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死崇祯的终极原因是气候

崇祯之死的根本原因是“气候变冷”，有什么证据？

先看中国历史上的气候变化。图 2-2 是将全球气温百万年来的变化和“小冰河期”做比较的统计。图 2-2 共有三幅，分别将元明之际的“小冰河期”气温放在“一百万年”（a图）、“一万年”（b图）、“一千年”（c图）的时间框架观察。明朝所遭遇的“小冰河期”（Little Ice Age），尤其 1580—1644 年冰河期不仅是千年极寒，在 1 万年里也排第二，在 100 万年里也能排进前六至七位，可谓人类进入文明后最寒冷时期。明崇祯皇帝偏偏是这个时期的领导者，可谓倒霉透顶。

图 2-3 显示的是自唐朝到清中期中国年平均气温的波动，竖轴代表中国历史上气温的波动平均值，进入元朝气温就开始波动剧烈，导致中原灾害频仍，民不聊生。明神宗万历年间气温连续快速下降，明熹宗执政时，气温更不稳定，灾害频繁，可他偏偏委任宦官治国。当熹宗传位其异母弟朱由检时，大明帝国已千疮百孔、风雨飘摇（天启七年，1627 年，年号崇祯）。此时在辽东，努尔哈赤率领八旗兵已攻下沈阳城和广宁城；在陕西，关中农民王二举起造反大旗，攻城略地，气势盛炽；在西南，川贵土司发动一轮又一轮叛乱，甚至一度攻占重庆……

但与哥哥对权力几无兴趣不同，这位 16 岁的少年天子发誓要像先祖洪武帝和永乐帝一样干一番事业，在大臣们所给的“乾圣”“兴福”“咸嘉”“崇祯”四个年号中，朱由检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崇祯”，它代表着对帝国幸福美满的祈愿。即位之初，他大力铲除阉党，将魏忠贤、客氏及其党羽斩杀殆尽，肃清朝纲。他勤于政事，厉行节俭，平反冤狱，踌躇满志，意欲再造大明辉煌。如他在位的 17年，紫禁城里没有新建过宫室，连皇后都要亲自织布裁衣，带头勤俭持家。

可老天爷仍偏偏与他作对——自即位第三年开始，气温连续大幅下降，1644年降到中国数千年的最低点，也就在这一年，李自成攻入北京！一个月后，李自成率军出京进军山海关，讨伐吴三桂及其辽东铁骑，可惜在吴三桂兵力难支之际，半路杀出多尔衮率领的清兵襄助，导致大顺兵马兵败一片石。李自成仓皇撤退，草草在北京做了几天皇帝，就出逃了。多尔衮率领八旗军轻而易举地入主北京，中国迎来又一次改朝换代，此时是清顺治二年（1645）。可见，老天爷同样不喜欢李自成的乌合之众（因其军中明降将、降卒甚众）。

那么，老天爷对年轻天子到底有多狠心呢？自崇祯元年（1628）起，中国北方大旱，赤地千里，寸草不生，《汉南续郡志》记，“崇祯元年，全陕天赤如血。五年大饥，六年大水，七年秋蝗、大饥，八年九月西乡旱，略阳水涝，民舍全没。九年旱蝗，十年秋禾全无，十一年夏飞蝗蔽天……十三年大旱……十四年旱”。崇祯朝以来，陕西年年有大旱，百姓多流离失所。

为节约开支，裁撤驿卒，培养了自己的掘墓人。崇祯二年（1629），他刚即位不久，国库已入不敷出。此时，驿递已成各级官员旅游的免费服务，勘合 也被用于买卖，中饱私囊。御史毛羽健上书说“驿递一事，最为民害”，刑科给事中刘懋指出，今天下州县困于驿站的约十之七八，而驿站用于公务的仅十分之二，用于私事者占十分之八，裁撤驿站年可省几十万两白银。正为财政伤脑筋的崇祯帝立马下旨裁驿，对滥竽充数、贪污受贿者概不赦免。第一年财政节省 68.5 万余两银子。陕北驿站被裁撤的驿卒中就有兵士李自成。驿卒本为养家糊口而当差，失业就相当于失去活路。巧合的是，当年陕北大旱，田畴无收，失业驿卒生计无着，转身加入农民起义队伍，李自成身处其中。据说，他决定起义时，插箭入土，深拜表说：“若可做皇帝，雪与矢齐；不然，则否！”漫天大雪飘然而下竟没过箭羽，谶言咒语果验！他四处搏杀，继高迎祥成为起义军领袖，号称“闯王”。“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在江湖狂欢的呼号中，天下骚动！

