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虹当然不愿做坏人。
她把语气放软些,尽可能温柔道:“你刚刚才做了手术,虽然不是生孩子,但注意些总是没错的。阿姨这么说,是怕你年轻不懂。坐月子这些说法,不是完全没有科学依据的。”
说罢,还主动伸手,把保温桶里的鸡汤倒出来,再亲自端给尤安妮。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准婆婆示弱,尤安妮便也顺势而下,接过鸡汤轻声道谢。至于洗不洗头的问题,她没再分辩,也没做出任何保证。
她有她的生活方式,她也有她的分寸和原则。
不需要准婆婆指点,但也不必硬碰硬跟准婆婆对抗。
见儿媳抢了话头,黄三妹又另外起头。
她把尤安妮夸了一通:“妹儿,你长得真好看。都说儿子随妈,将来你生了小子一定很英俊!哎呀,奶奶已经等不及了,要抱了曾孙,才能安心闭眼呢!”
这是变相的催婚催育,但被巧妙地包裹在赞美里,听上去倒也不算刺耳。
刘虹不忿,忽又发出惊人之语。
“那依妈的意思,杜轩长得很丑咯?”长期斗争经验积累下来,她总能迅速抓住婆婆言语中的漏洞,立刻进行精准攻击,“我记得,你跟村里的王婶吴婶都说过,说我脸长眼小,长得特别难看。这儿子随妈,恐怕轩轩也是个丑男吧。”
此话一出,四下尴尬。
黄三妹暂时没找到回击的话,尤安妮亦万分尴尬。作为当事人,杜轩好笑又好气最终,和事佬还是得有杜轩来当。
他强撑笑容自嘲几句,迅速转移话题:“妈,要不你去几个苹果?酒店旁边的水果店就有。”
母亲和奶奶,是大半辈子的冤家了。
这一点,杜轩心知肚明。事实无法改变,矛盾难以调和,那就只能想办法分开二人,否则,只怕还有更多的惊人之语。
而眼下,他还不能在尤安妮面前丢人。
刘虹一走,黄三妹立刻靠近了些,拉起尤安妮的手抚摸,作势看相,话里有话:“看你的屁股和身材,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妹儿,你听奶奶说,结婚要趁早,否则,身子不好恢复的。”
尤安妮听出几分意思了。
这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是在拐弯抹角地,要求自己生儿子。目的是为自己圆梦,在活着的时候,见到杜家的下一代男丁。
好感瞬间跌了一大半。
她把眼珠一转,故意逆着老太太的意思说:“可我喜欢女孩,女孩乖巧,能陪在父母身边,小棉袄一样。多温暖、多好。”
“那可不一定!”老太太把嘴巴一撇,当即抬出一个例子来。
“轩轩他姐,一年到头都不回家的!偶尔回来一次,也老臭着一张脸,好像全家都欠了她!我说嘛,就是个赔钱货,当初就不该让她去广州上大学!还要读研,嘁!白眼狼!”
奶奶提起姐姐,杜轩忽然面红耳赤。
他对尤安妮提过杜娟,但只含含糊糊的,说姐姐能力出众,毕业便留在广州了。至于她和家庭之间的恩恩怨怨,则全部略过不提。
在他的潜意识里,这是家丑,外扬不得。
他也不想让尤安妮在未过门之前,就窥见未来婆家的阴暗厮杀。他试图营造给尤安妮的,是一个和和睦睦快快乐乐的大家庭。
谁料,母亲和奶奶,个顶个地不给力。
送走刘虹和黄三妹,尤安妮郑重其事发问:“你们家重男轻女?”
“没有!没有!真没有!”
否定三连拍后,杜轩做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这些问题,说来话长了。总之就是,为了生儿子,我姐出生没几天就被送到姑姑家,直到初中才回来。户口也一直在姑姑家,她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不肯回家?哪怕回了,也没有好脸色?”
