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延好不容易等到术后的丈夫睡了,她独自走下楼梯。这个时间已经比约定的晚了很多。她把去向告诉车夫时,只说了一个戏院的名字便上车了。医院门前的角落里,有个人力车行,被阿延叫来在门前等候的这辆车,在那个车行里算是最新的。
胶轮车驶出小巷后,笔直地顺着电车路向前奔去。车夫体力充沛的样子感染到阿延。她的身体在松软的座位上晃动着,同时心里也荡漾着柔和轻松的感觉。也是一种不顾一切排除缠绕在身边的繁杂琐事之后,直奔目的地时的一种快感。
阿延坐在车上,无心考虑家中之事。睡在医院二楼的津田的睡态给她提供了保证,保证她今天一整天都可以把他抛到脑后。所以她现在一点也不担心,只有即将出现的未来正随着她的人力车一起前进。其实,她对戏剧原本没多大兴趣,所以也并不担心迟到,心里只想着快点到达目的地。如同在新车飞奔中受到的愉快刺激一样,到达目的地时就更不必说了。
车子停在戏院茶室前面。负责接待的女侍走过来,阿延立即对她说:“我找冈本。”她的脑海里闪烁出了灯笼、布幌、白红假花等。等她从车上下来,那些装饰的色彩与光影便一下子展现在她的眼前。阿延还来不及看清那些东西,已有人带她穿过走廊向前走去。只不过一眨眼工夫,她就踏进了比想象中更加错综复杂、更多姿多彩的戏院。场内纵横交错地散布着各种艳丽的图纹,看起来像一片汪洋大海。当客室的侍者拉开剧场的门扉,向她示意从这儿进去的瞬间,阿延从缝隙中看到前方的感觉就是这样。对她来说这种感觉并不新奇,因为她本来就喜欢出入这种场所,但这种感觉又都能令她感到新奇。就像一个人穿过黑暗,又突然现身在明亮处,这种感觉能让她突然清醒过来。接着,她发现自己置身在这片海洋中的一角,于是她也化身成为眼前绚丽图案当中的一部分,同时,她那紧张的心底也升起一种自觉,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陷进眼前的那片海里。
包间里并没有冈本的身影,只有冈本夫人带着两个女儿。除了她们之外,剩下的空间足以容纳阿延。不过,两姊妹中的姐姐还是担心自己挡住了阿延的视线,便扭过头看着阿延,同时将身子倾向一边问道:“看得见吗,要不我跟你换下位置?”
“谢谢。这里挺好的。”阿延摇摇头。
“亲爱的,”阿延前面坐着的妹妹百合子是个左撇子,她左手拿着一个轻巧的小型象牙双筒望远镜,手肘靠在红布的栏杆上,脑袋转向后方说:“你来晚了,本来还想到你家去找你呢!”
百合子年纪还小,还不懂得自己应该问候阿延,并对津田的病表达关心,于是又问:“你有事啦!”
“是。”阿延只应了一声,便向舞台看去,那是两个女儿的妈妈早就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的地方。她刚一见阿延时,彼此无言地互相欠身致意,直到开演的拍子木敲响为止,两个女人都没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