崇祯三年（1630）陕西又大饥，巡按马懋才在《备陈大饥疏》说百姓争食山中的蓬草；蓬草吃完，剥树皮；树皮吃完，只能吃观音土，最后腹胀而死。崇祯六年（1633），“全陕旱蝗，耀州、澄城县一带，百姓死亡过半”。

因为气候变冷变干，冷暖无常，民间灾害不断，农民起义频发，关外女真人建立的后金政权趁势崛起。可朝廷内部，又因处理问题优先级不同，党争不休，不能高效组织抗旱救灾，赈济饥民。明末，接连发生史称的“崇祯之渊”（1637—1643）：自崇祯十年（1637）开始连续七年大旱肆虐全国。旱灾之后，温度和湿度特别适合蝗虫繁育，蝗灾暴发，崇祯十年到十四年（1641）五个夏天，蝗虫来势凶猛，为元明两代所仅见。

旱区逐年由西北向东向南推进，旧旱区不见消解，新旱区又现，叠次严重；如四级以上的旱情，兰州持续四年；苏州和松江持续六年；沧州和太原持续七年；郑州和洛阳持续八年；西安持续九年；最严重的延安和榆林更是持续十三年……一般地，一个国家、家庭能有三年存粮就足够富裕了，可安度灾荒。若连续四年旱灾，家藏吃空，若政府救济不至，则听老天爷发落了！朝廷想赈灾如无粮可用，或反应迟缓，至有饿死于路，官民矛盾骤然而起。而长城边民也趁机转投敌人（如为保关内用粮，崇祯停供长城以北朵颜三卫的粮食，导致他们与女真人合作，带清兵冲破长城防线，劫掠京师），情况更加复杂。

百姓饥饿无食，便吃活物，连老鼠、野兔也不放过，造成疫病流行。崇祯十三年（1640），河北境内出现重大疫情，一种烈性传染病席卷大地，致病死率高。1641 年，河北疫情（腺鼠疫）传到北京。后来，腺鼠疫发展转化为肺鼠疫，疫情进一步加重，尽管采取了公共医疗卫生措施，但京城人口剧减 40%之多。1643 年，天津暴发肺鼠疫，日死亡数高达数百。之后鼠疫开始向南传播，到达山西之后又向周边传播，有地区百姓为躲避鼠疫全部逃走，又带来扩散隐患。这场瘟疫持续了四年之久，死亡者无数。

此时，内有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率起义军纵横中原，官兵则举兵镇压，官民相残，毫无价值地消耗帝国的精血（人口减少，粮食需求降低，人地矛盾减轻）。由于起义军纵横中原，一旦有瘟疫则易大范围传播，非死即亡（如李自成入北京城不到一月即出，与当时北京城暴发瘟疫有关）。在东北方向，女真人受严寒饥饿所迫也兵锋指向中原，先后六次冲击明朝关宁和长城防线，最远攻破济南。

崇祯年间，还有一个致命问题——白银贸易中断，造成全国性通货紧缩，市场全面紊乱，严重打击了商品经济发展。原来，明朝张居正执政时，采取“一条鞭法”，其背景是白银供应充足，相对便宜。可 1630 年以后，美洲白银产量下降；1639 年冬，2 万多名菲律宾华侨遭到西班牙人屠杀，导致经菲律宾流入中国的美洲白银大量减少。同年夏，日本德川政府决定禁止澳门商人在长崎贸易，曾给中国带来大量日本白银的商路也告关闭。1640 年河南灾荒之后，白银流入减少，加剧银钱比价崩溃：米价每斗 3000 钱，小麦每斗 2700 钱，商人有钱买不到粮食而备受打击。白银供给少，价格猛涨，激发民间囤积白银的欲望，市场上可供流通的白银更少，价格更高（经济学上称通货紧缩。崇祯帝岳父在起义军兵临城下，大明不保时，还爱财如命，勉强捐 1 万两白银，而李自成入城抄他家就发现现银58 万两）。有白银者，惜用。无白银者，难买到口粮。商品交换停滞，手工业经济崩溃。无白银流入的西北地区更为贫穷，税负折银的比率也水涨船高，农民更无力纳税，被逼到绝境（如原来一斗米可卖 1 两银子，此时只能换回 0.5 两，如果政府不及时减租，仍按旧率征收，那农民负担相当于加倍）。靠兵饷为生的官兵、政府职员甚至部分工商业者，也不好过。天灾推升了米价，同样的薪酬购买的物品大幅缩水，无以果腹，致使军队毫无战斗力，甚至官兵也加入劫掠的行列。