“嗯。”
杜轩点头,面色沉重起来。其实,他也曾试图缓和姐姐和家里的关系,但杜娟并不领情,对杜轩这个弟弟,亦无亲近之意。
大概是因为,杜轩得到父母奶奶全部的宠爱。她却只能寄居乡下,在别人的屋檐下辛苦度日。
而那一切,原本也该有她的一份。
尤安妮表示理解。
“是你爸妈你奶奶先不要她的啊,她变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的。”
她为这位素昧平生的可能成为大姑姐的姑娘打抱不平,虽然类似的故事,从前也多多少少听过些。在那个年代,被放弃的女孩,远不止杜娟一个。
杜轩也承认,父母对姐姐是亏欠的。
“可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我爸妈也真心想弥补姐姐。站在我的立场,我当然希望家庭和顺,但我也知道,有些心结,可能是一辈子的事情。”
他叹着气,面上有哀愁。
尤安妮挨过来,轻轻环住他的腰:“有机会的话,我真想见见你姐姐。”
“我姐姐长得很美,集父母优点,不像我。而且,她真的很能干。小时候学习就特别好,现在好像是在一家外企,做产品设计。跟她相比,我实在太菜了。”
说起姐姐,杜轩滔滔不绝,眼里的欣赏、崇敬和膜拜都毫不遮掩。
看得出来,他很爱姐姐。
尤安妮笑着:“你这么说,我更想见一见了,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神仙女子。”
“那恐怕得等咱们结婚了,我结婚,她应该怎么都会回来一趟的。”杜轩不太肯定,但也还抱着些希望。
谁料机会竟在两个月后到来。
彼时,尤安妮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公司命她出差一趟,到广州参加一个行业大会,为期三天。
广州?
尤安妮忽的想起那位大姑姐来。
消息传到杜家,刘虹立刻做出反应,她打来电话,恳求尤安妮带上自己。
“我早就想去广州一趟,看看你姐姐。只是,我不会坐飞机,火车也不是很熟。拖着拖着,就到了今天。如果你要去,可不可以带上我?你放心,机票钱我出,绝不让你多花一分钱。”
电话里的刘虹,卑微而执着,是个令人怜惜的伟大母亲。
尤安妮愣了片刻,心里有些不快。
“阿姨,我是去工作,恐怕帮不了你什么。如果你真想去,不如让杜轩带你去,也好一家人团聚。”
她委婉建议,想要推掉这桩差事。
刘虹却哽咽起来:“杜轩忙,他爸不肯去。我提议过几次,都没去成。小尤,你帮帮阿姨,阿姨是真的很想女儿。到了广州,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好不好?求你了。”
尤安妮不是心狠的人。
刘虹的哀求,多少令她不忍。此刻的刘虹,已经褪去恶婆婆外壳,露出里头那柔软无助的母亲的底色来。
不过,她没有立刻应下来。
而是把事情告知杜轩:“你觉得呢?我要不要带你妈去看你姐?然后,你是不是得给你姐打个电话,问问她的意思?”
“不用了,问就是拒绝。”
对姐姐,杜轩是了解的。自从考上大学,她就以一种坚决而决绝的姿态,不顾一切要逃开自己的原生家庭。
千里迢迢去探望的母亲,未必能够打动她。
“先问吧,要是真的拒绝,你妈也好死心。”
谁料这一问,结果却出人意料。听到未来弟媳妇一同前往,杜娟竟难得地松动了些。讲出口的话,也不再是拒绝。
“行,来吧。需要我接机吗?”
