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伊的婚礼,办得小而精。
大叔不差钱,也乐意在这方面补偿小娇妻。所以,就算寥寥五六桌,他也大手笔选择五星级酒店,现场布置美轮美奂,司仪、乐队一个都不少。
对此,新娘总体满意。
唯一令她不悦的,是那位从乡下赶来的婆婆。
婆婆名叫单华薇,七十好几了,但眼不花耳不聋,皮肤也细白细白的。纵是满脸皱纹,也能瞧出,她年轻时是个美貌女子,这些年保养得宜,没吃太多苦。
这跟周静伊想象中的婆婆不一样。
她本以为,一个 70 多岁的乡下老太太,应该是历尽沧桑的憔悴模样,刁钻跋扈会有些。但她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自己迎来的,竟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还带着些矫情的老太太。
贾正云告诉她,我妈是大财主家的小姐,解放前,可以说家财万贯,县城里有一条街,都是外公家的。可惜家道中落,富贵没了、运动也来了,不得已,我妈才逃到乡下,嫁了我爸。
“那她不用干活的?”
周静伊出身小县城,也有些乡下亲戚。在她的印象里,乡下妇人极少能有白皙面孔。
“不干,我爸都包了。后来我爸没了,我就寄生活费。”
贾正云笑笑,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面上有感慨,“我妈总觉得,她生不逢时,委屈了一辈子。所以,她要求我好好学习,将来出人头地,好把她从乡下带出来。”
孝心可嘉,但周静伊听在耳朵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为什么现在才接出来?你不是早就工作了吗?”
这个问题,贾正云未正面回答,只起身道:“我妈年纪大了,凡事你迁就些。她这辈子,太不容易了。”
迁就没问题,尊老敬老也没问题。
但周静伊做梦也没想到,婆婆竟要求婚礼当天同穿婚纱,一起上台。她被雷得里焦外嫩,对尤安妮抱怨:“不知道,还以为他俩结婚,我是伴娘呢!”
尤安妮眼珠一转,给周静伊出了个主意。
“那就让你爸穿西服,打扮得像新郎一样,她到哪儿,你爸就到哪儿。别怂,别怕。”
“这……我爸不会答应的。”周静伊埋下头,语气忽然怯了,“而且,我怕老贾会生气……”
“那你就受着吧!”
尤安妮没好气,抛下一句话,又怕周静伊心里有疙瘩,立刻转换话题,把新娘的注意力引到别处去。
但周静伊并不打算撇开不谈,她抬起头,对尤安妮道:“我听老贾无意中提过,他第一次结婚,父母都没有到场。难道是第一次有遗憾,第二次要让他老娘摆摆谱,威风威风?”
“是吗?还有这一茬?那倒有这个可能。”
对贾正云的过去,周静伊只含含糊糊提过几句。尤安妮不明所以,直到今天才晓得,贾正云是个过期的凤凰男。
八卦心起,不由又问了一句:“那他的前妻,知道他今天再婚吗?”
周静伊摇头:“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反正,我从没见过他的前妻,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而且,我跟他没有共同朋友,这一切,也都是他告诉我的。”
言外之意,这些是老贾认为无足轻重,能够一笔带过。
尤安妮“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她当然不认为这件事无足轻重,但在今天,在周静伊的大喜日子,这种话不适合讲。
果然,老太太是整场婚礼的主角。
她穿一袭白纱裙,头发认真做过造型,甚至还化了妆,整个人神采奕奕,把新娘风头抢了不少。
老太太戏份并不少。
在台上,她侃侃而谈,历数养育儿子的艰辛过程,讲着讲着,话题又拐了一个弯,声情并茂描述起自己的人生故事来。
怎一个喧宾夺主了得?
