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伟龙没有跟老伴儿打招呼。
他只是说:“吃早饭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没有主语谓语,分不清具体的说话对象。可以理解为他是叫儿子儿媳吃早饭,当然,也可以当作是他对老伴儿献殷勤。
不过,后者他是万万不肯承认的。
生于上世纪 60 年代的杜伟龙,既不会甜言蜜语,又被大男子主义左右。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说了,似乎就会失去男子汉的尊严。
尤安妮只觉得好笑。
她随手剥一个茶叶蛋,用眼睛瞥着老两口互动。
果然,杜伟龙把装水煎包的盒子往老伴儿面前挪了挪,又拿一杯豆浆,插上管子递了过去。刘虹也不含糊,接过就吃,两人全程无交流,包括眼神上的。
看样子,这婚是离不了的。
尤安妮笑笑,把茶叶蛋塞进嘴巴,大口大口嚼起来。
这也算意料中的结局吧。
果然,早饭吃完,杜伟龙顺理成章拿过刘虹的行李,又自然而然要往外走。刘虹却拉住行李箱,音调大起来:“你干什么?”
“回家啊,还能干什么?”
杜伟龙瓮声瓮气,他本以为,一顿早餐已经把老伴儿哄好了。
但刘虹明显没那么好应付了,她硬邦邦道:“我又找了个工作,去做住家保姆,工资不低,我不回去了。”
面色严肃,不像在开玩笑。
杜伟龙脸色煞白,手松开了,语气也变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闹也闹了,玩也玩了,我也来接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记得年轻时,有个哥们儿的老婆,一吵架就往娘家跑。
哥们儿一般都先把她晾几天,再提上些水果往老丈人家走一趟,就顺顺利利把老婆接回来了。
往后的日子继续过,该怎样还怎样。
刘虹的娘家在乡下。
年轻时,吵完架她总沉着脸往外跑,但最多两小时,她就会默默回家来。拎着刚买的菜,或者一些生活用品,而后埋头做家务。
那两个小时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那两个小时有多伤心绝望,通通闭口不提。
只是,往后的冷战会持续一周甚至十来天。
然后,夫妻俩会在某个深夜里,进行些密不可说的运动。在瞬间的亲密无间里,他们都原谅了彼此,原谅了生活。
紧接着,关系便慢慢缓和,恢复如初。
过上一段时间,又继续吵架、继续和好,循环反复,年复一年。
可现在,刘虹却有点不想忍了。
反正孩子们都长大了,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女儿虽未结婚,但工作能力强,根本用不着她操心。
既然如此,何必受气?
不过,也有一丝赌气的意思。因为,杜伟龙并没有认识到他的错误,更没有认识到问题所在,仿佛他来接她,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
这一点,令刘虹不满。
她开始数落丈夫:“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我伺候你伺候你老娘,洗衣做饭拖地哪样不干?你去问问你妹妹,这样的保姆一个月多少钱?我要是出去干,我能挣多少钱?何必看你们的脸色?”
说着说着,又有些激动,胸口起起伏伏,眼圈也忽的红了。
杜伟龙也不满。
“什么叫伺候?什么叫保姆?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讲这些?你是想钱想疯了吧?你以为保姆是好做的?下人是好做的?不服你就去!”
在儿子的小家里,老两口吵得脸红脖子粗。
杜伟龙确实没认识到问题所在。
“哪家女人不做饭?哪家女人不洗衣?我妈年纪大了,说话不好听,有什么可计较的?一把年纪了,还作什么作?你以为离婚就好?呸,到时候,我怕你喝杯水都没人倒!离了我,谁还要你?”
尤安妮站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她不打算劝架,但公公的形象直线下降,最后跌落在地,碎成一堆粉末。
杜轩左右为难,劝劝这个,又劝劝那个,但最后也只能瘫在沙发上叹气,对父母的争执无能为力。
这种无能为力横贯在他的生命里,20 多年未曾改善。
最后结果,是刘虹拉着行李箱绝尘而去。她丢下一句话:“我就不信了,没有你们我过不下去,呸!”