虽然语气没那么热情,但好歹是有了些温热气息,不再冷冰冰拒人以千里之外。不过,这大概率是对尤安妮的。
对未来弟媳,她也有好奇。
以及恰到好处的客气。
刘虹闻言,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距离出发还有一周,她便激动兴奋地四处采购,把女儿喜欢的家乡特产大买特买,装了整整一个大号行李箱。
她记得,女儿最爱吃芙蓉糕,一层粉一层白,颜色很是爱人。那时回乡下婆家,她总是备上芙蓉糕和其他零食,满怀期待却又忐忐忑忑地,往大姑姐家去。
头几年,杜娟还小,不是特别懂事,一见吃的,便两眼放光,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
可吃着吃着,又会偶尔投过些胆怯的眼神来。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又仿佛是许久没有好吃的。
每一次,刘虹都觉得肝肠寸断。
成年后的杜娟,对芙蓉糕却并不感兴趣。
她驾车到机场,接上母亲和未来弟媳妇,风驰电掣往前去。对母亲兴致勃勃描述的芙蓉糕绿豆酥,她只淡淡回复:“太甜了,我减肥,不吃了。”
刘虹的话噎在喉咙里,最终又全部咽回去。
反倒是对尤安妮,杜娟往客气里掺了少许亲近。
“安妮,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订了个粤菜馆子,味道还可以。如果吃不惯咱们明天再换别的。”
“吃得惯,我不挑食。”
尤安妮坐在后排,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杜娟。跟杜轩一样,她也是瘦长脸,穿一件真丝的V领衬衫搭配黑色西裤,头发随意挽着,面上的妆容很淡,但看得出来,是用心收拾过的。
第一眼印象,确实是干练精明的事业女性。
好感度立刻增加不少。
这样的大姑姐,区别于电视剧中那些说三道四的长舌妇人。对娘家的事,也不大可能横插一杠。
至于她和刘虹之间的恩怨牵扯,尤安妮不打算牵扯其中。反正,人是带到了,其他的,自己就管不着,也管不了了。
点菜时,刘虹又露出一贯的抠门表情来。
她拿着菜单来来回回看,嘴里发出半甜蜜半忧虑的埋怨:“娟娟,这菜也太贵了。一盘白灼菜心,竟然要卖 36 元!菜市场去买,两块钱一大把,可以做一大盘子,足够我们三人吃了!”
点菜的服务生站在一旁,不言不语,气氛有些尴尬。
尤安妮低头看手机,眼观鼻鼻观心,决意不把自己往母女矛盾里头拉。
她感受得出来,未来大姑姐已有不悦,目前正在极力忍耐。
谁叫这是自己的母亲?
更何况,未来弟媳妇也在眼前。
见母亲磨磨蹭蹭,杜娟干脆拿过菜单,自顾自点了几个招牌菜,这才对母亲道:“我不做饭。小时候做怕了。”
“妈妈可以做呀!你想吃什么,妈妈都可以做!你忘了,妈妈是国营食堂的职工呢!”
女儿的回答,多少又戳痛了刘虹的心。
在大姑家的成长时光里,杜娟没少做家务。
她和那个年代的许多农村小姑娘一样,必须帮着大人分担家务,做饭洗碗扫地一类的活儿是家常便饭。必要时,还得去割猪草,给全家人洗衣服。
寄人篱下的杜娟,自然早早学会了这些。
刘虹又是一阵愧疚。
愧疚便自然而然地,捂住了她的嘴,止住了那些不合时宜的唠唠叨叨。
一顿饭吃下来,刘虹没插上几句话。反倒是尤安妮跟杜娟聊了几句,不过,说的也不是那些诸如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工资多少、家里几套房、陪嫁多少、几时生娃的俗事。
杜娟只粗粗问了尤安妮对弟弟的感觉,便把话锋一转,说到未来弟媳的工作上去,间或夹杂着些对衣妆、美食、电影的讨论。
这样的谈话方式,也颇受尤安妮欢迎。
两个初初相识的女人,能够跳开既定的关系束缚,随心所欲聊些家庭、婚姻之外的东西,也不失为一件心旷神怡的美事。
所以,晚餐总体是愉快的。
杜娟给母亲和未来弟媳安排了住宿。
是两个大床房。
酒店级别不高不低,既不会让尤安妮觉得不好意思,也足以令她感受到被重视、被认真对待。
饭后,杜娟给二人叫了车:“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早点休息,等忙完工作可以在广州玩一下。”
是对尤安妮说的。
出发之前,她便问明,得知尤安妮所在的公司并没安排酒店,而是员工自定贴补住宿费后,便在会议地点附近订了房,也是方便工作的意思。这样的细致心思又把尤安妮感动了一把。
至于母亲刘虹,杜娟一直没表现出太多的热情。
谁料进了酒店大堂,刘虹立即有了新主意。
她要求和尤安妮同住一屋,取消其中一个房间。理由依旧是亘古不变的两个字:省钱。
对此,刘虹理直气壮。
“这酒店一看就不便宜,都是娟娟出钱,太贵了。我们俩住一间就行,今天是周五,我猜房间会紧张,好好跟前台说一下,应该能退一部分钱的。”
这个要求,顿时让尤安妮无语凝噎,雷到里焦外嫩。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不行!我不习惯和不熟的人睡在一起,那样我会失眠。明天我还有工作呢!”