要命的是,贾正云也听得热泪盈眶,几度哽咽。
司仪不好打断,只得尴尬地站在一旁,几次想要打断,却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婚礼变成母子感恩会。
作为伴娘,尤安妮尴尬得恨不得扣出三室两厅。扭头望望,周静伊半垂着头,目光盯住婚鞋上一枚水钻,显然无聊至极,也无奈至极。
这不是一个良好的开头。
只怕日后,周静伊要受些苦。
尤安妮暗自叹着,面上却不敢露出任何异样。无论如何,今天是周静伊的大喜之日,任何不吉利的言语和表情,都该一一掩藏。
好不容易,老太太的表演达到尾声。宾客们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了新娘身上。
但更大的麻烦到来了。
一个不速之客猛然闯入。
是个中年妇人,短头发、大耳环、金项链、金手镯,挎一只爱马仕手提包,打扮得珠光宝气,浑身上下都透着慑人的光芒。
厅大,宾客少,一个陌生人的闯入,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气势汹汹,威风凛凛的中年妇人。
尤安妮第一个反应过来,人也猛的站起,试图阻拦这位妇人。
她下意识认为,是老贾的前妻找来了。
天知道二人的离婚藏着怎样一桩公案,或许是那位前妻心里委屈,故意要在前夫的婚礼上大嚷大闹,好叫大家都不好过。
可尤安妮哪里拦得住?
方家敏目不斜视,将她轻轻推上一推,高跟鞋便噔噔噔上了台,一把夺过司仪的话筒,便大声质问。
“贾正云,你对得起我姐吗?当年娶她的时候,你不是承诺一辈子爱她吗?你不是说,这辈子没小孩也无怨无悔吗?怎么,现在我们方家衰败了,你翅膀硬了,就长能耐了?你可别忘了,是谁把你提携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长长一段话,方家敏讲得又急又密,且声音高亢情绪激动。司仪想拦,但根本拦不住。
刹那间,一个渣男的形象跃然纸上。
不过,老贾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小伙子。
他望了望前小姨子,目光投向座下宾客,语气不疾不徐。
“家敏,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很高兴,也很欢迎。我和你姐姐的婚姻,是自然死亡,花开花落终有时,怨不得什么。”
“呸!我姐懦弱,我可不吃这一套!”
方家敏不屑,拿眼睛环视众人一周,又用手指着贾正云,滔滔不绝骂起来。
“这个男人,当年明明知道我姐心脏不好不能生孩子,还是娶了她,说他要做丁克。现在好了,我爸没了,他自己也升官了,就把我姐一脚蹬开,忙着找年轻姑娘生孩子!贾正云,你可真能耐,演戏能演 20 多年,佩服!”
“够了!说完你就滚,免得我揭你姐姐的丑!”
这次,单华薇站了出来。
这乡下老太太背脊挺直,满脸傲气,似有大料在手。
尤安妮顿时来了兴致,满座宾客也变身吃瓜群众,个个伸长脖子,等着老太太爆前儿媳的黑料。
单华薇要说出姐姐的丑事,方家敏却没有任何惧怕。
她的骄傲半分未减,反而把头抬得更高些,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她的眼神瞥过盛装的新娘,甚至还透出些淡淡的悲悯来。
这股子悲悯令尤安妮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拉了拉周静伊的手。
周静伊木然,仿佛这个闹剧与自己无关。
那老太太一脸神色,开始历数前儿媳的桩桩不是:“她不敬公婆、不伺候丈夫、不贤良淑德、不洗衣做饭、不繁衍子嗣,如果在古代,这些可都是要被休的!”
她一本正经,严肃端正,讲起话来铿锵有力,字字均落地有声。
显然,单华薇的观念还停留在大半个世纪前,停留在她做千金小姐的时代里。
谁料方家敏却噗嗤一笑,把目光转向台下众人:“瞧瞧,这就是我姐的黑料。我今天啊,真是受教了!”
贾正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正尴尬得下不来台时,方家敏忽然偃旗息鼓,准备打道回府。她的高跟鞋蹬蹬蹬踩着,路过周静伊身边时,略略停顿一下。
她凑近周静伊,轻声道:“小姑娘,我真可怜你啊!”
