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天宝时期历来被称为中国古代的黄金盛世,而安史之乱又赋予它一个非同寻常的结尾,成为唐代由盛转衰的拐点。对于始终处于这个时代风口浪尖上弄潮的唐玄宗李隆基,历来虽然褒贬不一,但对他在造成安史之乱上所负的历史责任史家却没有多大分歧。《旧唐书·玄宗纪》“史臣曰”归之于“用人之失”,范祖禹在《唐鉴》中则归之于“置相非其人”。而欧阳修在《新唐书·玄宗纪》赞中则认定是“败以女子”,似乎是重谈了“女祸”的老调。看其下文:
方其励精政事,开元之际,几致太平,何其盛也!及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不足为其乐,而溺其所甚爱,忘其所可戒,至于窜身失国而不悔。考其始终之异,其性习之相远也至于如此。可不慎哉!可不慎哉!
欧阳修并没有把责任完全推到杨玉环身上,而是归之于皇帝的“侈心”,实际上是企图从皇帝本人身上探寻一代盛衰治乱的终极原因,得出必要的历史教训,以贻示后人,其用心亦可谓良苦。
唐玄宗多姿多彩、起伏跌宕的一生,不仅是历代史家思考的问题,也是当时公众议论的热点。唐人元稹在《行宫》一诗中写道:“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由于唐代文化开放,环境宽松,诚如宋人洪迈在《容斋随笔》续笔卷二中所说:“唐人歌诗,其于先世及当时事直辞咏寄,略无避隐,至宫禁嬖昵,非外间所应知者,皆反复极言,而上之人亦不以为罪。”这就使诗人文士写玄宗的野史传说、趣闻逸事几成风气。在众多的相关作品中,最为著名的当数自居易的《长恨歌》。《长恨歌》开篇“汉皇重色思倾国”就点出了谴责的主题,但在客观上,诗人把唐玄宗与杨玉环的爱情写得缠绵悱恻,感人至深,从而使唐玄宗在人们心目中成为对爱情忠贞不渝的象征,淡化了对他的谴责。唐玄宗杰出的艺术才能和对发展唐代乐舞的巨大贡献,使戏曲艺人把他推为梨园祖师,不仅给他戴上了艺术家的桂冠,而且尊奉他为戏曲艺术之神,加以顶礼膜拜。从这些情况看,在民间,对唐玄宗更多的是宽容,他的形象更多的是一位风流皇帝,而不是一个圣明或昏聩的皇帝。
然而,唐玄宗毕竟是一位影响中国历史发展长达半个世纪的皇帝。尽管这半个世纪是以战乱的噪声戛然而止的,但它的旋律是生动欢乐、富丽辉煌的,是一段充满魅力的华彩乐章,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唐玄宗的功罪是非到底应该怎样评说,他的一生行事又给我们一些什么样的启示,与他相关的许多历史人物应该怎样评价,人们已经不能满足于历代史家的评说、文士的咏寄和民间的传说,需要做出新的探索。我们这本小书,就是诸多探索中的一种。
这本小书成稿于三十年前。当时,我们都对唐玄宗及其时代感兴趣,常在一起“闲坐说玄宗”。后来,在《隋唐历史文化丛书》主编张玉良、胡戟二位先生的鼓励和督促下写成此书,并于 1989年由三秦出版社出版。书中 1—13、15、17 诸节由阎守诚执笔,14、16、18—24 诸节由吴宗国执笔,阎守诚对全书进行了加工整理。
使我们感到欣慰的是,三十年来,读者没有忘记我们的这本小书,韩国的学者还把它译成韩文,作为学生的辅助教材。2009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和台湾联经出版社先后再版这本书。现在山西人民出版社又给了这本书再版的机会,在此,我们深表谢忱。
虽然这些年来,关于唐玄宗及其时代的研究有了不少的进展,但我们在这本小书中所持有的对相关人物和事件的基本看法,并没有变化,因此,我们没有进行大的改动,只在个别地方做了一些文字上的修改。回忆我们写作的初衷,是想在《隋唐历史文化丛书》要求的有限篇幅(一般 15万字,最长不超过 20万字)内,勾勒唐玄宗一生的大致轮廓,并陈述我们对一些相关问题的看法,应该说,没有涉及的问题还不少。我们所写内容力求做到务实求真、深入浅出,既有学术性,也有可读性;既能面对专家学者,也能面对一般史学爱好者。本书是否有悖我们的初衷,欢迎大家提出宝贵的意见,但也希望对它不要求全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