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这个半新不旧的小区,只剩路灯孤零零站立。从窗外望出去,几乎所有人家都熄了灯。
杜轩蹙眉,望着鼻涕眼泪抹一脸的母亲,心疼也心塞。
“到底怎么了?今天我结婚,你们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非得这么闹?你大半夜跑过来,让安妮怎么想?”
刘虹这才奋力抽了抽鼻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把原委一一说清。
她确实跟黄三妹吵了一架。
原因是那只手镯。
从婚宴回家,黄三妹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话里话外地嘲讽刘虹,暗示她交出手镯。
刘虹不甘心,也回呛了几句。
战火就这么烧起来了。
更要命的是,吵到中途,杜伟玲来敲门,她迅速与母亲结成同盟,集中火力面对嫂子,直截了当要求她交出手镯。
杜家母女认为,那不是属于刘虹的东西。
“你配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么贵的手镯,你好意思收着吗?你算老几?”
杜伟玲是个粗鄙的乡村妇人,吵起架来,什么难听话都往外说,根本顾不上什么亲情不亲情。
那只手镯,价值未知。
而未知就能让人产生种种幻想,把这只手镯的价值往高里估。所以,杜伟玲也想分一杯羹。
她生了两个儿子,但都没多大出息,生了孩子丢给她和老伴儿。老两口养得精疲力尽,对钱的渴望从不掩饰。
母亲的传家宝,怎么都该有自己一份儿。
刘虹毫不客气对骂。
“该撒泡尿照照的是你!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妈住院的时候你死到哪里挺尸了?看到手镯你活过来了?做梦吧你!”
三个女人一台戏。
三个有仇的女人,演的就是一出大戏。
为一只手镯,婆媳姑嫂撕破脸,吵到鸡飞狗跳,甚至引来邻居投诉。
此时,刘虹已精疲力竭。
今天是儿子的大喜之日,她忙忙碌碌招呼亲友,处理各种各样的琐事,一张脸也始终笑着,绷得如面具一般。好不容易走完流程,她只想冲个澡,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可婆婆和大姑子都不肯放过她,大有不给镯子誓不罢休的架势。
吵累了的刘虹,最终还是把微弱的希望投向丈夫。她望着杜伟龙,咬着牙齿,一句一顿问道:“你觉得,我该不该拿这个手镯?自从嫁过来,我伺候全家老小,没有功劳有苦劳!”
她巴望着丈夫能为自己撑一撑腰,好光明正大地,把这只手镯收入囊中。
万一它真是无价之宝呢?
就算不是,也断没有出嫁了的女儿回娘家抢夺的道理。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轮不到大姑子来说三道四。
可这次,杜伟龙依然让她失望了。
他低着头,吭哧吭哧的,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来:“这是妈的东西……”
后半句他没说。
但刘虹听出潜台词了。
黄三妹的东西,理应由黄三妹自己做主。她愿意给谁,那是她的自由。
这番话,彻底伤了刘虹的心,也彻底将她激怒。矛头调转,她开始激烈地责骂丈夫。
她这一骂,黄三妹不干了,杜伟玲也不干了。
最终,夫妻矛盾扩大为家庭矛盾,新仇旧恨掺在一起。刘虹孤军奋战,成为众矢之的。
很显然,她始终被排除在杜家之外。血缘关系如铜墙铁壁一般筑成墙,她根本无法穿透。
吵到后来,刘虹的泪水已流得满脸都是,几乎要把双眼都糊住了。
疲累伴着绝望,促使她拔腿而逃,远远躲开这群姓杜的人。
可跑出家门,又不知何去何从。
开房是断断舍不得的,一两百块睡一夜,那简直是抢钱。更何况,刘虹走得匆忙根本没想到要带身份证。
露宿街头睡公园?
那也不行,这点体面,刘虹还是要的。再说了,露宿街头,终究不安全。
思来想去,只能去敲儿子的门。
在潜意识里,刘虹觉得,儿子已自立门户,能够收留受了委屈的老母亲。哪怕真的闹到离婚,自己也不是无处可去。
妈妈跟着成家的儿子过活,本就天经地义不是吗?
