到全欧洲,似乎正是这位前美国驻华公使的政治野心。

1869年1月,蒲安臣前往法国。可惜的是,他与拿破仑三世政府的商谈没有什么实质成果。九个月后,他放弃了在法国推行《蒲安臣条约》理念的努力,率团前往瑞典、丹麦和荷兰,然后在同年的11月抵达柏林。使团在普鲁士受到了非常正式的高规格接待。首相俾斯麦与蒲安臣的会谈结果是普鲁士出具了一份照会,承认“中国本宜存自主之权”,愿意与清廷和平相处、互相通商,以“助中国自主之权” 28 。蒲安臣很兴奋,在给卫三畏的信中说,“美国、英国和普鲁士这三个中国的贸易大国一致” 29 ,都认同《蒲安臣条约》的精神与准则。

1870年2月,使团抵达俄国首都圣彼得堡。

中俄关系的独特之处是双方存在边界纠纷。俄国此时与清廷在西北和黑龙江流域的关系十分紧张。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在会见中故意与蒲安臣大谈无关痛痒的美俄关系,对中俄关系避而不谈,这令蒲安臣感觉交流十分艰难。2月18日,蒲安臣突然病倒,多方诊治均不见好转。随行的中国官员志刚,记载了蒲病重后仍不放弃工作的情形:

病势日加,犹日阅新闻纸,以俄国之事为忧。盖蒲使长于海面商政,而至俄国,则与中国毗连陆地将万数千里,而又各处情形办法非一,恐办法稍差,失颜于中国;措语未当,贻笑于俄人。乃日夜焦急,致病势有加无已。 30

1870年2月23日,美国人蒲安臣病逝于中国钦差使节任上。

出使欧美之前,蒲安臣特意为中国制作了一面黄色的国旗:“蓝镶边,中绘龙一尺三长,宽二尺,与使者命驾之时以为前驱。” 31 自此,龙旗成为晚清中国的一个象征。中国也首次以主权国家的面目出现在国际社会中。

蒲安臣以他的演说才能,将中国打扮成一个温和、开放的形象。每到一处,他都极力欢呼中国正准备冲破传统的藩篱,投入世界的怀抱,投入到近代文明中来。可惜的是,这一形象营销虽然在欧美取得了成功(当然也有很多批评),却未能反哺中国。他演说中的那个正在走向开明的清廷,仍对近代文明抱持着极大的敌意。同治皇帝的师父倭仁,即断言欧美国家毫无文明可言:

彼等之风俗习惯,不过淫乱与机诈;而彼等之所尚,不过魔道与恶毒。 32 9+Bb7WSqvHu974FGt7/hmpWapGLHoitrhut/HWYs5k7mF1L5G0Mczf84fy765L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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