杜伟龙咬牙切齿,拳头攥了又攥,最终沮丧坐下,用双手去捶自己的头。
“爸,你何苦呢?你就哄一哄我妈不行吗?你就跟奶奶说一声,让她不要总是欺负妈妈,不就行了吗?你看看我妈,大半辈子都这么苦熬着……”
杜轩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数落父亲。
他的情绪有点激动,“从小我就看着你们吵架,我发过誓,我绝对不会像你一样对我老婆!所以,我绝不会跟你们住在一起!要不然,安妮就会变成我妈,我们一辈子都不能幸福!”
这些话,已经积压在心里很多年。
一口气讲完,杜轩泪光盈盈,眼圈通红。
儿子那番话,杜伟龙未作回应。
他站起身来,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只对儿子儿媳挥挥手,便半佝偻着身子,出了儿子儿媳的家门。
尤安妮的鼻子也酸酸的。
她奔过去,把丈夫紧紧拥在怀中,又拿鼻子去蹭他的肩膀。杜轩没说话,只用力回抱妻子,泪水刷刷往下流。
刘虹暂时借住在余美贞家中。
她打算重新找工作,去做住家保姆,拿伺候婆婆和丈夫的时间精力换钱。
反正都是伺候人,有钱拿,何乐不为。
余美贞忧心忡忡:“伺候别人和伺候家人,能一样吗?老刘,你听我说,我们都是正规单位退下来的,没那个必要。老杜也不是坏人。说句难听话,你那婆婆还能活几年呢?算了,不要跟她计较。”
刘虹叹一声,摇摇头。
“老余,你没有婆婆,你不懂。我这辈子,受的气实在太多了。这次,老太婆当众不给我脸,我忍不了了。”
一边说,一边擦眼泪。
在老姐妹面前,她不必在乎脸面,眼泪流得肆无忌惮。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余美贞不再劝说,只以经典俗语做结,又把刘虹宽慰一番,“我这里不是不能住,你要没处去,就住下吧,就当跟我作个伴。”
当然,作伴的日子并没持续太久。
约莫一周后,刘虹就找到工作了。
去一户姓贾的人家,做住家保姆,专职伺候那家的老太太。据说老太太跟儿媳妇合不来,执意要儿子找个人来,否则她就头晕眼花心跳快,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刘虹原本想拒绝,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她受够了。
但家政公司工作人员道:“据说这老太太是个大家闺秀,不会为难人,放心吧。那家条件也好,住的大平层,有专门的保姆间。”
刘虹一听,又动了心。
她想见识见识那所谓的大家闺秀,她想知道,这老去的大家闺秀跟自己的婆婆,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还有个重要原因。
薪水开得足够高。
新来的保姆进门时,周静伊大吃一惊。
这不是尤安妮的婆婆吗?婚礼上见过,她对她那半尖利半高亢的声音印象深刻。而她那耷拉的眉毛、垂下的眼皮、隐隐的怨气,也很有辨识度。
不过,刘虹没认出周静伊来。
婚礼那天,刘虹新做了头发,穿了身绛红色长裙,小背包斜挎在身后,喜气洋洋地进进出出。不是欢迎这个,就是接待那个,笑容紧绷在脸上,一分一秒都不敢松弛开。
至于儿媳妇那头的亲戚,她只注意到舅舅姑姑之类的长辈。
平辈的同学朋友,自然是一笑而过。
所以,此刻她严肃认真地做了自我介绍,等待着主家发话。
只见面前那穿旗袍戴珍珠项链的老太太将自己打量一阵,不咸不淡道:“到我家干活,最重要的是懂规矩。我听说,你菜烧得很好?”
“不瞒您说,我是国营食堂退休的。别的不敢说,做菜绝对没问题。”
对自己的手艺,刘虹成竹在胸。
单华薇点头:“那就留下试试吧,你的房间在那头,带卫生间的。记住,你不能用家里的卫生间,只能用那个。对了,健康证有吧?给我看一看。”
老太太头发花白,但看不出具体年纪,想来是保养得当的缘故,头脑也清清楚楚。
一看便知,这不是好糊弄的主儿。
刘虹“哎”了一声,这才注意到,老太太身边还站了个年轻姑娘。
“您孙女儿吧?长得可真像您,真漂亮!”