当刘虹抽抽噎噎讲完前因后果,杜伟龙的信息也来了,是发给儿子的。确认老伴儿已到达儿子家中,老头儿便不声不响,没再询问半句。
夜已经深了,杜轩只得安抚母亲,让她在小房间里歇下。
安顿好母亲再回房,尤安妮已经睡熟了。不知道母子俩的谈话,她有没有听见,有没有意见。
第二天一大早,尤安妮醒来,迷迷糊糊往外走,却见餐桌上整整齐齐摆了三碗面,刘虹正笑眯眯望着自己:“起床了?快来吃早餐,妈都给你们做好了。是轩轩最爱吃的番茄鸡蛋面,快尝尝。”
尤安妮愣了一下,迅速在脑海中搜索记忆,这才想起昨夜的夜半敲门。
望了望那一桌面条,她有些尴尬。
她不爱吃番茄鸡蛋面,甚至有些讨厌,但还是缓缓慢慢地,坐了下来。
餐桌上,刘虹委婉暗示,自己想在儿子家中住下。
“你们小年轻,哪里过得了日子哦?妈妈在,家务就全包了,你们只管安心上班,回来就能吃上热乎饭。”她笑盈盈的,望望杜轩,又望望尤安妮,满脸慈母样。
尤安妮没说话,只低着头,一根一根挑着面条吃。
在这个问题上,她的任何发言都不合适。
拒绝吧,伤婆婆。
同意吧,伤自己。
干脆把难题留给杜轩。
那种头大如斗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了。最爱的番茄鸡蛋面,已经不香了,杜轩放下筷子,面色沉重:“妈,你真要离婚?这可是大事,你得考虑清楚!”
“考虑清楚了!”
刘虹毫不犹豫,恨得牙痒痒,“你爸和你奶奶你大姑,简直不是人!与其伺候他们,还不如伺候你们!至少,你是我生的,我心甘情愿!”
她不知道的是,一句“伺候”,立刻触到了尤安妮的敏感神经。
自己这位婆婆,或许就是传说中最典型的付出型人格。毫无疑问,她是爱家人的尤其爱自己的儿女,愿意为他们倾尽一切,付出所有亦不在话下。
可这种付出,往往不是不求回报的。
她要回报。
她甚至会以付出为要挟,要求儿女按照她的意愿来。至于儿媳,那就更不用说了她很可能还想把儿媳改造为跟自己一样的女人。
尤安妮兀自想着,却又听婆婆开口。
“是不是小尤不欢迎我住过来?你放心,我不白住,我能给你们干活,所有活儿我都包了!等你们生了孩子,我也包了带孩子的活儿!”
刘虹拿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尤安妮。
祈求是真的,施压也是真的。
她想跟儿子住在一起。
大半生走过来,自己始终是外人,无论怎样奉献怎么付出,都没能赢回杜伟龙的半点怜惜。婆家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她们从未视自己为一家人。
也许,只有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才值得掏心掏肝。
好在杜轩结婚了,有家了。她愿意跟过来,照顾小两口饮食起居,组成另一个崭新的家庭。
至于丈夫和婆婆,爱咋咋地。
不过,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90 后小夫妻,早就对大家庭无感了。具体到尤安妮身上,她赞同婚姻是男女双方从各自的原生家庭退出,再由两个人组成崭新的小家庭。
对这个小家庭而言,双方父母都是亲戚,并不是亲人。
这种观念,想必刘虹无法接受。上一代人生了男孩,大多会本能地,把儿子家当作自己家,所以要贴补吃穿用度、帮着带孙子孙女,活成发挥余热的螺丝钉。
皮球踢过来,尤安妮没作声。
她继续扒拉着面条,没说话,也没跟婆婆眼神对视。
杜轩急忙解围:“怎么是安妮的问题呢?这是你跟我爸的问题。再说了,这么大年纪了,还离什么婚?妈,我知道你委屈,我会跟爸爸谈跟奶奶说,让他们对你好一点。”
他偷换概念,转移矛盾。刘虹住进来,绝对是鸡飞狗跳矛盾重重。
他和尤安妮的婚姻,势必会受到影响。
而另一方面,他也盼着父亲能柔和些、对母亲好一些。温馨美好的原生家庭,谁不向往?