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贾正云听了个一清二楚。想要反驳几句,但方家敏已经扬长而去。
目的达成了,婚礼也搅和了,想必座下宾客及新娘,也看清楚了老家伙的为人。这一趟,不算白来,心里的怒气,也多少出了些。所以,方家敏也算尽兴而归。
贾正云咳嗽一声,从呆若木鸡的司仪手里接过话筒,笑盈盈招呼众人。
神态自若,谈笑风生,没受任何影响。
周静伊便也配合着他摆出笑脸,挨桌敬了酒,把婚礼进行到最后。
那天告别时,尤安妮欲言又止。
她总觉得,周静伊不会是老男人的对手。未来的生活,想必会磨难重重。
如今大叔发达,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上门女婿。父亲没了,母亲自然也要接到身边,享受儿子的奋斗成果。
而新娶进门的年轻的新娘,也是儿子的奋斗成果之一,能被老母亲尽情使(唤)用。
再结合老太太那“大家闺秀”的身份,尤安妮不确定,闺蜜会经受怎样的折磨。
当事人却镇定许多。
周静伊仿佛瞧出尤安妮的顾虑,拉着她的手笑笑:“安妮,今天辛苦你了,赶紧回去休息吧。过两天我再请你吃饭,到时候,你带杜轩一起来。”
“好。”
尤安妮不愿扫兴,也挤出笑容来,点点头说了几句祝福话,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出租屋,见到杜轩,一把搂住,把脑袋蹭了又蹭,好半天没言语。
杜轩拿不准女友在感慨什么,但还是小心翼翼回搂着她,温声细语询问道:“宝宝,你怎么了?不是参加婚礼去了吗?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给哥哥听听。”
“没什么。”
尤安妮把头埋在男友怀里,闷闷的。但片刻后,她又忍不住感慨,“我觉得我们好幸运,也好幸福。”
“哦?何以见得呀?”
和尤安妮说话,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带上语气词,整个人都柔软起来。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的感觉。
尤安妮也柔柔地回答他:“你看,茫茫人海我们相遇了,而且还相爱了。难得的是三观相合爱好相近,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吗?”
“没有!”
面对女友的感慨,杜轩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两人相视大笑,又亲亲热热搂作一团。
如果要嫁人,那应该就是杜轩吧。
虽然他还买不起 180 平米的大平层,也没打下江山来,但二人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身上每个毛孔都熨帖。
而这种感觉,足以抵御命运之无常,令她对未来生出无限勇气。
可就在她把婚纱抛之脑后时,一份大礼却悄无声息上门来。
那天是 12 月 31 日,今年的最后一天,跨年活动搞得如火如荼。按照惯例,尤安妮和杜轩会找个地方吃饭,再跑到市中心广场,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数着倒计时等待新年到来。
今年当然也不例外。
热热闹闹跨完年,尤安妮意犹未尽回到出租屋,却见客厅摆了一大硕大却精致的盒子。她拿询问的眼光看杜轩,杜轩却鼓励她先拆开盒子。
“新年礼物吗?”
她满怀期待,虽然结果就在眼前,但还是忍不住询问,想要提前窥探真相。
杜轩笑眯眯给暗示:“是你很喜欢也很想要的东西。”
“是吗?我很喜欢的?是什么呢?来,我们看一看,看看到底是什么。”尤安妮念念叨叨,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慢下来,似乎期待拉得足够长,幸福就会足够浓。
拆到最后,展现在尤安妮面前的,是一件流光溢彩的婚纱。
正是那天试过的好几万的婚纱。
她有些不敢相信,伸手摸了摸,又扭头去看杜轩:“我的?”
“对,你的!”
杜轩回答得干干脆脆,毫不犹豫。这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女友脸上惊喜兼备。不过,“喜”是远远大过“惊”的,她面上的大团笑容,就是最好的佐证。
仅凭这一点,他就明白,这份礼物送对了。
果然,尤安妮立刻冲进卫生间,一番沐浴后,立刻换上婚纱,昂首阔步走到客厅来。
她把自己想象成红毯上的新娘,一步一步,走得摇曳生姿而又庄重典雅。
杜轩见状,便也用嘴即兴配上婚礼进行曲,含笑等待姑娘朝自己而来。
两人都觉得,眼前已繁花盛锦宾客盈门。此刻的他们,正经历着一生最重要的时刻。
待尤安妮走到面前来,杜轩便自然而然地单膝下跪,拉过尤安妮的手轻轻一吻:“亲爱的,嫁给我好吗?”