气候因素是大明敌手——清朝兴起的得力助手！若无严寒气候，努尔哈赤率领的女真人不可能有强大动力，亦难取得萨尔浒之战的胜利——万历四十七年（1619）三月初一，赫图阿拉地区（辽宁省新宾满族自治县永陵镇）异常寒冷，大雪封山早，本想四路合围努尔哈赤女真军的各路明军，不但没有消灭敌手，反被努尔哈赤分割包围，各个击破而大败，攻守形势遽转。再如，明天启六年（1626）正月二十五日，努尔哈赤率军趁严寒进攻觉华岛（今辽宁省葫芦岛市兴城市），岛上储藏明军粮草军需。可海面因严寒结冰，可行人马。守军尽全力破冰以阻挡清军。士兵手脚冻伤无数，可刚捣碎的海面再次结冰，如此反复，斗不过天意。清兵攻岛成功，尽斩明军，销毁岛上军需物资，明军不战自败了。觉华岛之战完全是气候决定战争胜负的战例！后来皇太极向西攻打蒙古诸部，朵颜部倒戈，引清兵奇袭喜峰口入关，也是气候恶化所致……

1643 年底，李自成在西安建立大顺政权，他本意消除山西方向的官兵威胁，稳坐关中盆地，割据一方。1644 年初，他率兵北伐，出乎意料的是，沿途官兵一击即溃，纷纷倒戈，听命大顺。其实，并非官兵不忠，实因他们生活无望，急于求食保命，足见当时大明财政已空乏到何种地步了。李自成越打反而负担越重，不得不继续北伐，以求解套。当他率领大军自居庸关进攻北京，为逃避养育官兵责任，他反复与崇祯帝谈判，要钱要粮，但求割据一方为诸侯。可惜，崇祯也手中无钱粮可支，几乎弹尽粮绝，谈判中死不让步！李自成大军攻破北京后，手下大将出于对官员贪赃枉法的认知，立即对朝中官员敲骨吸髓，虽然榨取银钱无数，可也失了民心，动摇了新政权的社会根基。李自成在北京停留仅一月余，便亲率大军前往山海关讨伐吴三桂，结果在一片石被阻击而大败，仓皇撤退入北京，只待八天，登基后火烧武英殿，匆忙撤出……

历史好像故意和大明、大顺王朝过不去。改朝换代次年，气温神奇般地回暖，瘟疫也莫名其妙地消失！据史学家不完全统计，明代万历和崇祯年间两次鼠疫大流行中，华北陕、晋、冀三省死亡人数不下千万。但令人惊讶的是：蔓延多年的鼠疫在清顺治二年（1645）后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华北各地风调雨顺，社会经济开始复苏。明朝万历年间从海外引进的红薯、玉米等高产作物，在明代没有被推广，但清代开始大规模推广种植，帮助解决了老百姓的温饱问题，造就了康乾盛世。“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天朝上国之风光！

有学者认为以白银为基础的货币体系崩溃是明王朝灭亡的原因，也有人认为明神宗万历皇帝 30 年不理朝政留下的后遗症、崇祯自己操作不当是大明灭亡的原因……其实，若无严酷气候捣乱，明王朝内部难以生乱，北方族群向南求生欲望不会那么强烈，白银匮乏终不致使经济系统崩溃！纵使白银短缺，明人也能发明新的交易媒介，减轻农民负担的方法，远不致改朝换代。

所以，逼死崇祯的终极原因是气候！明太祖朱元璋依赖元末的恶劣气候和黄淮河患，趁乱夺得天下，其后人又因气候恶劣而失天下，正应“奉天承运”“天理循环”的符应。近代以来，科学家们的系统、深入研究，加深了我们就地理环境对历史变迁影响的理解。 Fc8iEOMi6x9w3rj67XHJvtFgqmpxE1yKZHi0bDUyk0x0uYfI96B7J7xvlKpgPEX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