虽然他已经成年,已经结婚。
刘虹黯淡下来。
她听出儿子的意思了。
这个小家庭,并不欢迎她。
儿子甚至不愿让儿媳说那些拒绝话,他自顾自揽过任务,把坏人一口气做全了。那一瞬间,她忽然很羡慕尤安妮。
若杜伟龙对自己,能有儿子对尤安妮一半好,也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了。
她自嘲一笑,扒拉完一碗面条,又把厨房收拾干净,这便出了儿子家门,直通通往女儿所住的酒店而去。
见了杜娟,眼泪再也绷不住了。
刘虹坐在那个小小的会客厅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述说委屈,连同对女儿的亏欠和思念,也一并往外倾吐:“当时,是你奶奶重男轻女,非要把你送给你大姑养。妈妈没有一天不后悔,是妈妈对不起你……”
喋喋不休,絮絮叨叨,把陈年往事翻来覆去地说。
杜娟面无表情地听,并没有刘虹想象中的同仇敌忾。
等她把陈芝麻烂谷子罗列完,杜娟才淡淡道:“我支持你离婚,离吧。反正你和我爸,也算不上什么恩爱夫妻。”
如此直接,倒让刘虹大吃一惊。
在她的认知里,父母离婚会对子女造成伤害,就算成了人、结了婚,也不愿父母分开,不愿家庭破碎:“我跟你爸离婚,你没有意见?”
她试探着问女儿,心里却有些莫名的难过。
杜娟扭过头:“那是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做主就好,我没有意见。”
失落忽然席卷而来,刘虹绞着双手:“可是离了婚,我该去哪儿呢?你弟弟他们,不欢迎我去住的。娟娟你看,要不妈妈跟你去广州,妈妈照顾你,好不好?”
母亲的想法,杜娟无法理解。
她独立惯了,自从高中住校,便习惯独来独往,一个人完成所有事。对父母,并没有太多依恋。
至于婚姻和家庭,也不存在太多期待。
所以,她也拒绝了母亲。
“我是成年人,我不需要你照顾。离婚又怎么样?你有退休工资,实在闲得慌,你还可以另外找工作。房子嘛,要么给你,你给爸爸一笔钱。要么让爸爸给你一笔钱,你再租个房子,也不用伺候家里老老小小了,生活不会太差。跳广场舞也好,旅游也罢,总能找到些乐趣。”
这一次,杜娟难得地说了一大段话。
母亲的不易,她看在眼里,偶尔也会为她不值。如果母亲想要离婚,她是举双手双脚投赞同票的。
但前提是,父母离婚,不影响她的生活。
她也从没想过,要让父母走进自己的生活。说实话,她早就把自己当成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可女儿一席话,非但没让刘虹安下心来,反而有惹出两眼泪花:“我一个人,怎么过呢?”
“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杜娟神色平静,仿佛这是芝麻小事。
但刘虹不同。
在她心里,离婚无异于天崩地裂。她在农村长大,民风闭塞,对“离婚”难免戴着有色眼镜,后来即便进了城、有了工作,可刻在骨子里的,依然是年少时接受的观念。
婚姻和家庭,是一个女人立足的必要工具。
丈夫和孩子,总得拥有其中一个。
刘虹开始哭,哭自己命途不济。
“我还想着,跟你弟弟他们住,好歹有个照应。他们还年轻,过日子不容易,我跟过去,买买菜打扫打扫总是可以的。他们一回家,就能吃热乎饭,也不用操心家务。我也不用他们养活,我还倒贴,怎么就是不行呢?你说,是不是小尤不愿意?轩轩是我生的,他怎么会不愿意跟我一起过呢?我还打算给他们带孩子呢”……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到最后,身子和心,包括面部五官都在一同颤抖。
杜娟看着母亲,有些恨铁不成钢。
“人家就是想过二人世界,人家跟你的婚姻观不同。你又不是没有退休工资,何必呢?女人要独立!不管是收入,还是精神!”