“好!”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尤安妮回答得干干脆脆。
二人相视一笑,空气似乎也在顷刻间甜蜜起来。尤安妮甚至觉得,这一刻的浪漫远远胜过周静伊的“豪华”婚礼。
那一夜,翻云覆雨缠绵悱恻后,杜轩提出,要到尤安妮家去一趟。
“快过年了,我觉得我得去拜访一下你爸妈。你看,你都见过我父母了。”
“算了吧,你这一去,就好像咱们马上要结婚似的。”
提到真正的结婚,尤安妮又有些恐慌。她爱杜轩不假,但她对婚姻的恐惧也不假她不想那么早结婚,更不想提前与刘虹产生联系。
杜轩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他翻个身,把手枕在脑后,轻声一叹,试图说服女友:“见一面而已,最多是让他们知道你有男朋友了,我不提结婚的事情。好不好?”
“额……”
尤安妮犹豫,不过最后还是摇头,“再等等吧,等时机成熟,我一定让你见我爸妈!别急,以后你有的是机会去!”
后一句话,忽然又安抚了杜轩的心。
也对,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那,今年我送你回家吧!免得挤火车大巴了。春运期间,人太多了。”
他把身子挨过去,将头埋在尤安妮的颈窝里,半撒娇半祈求。眼下正是你侬我侬时,他只想看看女友成长的地方,看看她走过的路、上过的学校、吃过的小吃。
情到浓处,所有的无意义都会变得有意义。
尤安妮回过身,往男友怀里钻:“这个可以有。”
春节在一月底,所以元旦一过,年味就浓烈起来。刘虹忙着腌腊肉腌腊肠,大包小包置办年货,还跟着余美贞往乡下跑,买了许多土鸡蛋,打算做上些小酥肉。
杜娟最爱吃的小酥肉。
和往年一样,她恳求女儿回家。
“娟娟,过年总是要放假的。你回来,妈妈给你做好吃的!材料妈妈都准备好了自己做,干净又卫生。”
在表达母爱上,刘虹的方式很单一。虽进城多年,但骨子里最本质的东西未改变事实上,她能拿得出手的,也不过是厨艺而已。
但杜娟并不领情。
她依旧懒洋洋的:“过年有安排,回不去。”
“哦。”
刘虹失落而失望,可又不敢说重话,只得把重复千百次的话再复述一次,怏怏挂断电话。
春节前七天,尤安妮放假了。
她在一家电商公司上班,物流停运,大部分工作也就跟着停了。尤安妮便打点行装,准备早早回家。
杜轩已备齐年货,塞满了整个后备箱。
贵重的有茅台、精致的有檀木梳子,其余则是茶叶、保暖内衣和地方特产。件件都装在精美的包装盒里,乍一看,倒很像那么回事。
“怎么买这么多?”
尤安妮嗔怪,“这么多,我怎么拿回去?”
“不是说好了我送你回去吗?你可不许反悔。”杜轩故作严肃,不由分说便把礼物塞进后备箱,又拉着女友外出用餐,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第二天,杜轩特地起了个大早,叫来外卖吃过早餐,便马不停蹄带着尤安妮上了路。
从省城到尤安妮老家,约莫 300 多公里,自驾用时将近 4 小时。
不过,两人说说笑笑看看风景,4 小时倏忽而过。过了收费站,进了城,杜轩便自觉停车,把礼物搬下车,打算为女友叫上一辆出租车。
然后,他就得告别了。
临别前,还不忘嘱咐尤安妮道:“跟咱爸咱妈提提我,先留个好印象。”
尤安妮有些不好意思,顷刻间,又觉得自己矫情。男友大老远送了自己来,自己却不肯带他回一趟家,细究起来,似乎有些矫情,对杜轩并不公平。
她改了主意:“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吧。反正,丑女婿总要见岳父岳母的。”
“额……还是算了吧?”