恭维话是随口说出来的,不经过大脑,也没思考太多,只随意拣几个漂亮字罢了。所以,刘虹的马屁,是结结实实拍在了马蹄子上。
单华薇抬起眼皮,将她冷冷一瞥:“这是我儿媳妇儿。”
“哦,是吗?”
尴尬是瞬间而起的,片刻便发酵放大,塞满屋子的每个角落。最后还是周静伊不忍,轻轻咳嗽一声:“阿姨,跟我过来吧。”
这句“阿姨”,与尤安妮相关。
无论如何,她是尤安妮的婆婆。作为闺蜜,周静伊认为称呼一句阿姨不为过。
她还暂时没把刘虹当保姆。
不过,这只是她的想法。
在单华薇看来,刘虹是拿薪水的保姆,与过去伺候自己的丫鬟婆子们,并没有太大不同。
当天午饭,刘虹系上围裙,吭哧吭哧在那间宽大的厨房忙活半天。
当她把最后一道丝瓜蛤蜊汤端上桌,便自然而然地拿起碗筷,在老太太对面坐了下来,准备夹菜吃饭。忙活一上午,她擦了地、清理了厨房、打扫了卫生间,早就饥肠辘辘了。
但单华薇却把碗筷一放,盯住刘虹:“你在干什么?”
“吃饭啊!”
刘虹回答得毫不含糊,一边说,一边又往碗里夹了几片牛肉,大口嚼着,满口飘香。这道凉拌五香牛肉,是她的拿手好菜,最下饭不过。
可单华薇却严肃起来:“家政公司难道没有教过你?作为保姆,怎么能跟主人一起吃饭?”
这下,刘虹懵了。
她放下筷子,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类似的内容,培训课上似乎有。但她听得不认真,根本没往心里去。
事实上,那培训也不过是马马虎虎走个过场而已。大家都普遍认为,做保姆而已又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何必那么认真。
但眼前这老太太,却明显不那么想。
她在保姆和主人之间划出一条线,始终在刻意强调自己的“主人”身份。
刘虹有些不自在。
周静伊低着头,不言不语,打算静观其变。
单华薇开始训话:“你是来做保姆的,保姆有保姆的规矩,跟主人同桌吃饭,像什么话?我们家过去的丫鬟婆子,没人敢这样!说到底,还是没规矩!”
左一句主人,右一个丫鬟,终于刺痛了刘虹。
她把老太太瞥一眼,有些不服气:“我是保姆不假,但我也是人。吃个饭,总不为过吧?莫非我得饿着肚子干活?”
“没说不让你吃!是你不能跟我们同桌吃,明白了吗?我们家以前的下人,都是单独吃的。”
单华薇身板笔直,讲起话来一板一眼,从气势上看,仿佛依旧是当年那大财主家的女儿。
刘虹本能地想反驳。
这是新社会,什么主人下人的,都是些封建糟粕。可一想到工资,她又强压怒火端起碗自顾自往厨房去了。
锅里还有些剩菜,就着汤汤水水拌一拌,刘虹大口大口吃得很香。
周静伊捧着碗,朝厨房看了看,把声音压低些,小声为刘虹求情:“妈,现在的保姆,跟以前的下人是不一样的。我们是平等的,就一起吃饭,我觉得没什么的。”
到底是闺蜜的亲婆婆。
她不希望闹得太难看。
单华薇却把儿媳瞥了一眼,训话也跟着来了。
“放在过去,你也不能坐着吃饭。你得站起来,伺候婆婆,为婆婆布菜。《红楼梦》里的媳妇儿们,都是这么伺候婆婆的,这是传统。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晾你也没看过《红楼梦》。”
对这个几乎能做孙女儿的儿媳妇,单华薇的态度是轻视。
周静伊出身在最底层的小市民家庭,虽然会做家务,但眼界和见识都欠缺。第一次炖煮燕窝时,竟然在网上查了半天,最后弄得不伦不类,坏了她的好食欲。
不过,她也多年没吃燕窝了。
事实上,她也记不得燕窝是什么味道了。
生于 1940 年的单华薇,其实只做过十年千金小姐,那些富贵繁华的记忆,她模模糊糊的。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有好几个下人伺候自己,还曾坐着黄包车,到电影院去看西洋片。