她忽然发现,自己这五六十岁的母亲,其实并不算一个真正的成年人。
她无法独立生活,哪怕一眼看上去,她是个彪悍而精明的老妇人。
意识到这一点,杜娟顿时没了劝说的欲望。
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尤其是对五六十岁的人来说,许多东西已刻进骨子、融进血液,根本无法更改。
她站起身来收拾行李:“我是今晚 8 点的飞机,我打算洗个澡,跟高中同学见一面,差不多就得走了。”
这是逐客令。
刘虹听懂了弦外之音,怏怏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这时,杜娟的电话响起了,刘虹眼尖,一眼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华盛洋。
瞧这名字,应该是个男的。
刘虹顿时挪不动步子了,她想听听看,这位华盛洋是何方神圣,是不是杜娟的男朋友。
第六感强烈起来,她觉得,此人应该就是杜娟的男朋友。
这次,她没猜错。
华盛洋确实是杜娟的男朋友。
去年秋天,杜娟在一次出差中偶遇华盛洋。当时在飞机上,两人的位置相邻,开始也只礼貌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飞机升至高空,杜娟随意拿了本书出来看。华盛洋扭头看到封面,又惊又喜:“你也喜欢李渔?”
李渔是清朝人,文学家,但相对小众,写的都是些吃喝玩乐的小事情,剧作也偏好男欢女爱,从没在中小学语文中出现过。看到眼前人露出惊喜之色,杜娟也有些意外。
意外里,也夹杂着高兴。
毕竟,对方气质不俗、衣着得体,年龄似乎也跟自己差不多。
得遇知音,路途也就不寂寞了。
两人从李渔延展到唐诗宋词,一路相谈甚欢,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到了下飞机时,便自然而然留了电话号码。待返回广州,华盛洋发起追求攻势。
杜娟犹豫了几天,便也同意下来。
这个名叫华盛洋的男人,是广州土著,大杜娟一岁,在银行上班,收入不算低,早已备下房子车子。
从硬件来看,二人旗鼓相当,彼此都是恰到好处的结婚对象。
当然,软件也不差。
他们兴趣相同、爱好相投,算得上三观一致。吃得到一起、聊得到一起、玩得到一起。
唯一的矛盾点在于:杜娟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但华盛洋,却渴望组成家庭,生儿育女。
新年时,他求婚了。
杜娟拒绝,她明确表示,自己对结婚全无兴趣:“咱们分手吧,我不想耽误你。你应该找个志同道合的姑娘,去过你喜欢的日子。”
这倒让华盛洋始料未及。
他没想到,好端端求个婚,竟会招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当然,他是舍不得就此分开的。
所以,最后是华盛洋退步妥协:“好好好,那就不结婚,好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当然,不结婚只是权宜之计。
华盛洋的想法,是慢慢软化,先摸透杜娟不愿结婚的原因,再对症下药,最后手挽手进围城。她是理想中的结婚对象,他不想轻易放弃。
好在,他有这个信心,也有决心。
一个月后,他又提出,要带杜娟见一见家人。为了打消杜娟的疑虑,甚至还找了两个朋友作陪,营造一种随意家宴的感觉。但杜娟断然拒绝,根本不愿出现在华家众人面前。
至于她的原生家庭,也从不提起。
哪怕华盛洋拐弯抹角问起来,她也总是淡淡的一句带过,不透露只言片语。
4 月底,机会终于来了。
在一次晚餐中,杜娟不经意道:“劳动节我得回家一趟,我弟弟结婚。”
“是吗?那咱们该准备点什么礼物?”华盛洋暗自惊喜,不动声色接过话,又顺手给杜娟夹菜,仿佛他跟着去,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杜娟的神色又淡下来:“我一个人去就行,礼物我会准备。”
“不好吧?我这做姐夫的,怎么能连小舅子的婚礼都不参加呢?这可是人生四喜之一,我也想见证你弟弟的幸福时刻。”
华盛洋笑嘻嘻的,极力表现出轻松模样来。
杜娟不说话了。
她低头吃菜,默不作声。这份沉默被华盛洋当作默认,但杜娟的意思,是拒绝。
她不愿结婚,又怎么会把华盛洋带到一众亲戚面前呢?