这一回,怯懦的反而是杜轩。作为名副其实的丑女婿一枚,他忽然怯场了。
有个成语叫叶公好龙。
这一刻,杜轩觉得自己和叶公差不多。未见时蠢蠢欲动,到动真格的,忽然又有些怯懦。
“怕什么的?都到家门口了。跟你说,我家的店铺就在那边,不远。最多三分钟你就能见到我爸妈!”尤安妮却莫名期待起来,声音里的雀跃清晰可见。
杜轩却立刻拉开车门,把礼物一一搬下车,又迅速叫了出租。
“算了,下次吧。你看我,头发都没理,衣服也没换。这形象,哪儿能见岳父岳母。算了算了。”
一边说,一边把礼物往出租车上搬,又连拉带推地,把女友送上出租车,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记得打电话!多对你爸你妈夸夸我!记住啦!”
尤安妮点头如捣蒜,心里却猛地涌出一阵酸意来。
过去几个月,她跟杜轩形影不离,乍然分开,竟莫名生出几分仓皇来。她甚至想立刻打开车门,扑进男友怀里,认真亲吻告别,可当着外人的面,这些出格举动做不出来。
毕竟,这里是民风闭塞的小县城。
带着大包小裹回到家,妈妈李咏兰迎上来,一脸惊讶:“这是什么,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
顺手接过去翻翻看看,立刻了然于心,甚至快速奔到阳台边,往楼下瞧了瞧。不过,楼下空空如也,并没留下任何线索。
“谈恋爱了吧?这些东西,是人家送的吧?”
作为过来人,李咏兰立刻猜透各种缘由,笑容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母亲询问,尤安妮倒也不藏着掖着。她把自己往沙发上放,又随手接过母亲递来的橘子,大咧咧往嘴里塞。
“对,谈恋爱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过了年,我就 24 了,也该恋爱结婚了!”
“我没说不对啊。”李永兰笑盈盈的,坐在女儿身旁,顺手捋一捋女儿的头发。她的眼神中,带着“我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怎么不带回来让爸妈看看?”
“别提了,他临阵脱逃,溜了。”
尤安妮绘声绘色,把杜轩的前后心理描述一遍,末了撒娇道,“下次他真来了,你们可不许为难他!”
“瞧你这点出息,还没嫁过去,就这么帮着人家!小没良心的,哼!”
李咏兰佯装气愤,用手把女儿的额头一点,又忙着给丈夫打电话。一番交代后,便奔进厨房洗菜做饭,忙忙碌碌。
这一点,天下母亲都是相似的。
尤安妮站起身,望着母亲的侧影,不知怎的,却忽然想起刘虹来。
细想来,她也不算百分百恶婆婆。
至少,她也愿意为未来儿媳洗手作羹汤,费时费力,弄出一碗鸡汤煨蛋卷来。
这么一想,婚姻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兀自想着,忽然听见母亲发问:“对了,静伊还回来过年吗?听说她嫁了个有钱人,是真的吗?”
“这……”尤安妮迟疑片刻,看来,周静伊是报喜不报忧,信息被掐头去尾,只留下最光鲜的那部分,供小城的乡亲们传说、仰望。
不过,尤安妮不忍心揭穿真相。
她只含含糊糊道:“嗯,挺有钱的。比我找的有钱。妈,你会不会有点失落?”
李咏兰啧啧两声:“肯定会啊!不过你喜欢就好,过日子嘛,开心就好!”
当天夜里,尤安妮跟男友通视频,把母亲的话原模原样复述,末了加上一句:“你要加油啊!争取让我爸妈不失落!”
“那是自然!”杜轩拍着胸脯保证,但话音刚落,一个大大的喷嚏便打了出来。
“你感冒了?”
尤安妮下意识地发问。
当时她还不知道,一场席卷全国的灾难,已在来的路上。
(春节放假,一对小情侣分开,男方出现感冒症状。那是 2020 年初,没人知道,灾难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