说着便撇下刘虹,自顾自办了入主、拿了房卡,又自顾自上楼休息,完全把刘虹晾在一旁。几次交锋下来,她对刘虹的铁公鸡习性了然于心,知道争辩无用,便干干脆脆地抛开不理。
进了房,洗过澡、看完资料,又随意看看朋友圈,尤安妮决定睡下。
明天有会议,务必得好好休息。
谁料躺下没多久,刘虹的电话便心急火燎进来了。她用哭丧的语气道:“小尤,我没地方住,我想跟你睡一屋。”
尤安妮头皮发麻,一边开着免提接电话,一边噼里啪啦打字,把消息传递给杜轩。
“你老娘不按常理出牌,现在怎么办?”
杜轩的回复很快过来了:别上火,晾着就好,实在不行,就告诉我姐,我姐能治我妈。
远水结不了近火,眼下他能做的,除了安慰,便是寻找能够处理问题之人。
尤安妮心中不悦,但她强压怒气,把埋怨话收了回去。此刻,宣泄情绪是最无用的,只有迅速解决问题,才能让自己尽快休息,不影响明天的工作。
所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刘虹候在大厅,自己则迅速换衣服下楼,与惶恐无助的刘虹会面。
“小尤,你可算来了。哎呀,我退了那个房间,在附近找一圈,都找不到便宜些的宾馆。思来想去,还是咱俩挤挤算了。”见了尤安妮,刘虹慌忙迎上来,脸上的期待和讨好,都明晃晃的。
此刻,尤安妮把手机揣在衣兜里,已悄无声息拨通杜娟的电话。
她对刘虹说:“阿姨,您何必呢?娟姐都安排好了,你把房退了,又得重新找。”
刘虹陪着笑:“娟娟挣钱不容易,能省一点是一点。我一个老婆子,也用不着住这么贵的地方。”
这是她的真心话,想必杜娟已听到耳朵里去了。
当妈的心疼女儿,多花一分钱,都唯恐会对女儿造成负担。
尤安妮却为难起来:“阿姨,不是我不愿意跟您住一屋,实在是不习惯,我会失眠。可明天有会议,今晚我得好好休息。要不,我再给您订一间房?”
类似酒店,附近还有几家。
若刘虹应下,此事圆满解决。
若她不肯,想必杜娟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刘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太贵了!附近的我都问过了,还是别乱花钱了。”
“没事儿的,公司有住宿补贴。”
“你这傻姑娘,公司有补贴,自己拿着不好吗?干嘛要这样乱花?”她嗔了一句,满以为自己的好意,尤安妮能够领会。
从心底来说,她也不愿未来儿媳妇破费。
她希望尤安妮能像自己一样,勤俭持家,做个实实在在过日子的女人。
这大概也是全天下婆婆对儿媳的要求。
尤安妮不说话了。
她在等杜娟做出反应。
有些话,不能明明白白提出来。但聪明人能够领悟,她会用最恰当的方式,保全所有人的体面。
尤其是第一次见面的大姑子和弟媳妇。
刘虹的手机,便适时响起来了。
她在电话里头说:“妈,如果住不惯酒店,就到我这儿来。让安妮帮你打个车,10 分钟就能到。”
刘虹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之色,还带着些不可置信。因为,杜娟从不肯让家人深入自己的生活,就连住在哪里,都不肯透露。
她极力隐藏内心激动,颤巍巍问了一句:“真的吗?妈妈可以跟你一起住?”
“可以。”
杜娟的回答依旧简约,听不出情绪。尤安妮这才松了一口气,立刻打开打车软件准备送刘虹离开。
而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也终于令刘虹的注意力彻底转变,完完全全沉浸在与女儿同住的喜悦里。
她抓着尤安妮的手:“小尤,你知道吗?我多想去娟娟住的地方瞧瞧,给她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饭,照顾照顾她,多好!”