定了机票独自回家,杜娟没跟华盛洋打招呼。
这一点,令华盛洋不满。
婚礼当天,他打过电话来,语气不悦:“你就这么不愿意让我见你的家人?这段感情,你不是认真的吗?你不想跟我有结果吗?”
他显然是真的生了气,情绪毫不掩饰。
当时,杜娟正坐在新娘尤安妮身边。
见尤安妮知趣起身,借故走开,杜娟才压低声音道:“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一个人就行。这是我家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跟我没关系?哈,那我是自作多情?”
华盛洋自嘲,鼻腔里哼出一声来。这一瞬间,他沮丧而挫败,甚至萌生退意。他发现,自己融化不了杜娟心里的坚冰,也不能真正走到她的心里去。
虽然杜娟出发前两天,他刚刚到过她的身体里去。
都市人的情感,不就是这样吗?
打开一个人的心,比打开她的身体难多了。
杜娟没有解释,只淡淡一句:“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不说了,挂了。”
她爱华盛洋吗?
谈不上。
喜欢是有的,毕竟灵魂能够共振,一起吃饭聊天睡觉都很合拍。但若说要把下半生跟他紧密相连,那并非杜娟所愿。
准确来说,她不愿意和任何一个男人共度余生。
活在父母的相处阴影里,杜娟对婚姻并无信心,也不愿面对婚姻带来的种种变化和琐碎。她更愿意独自过活,偶尔谈谈恋爱,不成为彼此的束缚。
等哪天倦了,默默走开就是了。
反正,她完全不必依附男人跟婚姻而活。
狠话说过,华盛洋立刻就后悔了。
所以第二天,他又殷勤地打了电话过来。
杜娟没忌讳,当着母亲的面接电话:“嗯,今晚的飞机。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太晚了,你好好休息。”
她面色平静,无风无浪,没有任何起伏。
事实上,她已经做好分手的准备了。
她跟华盛洋,并不是一路人。他们的三观相合,只局限在小范围内,对于人生大事,两人的看法存在根本矛盾。
可刘虹,却本能地察觉到,女儿的姻缘近了。
“男朋友?”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又立刻加上一句,“我觉得他挺好的,还想着接你,可以考虑。等有时间,带回来让妈妈看看!”
说话间,刘虹的情绪已发生 180 度大转弯。
她从要不要离婚的低气压中挣脱,满心满脑考虑着的,都是女儿的婚姻大事。她恨不得立刻问明白,对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做什么工作,挣多少钱,有没有车和房,父母有没有退休金……
但杜娟没给她机会。
她扭头望刘虹:“接我一趟,就是对我好?你知道爸爸为什么对你不好吗?你太容易满足,太容易糊弄!”
这句话却如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
刘虹愣住,反反复复咀嚼着这些话,直到跟余美贞见面,才品出一丝味道来:“娟娟说得对,是我太给他们脸了,他们才敢这样欺负我。我决定了,离!没有他们,我也能活下去!”
这番豪言壮语,余美贞却不太信。
不过,她不好扫老姐妹的兴,只转移话题道:“要不要一起去旅游?我们厂这几个没老伴儿的商量了一下,决定跟团去玩一玩,团费不高,一千来块。夕阳红旅行团,去不去?”
“去!”
这一次,刘虹回答得毅然决然。
她准备辞掉工作,把什么债务什么责任通通抛开,管他的,先让自己快活起来再说。
(婆婆受够了气,自顾自跟着老闺蜜出门旅游。她走了,婆家彻底乱了套,这婚,到底能不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