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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穿和服大衣的小个子男人走进室内时，另一个穿和服短外套的男人恰好离开。小个子男人头上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他在距津田他们不远的位置坐下，并没有摘掉帽子，而是先扫视四周一圈，然后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本很薄的小册子。很长时间里，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册子思索着，他不把那件破旧的大褂脱掉，帽子也照旧戴在头上。但是他并没有把小册子看多久，很小心地收进了怀里，然后才开始喝酒，他不停地转动着眼珠，假装没看别人，其实正在打量其他喝酒的人。每次偷窥的间歇，他都从那短大褂的袖子里伸出手去抚摩鼻下那几根稀疏的胡须。
从一开始，津田和小林就佯装不在意地注意着这人。等到那个男人的目光跟他们相遇时，双方都毫无掩饰地从正面注视着对方的脸，小林稍微向前探了探身子说：“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津田一动不动，以不屑的口吻说：“谁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小林还是压低了声音道：“那家伙是个侦探哦！”
津田没有回答。比起小林，他的酒量要好得多。所以并没有像小林那么兴奋。
“你看看他那眼神。”
过了一会儿，津田微笑着，终于开口说：“像你这样胡乱咒骂上层社会的人，你还是小心点吧！”
“我又不是坏人！”
小林故意提高了音量，瞧着那个男人。
“我虽然长得这副德行，但我可是善良百姓的同情者。跟我比起来，你们这些假装高级的家伙才是大坏蛋，到底是谁该被警察抓走？你好好想想吧！”
戴鸭舌帽的人把头低了下去，小林只得对津田发火：“或许你根本不想把这些水泥木匠什么的当人看吧！”
小林说完，再度环视四周，偏偏没看见有什么泥工木匠。但他依然没完没了地唠叨着。
“比起你和侦探来，他们质朴地保持着做人的品质，不知道要强过你们多少倍呢。只不过他们的美好人格被贫苦的尘埃污染了。换句话说，他们是因为进不了澡堂才肮脏的，可不要小瞧他们哟！”
小林的语气听起来像为平民说话，其实是在为自己辩护。不过津田担心同他胡乱争论，伤了自己的体面，反而不好，所以他有意识地逃避争论，而小林却不依不饶。
“你不说话，是不相信我的话呀！看你的神色也的确如此。先这样，我就为你说明一下好了，读过俄国小说吧？”
津田一本俄国小说也没有读过，所以他仍然没有说话。
“读过俄国小说的人，尤其是读过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人一定知道，一个人，无论他身份多么卑贱，文化程度多低下，他偶尔还是能说出令人感动的话，也能像泉水般从心底流出真挚的感情。这是任何人都应该知道的，你觉得那些都是假的吗？”
“我没有读过他的书，我不知道。”
“我问过老师，他说那是谎言，还说作者只是故意把高尚的情操装进低劣的容器，刺激读者的情感罢了。也就是说陀思妥耶夫斯基只是碰巧成名了，无数人争相效仿，最后反倒把那些写作风格搞成了廉价的艺术技巧。我一点也不认同这种说法。听到老师这样说，我就恼火，老师不理解作者，尽管他年岁已高，也只是在书本中荒废光阴，我虽然年轻，却……”
小林越说越激动，泪水终于从他的眼中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