不过后来,一切都变了,父亲偷逃,母亲得了重病。短短五年内,便家破人亡。
她被照顾自幼照顾自己的奶妈带到乡下,没养几年,就草草嫁了人。
好在,丈夫是个实诚人,对这娇滴滴的会撒娇懂打扮的妻子,甚少提出要求。
单华薇摸索着学会熬粥、煮面,其他家务事,则一并丢给丈夫。好在她的肚皮争气,一连生了 6 个孩子。
但有出息的,也不过是贾正云而已。
她便倚仗着着有出息的儿子,再度回归云端,过上记忆里那种模模糊糊的繁华日子。
不过,当年的小姐,已经变成了老夫人。
贾正云的意思,是让自己的小娇妻伺候老夫人。磨破滚打多年,他从不愿高调行事,就连平时的穿衣打扮,都从不显山露水。
可老母亲不干。
她对儿媳不满,认为自己的日子不够舒坦,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
孝顺如贾正云,左思右想还是应了下来。
不过,他没请相对年轻的保姆,他找了个五六十岁的老阿姨。他认为,这样的老阿姨,或许还能在做家务的同时,陪母亲聊聊天、说说话,解一解寂寞。
但他忘记了,他的母亲,从不愿从云端降落。
做保姆第一天,刘虹便萌生退意。
倒不是活儿太累。
这些洗洗涮涮的工作,跟她平素在家的日常差不多,做起来算不上轻松,但也不是太大的负担。对刘虹来说,这构不成多大的压力。
压力主要来自单华薇。
准确来说,她要找的不是保姆,而是下人。
保姆和下人,工作内容差不多,但本质是完全不一样的。下人带有“奴”的属性可以任意被主人打骂。保姆则不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跟主家是平等的。
拿人钱财,但用自身劳动换来,没有低人一等之说。
单华薇那种刻意为之的“主人”气息,常常令刘虹哭笑不得,有心要回怼几句,又觉得不太合适。
忍到睡觉,缩在那张 90 厘米宽的小床上时,压抑勾出了内心愤懑。刘虹甚至想马上收拾行李走人,回到自家那简单的房子里去,它虽然不比大平层,可那张一米八的大床,却是任由自己翻来覆去随意翻腾的。
那代表自由。
而自由,本就是个极其难得的词儿。
踟蹰间,进来一条信息。
是老吴发的。
他给她分享了一篇文章,文章不长,通俗易懂,核心意思是劝解老年人,凡事都要看开、想开,开开心心过晚年。
但这一刻,刘虹是想不开的。
她把自己的见闻添油加醋,跟老吴吐槽了一通,末了恨恨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皇太后呢!我不想干了,可想想又舍不得这份工资。”
老吴安慰她:“你就当看笑话吧,实在不行,再走不迟。反正,不用委屈自己。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好,那我听你的。”
刘虹宽慰了些,心头的气也顺了不少。
事实上,她就是想有个人聊聊天,听她把烦心事说一说。如此,烦恼困难似乎也会化解大半,再好好睡一觉,明天便是崭新的一天。
遗憾的是,杜伟龙很少愿意听她唠叨。
刘虹那些牢骚一起,他就会顺势躲到阳台,或者干脆逃出出门,暂时远离那些无休止的婆媳纷争与家庭琐碎。他不在意妻子内心,已经满地狼藉。
倒是老吴,愿意当个真心实意的倾听者。
刘虹倒完苦水,心中松快不少,身体的疲乏也迅速涌上来,将她包裹进睡梦中。
必须赶紧睡,因为第二天早上得 6 点起。
单华薇明确发出命令,7 点准时早餐,得准备中西两种食物。因为这是一天中,儿子唯一在家享用的一顿。
早餐很丰盛。
有燕窝粥、水煮鸡蛋、现烤面包片,热牛奶、凉拌小菜,还有鲜切的橙子和苹果拼盘。
以及一杯浓浓的黑豆浆。
这是头一天夜里,单华薇开出的菜单。
刘虹窝在厨房里,留下一片面包一个鸡蛋一小袋咸菜,就着开水吃得不亦乐乎。可就在她一口吞下蛋黄,咽得有点费力时,餐厅里传来怒喝声:“专门给你打的黑豆浆,你干什么不喝?”