尤安妮微微笑着,一面表示理解,一面迅速叫车,一面暗自庆幸。
那一夜,她睡得很香。
杜娟住在一间小公寓。
50 来平,次卧很小,只勉强能放一张榻榻米。
杜娟拿来一双一次性拖鞋,还有一次性纸杯和牙刷、一条毛巾和浴巾。指点母亲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摆放位置,便自顾自睡觉去了。卧室门一关,仿佛刻意要避免跟母亲接触。
刘虹很是失落。
她猛地想起来,余美贞告诉过自己,她的女儿远嫁,但女儿家中,永远放着自己的拖鞋、牙具和衣物。那意思是说,女儿的家,跟自己的家差不了多少。
“我女儿说了,嫁人又怎么样?嫁了人,我也是妈妈的女儿,要一辈子孝敬妈妈的!”
对比之下,刘虹有些心酸。
可一想到女儿小小年纪便寄人篱下,心酸又被愧疚取代。说到底,也是自作自受若当年拼了命留住杜娟,人生大概会有些不同吧?
刘虹兀自想着,安安静静地洗了澡、爬上床,但却辗转反侧,迟迟未能入眠。
可第二天一大早,她还是早早起床,把冰箱里里外外翻了一通,打算为女儿做一顿早餐。可冰箱里空空如也,只随意放了几片面膜,还有几瓶刘虹叫不出名字的矿泉水。
正一筹莫展,杜娟也起床了。
她很快看明白了母亲的意图,不过,她并没表现出愉悦。
“一日三餐我都在外面解决,家里不开火。楼下有早餐店,你自己去吃吧。我给你报了一日游的旅行团,等会儿导游和车会来接你。”
刘虹又一愣。
她没想到,女儿会安排自己去旅游。
刘虹的想法,是跟女儿多待一会儿。
女儿上班,她就在屋里洗洗涮涮,去一趟菜市场,买些鸡鸭鱼肉水果蔬菜,把冰箱填满,再做上一桌美味佳肴。最好是再弄些红烧肉、包些饺子馄饨冻起来,让女儿慢慢吃。
用句矫情话来说,这是母爱的味道啊。
她周围的许多妈妈,都是这么做的。当她们千里迢迢去看望在外地工作的孩子时都会用各种各样的美食,来承载永无止境的母爱。
但杜娟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当刘虹支支吾吾说明计划时,她只淡淡一笑:“不用了,吃个饭而已,外头多的是。”
而后便自顾自沐浴、化妆、换衣服,仿佛要出门,但并不打算向母亲交代。
刘虹讪讪的,也不好再多言,只得听从女儿安排,跟着旅行团走马观花观赏一番,夜里再回到女儿家中休息。
就只是休息而已,跟住宾馆差不多。
杜娟并没有跟母亲深入交流的打算,母女之间,只维持着必要的几句话。其他时候,杜娟都呆在房间里,极少跟刘虹说话。
转眼间,三天结束,尤安妮预备打道回府。
而杜娟,并没有挽留母亲住下来的意思。
刘虹左思右想,终于鼓足勇气,在离开前一天,对女儿道:“娟娟,你是 88 年的,今年已经 31 岁了,差不多也该结婚。你结了婚,爸爸妈妈才能放心。你看,弟弟都有女朋友了。”
杜娟不着痕迹地冷笑一声:“结婚干什么?有必要吗?”
“当然有!”刘虹激动起来,“你得找个人成家过日子,那样,才有人照顾你、陪伴你,那样才不孤单!”
在她看来,婚姻是人生必需品,尤其是女人的必需品。
杜娟抬起头,不慌不忙道:“那爸爸照顾你了吗?陪伴你了吗?你现在,孤单吗?”
灵魂三问,刘虹忽然愣住。
这些问题,她好像从没考虑过。
(见到女儿,刘虹欣喜若狂,但女儿跟她,明显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母女之间的龃龉,还有解开的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