是单华薇的声音。
紧接着,周静伊低声解释:“我实在喝不下了,今天不想喝了。我的例假很正常不需要调。不喝黑豆浆,我也没有任何问题,我能自然怀孕!”
声音很低,但委屈和不满都赤裸裸的。
不知道那杯黑豆浆,她喝了多久了。
刘虹摇摇头,又轻轻往前走两步,以便把这八卦听得更清楚些。
这杯黑豆浆,是专门为周静伊准备的。
据说黑豆富含黄体酮,是天然的备孕佳品。单华薇得知,便要求儿媳妇每天一杯为受孕做好准备。
年近八十,她对孙儿孙女儿的渴望与日俱增。
当然,她有其他孙儿孙女。
可她更渴望贾正云的血脉,毕竟,这是家中最有出息的孩子。她本能地认为,贾正云的孩子,还能更上一层楼。
但周静伊偏偏不爱喝豆浆,也不爱吃这些所谓的养生早餐。
她厌恶那股子豆腥味,也厌恶淡而无味的白水鸡蛋和养生粥。她还很年轻,口腔和肠胃都壮实,更偏爱那些口味浓烈的美食。
可婆婆和丈夫都不喜欢。
他们都不年轻了,偏好清淡的绵软的饮食。无奈,周静伊只得尽可能地迁就。
至于黑豆浆,她坚持多日,今天忽然有些忍不下去了。情绪上来,忍不住把黑豆浆一推,暗暗跟老婆婆较劲儿。
单华薇把眼皮微微一抬,嘴里只蹦出短短一个字:“喝!”
“喝吧。”
贾正云的语气倒平和许多,他刚刚吃完面包片和水煮蛋,正慢条斯理地擦手,“让你喝这个,是为你好。实在不行,就喝中药。”
或许是做惯了领导的缘故,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总能在三言两语间,便把小娇妻震慑住。
周静伊不再说话,只端起豆浆,定一定神,不声不响全部喝完。
那天买菜时,刘虹竟意外发现周静伊偷吃。
是真正意义上的偷吃。
她坐在菜市场边一家苍蝇小馆里,正端一碗面条,呲溜呲溜吃得香。即使有一段距离,也能瞧出那大碗中的面条红艳艳的,想来是加了不少辣椒。
刘虹只觉得好笑。
思忱片刻,她走进小馆子,在周静伊对面坐下,笑盈盈问:“好吃吗?”
“好吃!”
周静伊本能地应一声,抬头去看,尴尬和惊慌同时出现在脸上。手也下意识地扯了纸巾,迅速往嘴巴上擦,言外之意是,我不吃了。
“没事儿,吃吧。”
刘虹笑笑,扬声喊道,“一碗酸辣面,加辣!多加辣!”
这波操作倒让周静伊意外,一时间,她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只怔怔望着刘虹,筷子也在犹豫。
刘虹不以为然:“吃碗面而已,你这么怕你婆婆?不过你这婆婆是真矫情,弄得跟老佛爷似的,连你吃什么都要管!啧啧啧!我告诉你,我婆婆跟你婆婆差不多大,也很难伺候!”
话说着,面条端上来了。
刘虹抄起筷子,把面条拌一拌,当即大快朵颐,啧啧称赞:“好吃!比你家那些早餐好吃多了!还是你有眼光!”
一番话听完,周静伊基本能确定了,刘虹跟自己,是站在同一战壕的人。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唉,烦死了,我这婆婆真的是,醉了。”
筷子又重新在面碗中搅和,周静伊大口吞咽,面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但内心畅快了不少,她发现,刘虹跟她,竟然是某种程度上的知己。
比如,她们可以一起吐槽婆婆。
不过,刘虹很快便转移话题,说到周静伊肚子上去:“怎么?是怀不上吗?上医院查过没?是不是你那老公的问题?”
她快人快语,说话很少过脑,嘴巴也比大脑快一步。不经意间,该说不该说的都出来了。
周静伊的脸僵了一下,又勉强笑道:“不知道是谁的问题。”
(闲不住的婆婆,到儿媳闺蜜家里做保姆,渐渐跟儿媳闺蜜成了忘年交。但她并不知道,女主人跟儿媳妇的关系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