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纵然如此，桌上的气氛也一下变冷了。刚才大家还一直谈得很愉快，现在却像被关了闸，谁也不肯接津田的话茬儿说下去。

小林指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酒杯，低声问坐在他身边的真事。

“真事，你来喝一点尝尝。”

“太苦了，我才不喝。”真事一口回绝了。小林原本就没有想让他喝，因此哈哈大笑起来。真事也许以为有了个好伙伴，突然说：“我有一个一元五角钱买来的气枪，拿来给你看看吧！”

说完，他立刻起身，跑进里屋，把新玩具拿到饭厅。小林一看，知道自己不得不好好地称赞一下这个气枪，不然可就有点对不起人了。叔父和婶母看宝贝儿子高兴，有必要奉承几句。

“总是闹着要买手表、钢笔，埋怨他的老子没有钱，可真没办法呢！不过，这一阵子买马的事总算死心了，倒也不错。”

“马倒是很便宜，在北海道花上五六块钱，就能买到一匹好马。”

“别说的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

多亏了气枪，大家又都开口讲话了。婚事再度成为众人的焦点，内容却没有接着刚才被打断的那个话题，大家都在谈论，每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而且这种心情决定着每个人的态度。

“唯独婚姻这事才奇怪！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凑到一起，往后也并不一定会散伙。而当初吵着非要在一起的人，却不一定能白头偕老。”

婶母坦率地说着自己所见过的世俗婚姻。总之，她的这种态度并不是为了辩护什么，而只是想向大家说明她在张罗眼前这桩婚事时，也会给阿金找个可靠的对象。她的说明在津田看来是最不完整、也最不可靠的。先前，婶母怀疑他对婚姻的诚意，而津田却觉得婶母才对婚姻这件事缺少真诚。

“你刚才说的，是那些有钱人的借口啊！”婶母突然正色地对津田说，“又是要经过交往，要先订婚，这种奢侈的事情，对我们这种人家来说并没有必要。只要有人愿意娶，有人愿意嫁，就谢天谢地了。”

津田不愿意当着大家的面谈论阿金的事情，这对他来说并没有必要。现在只是因为婶母怀疑自己不真诚，而他想推翻婶母的质疑，才觉得自己不能不提醒对方也不够真诚。他歪着头，像深思着什么似的说：“我不是想要评论阿金的婚事，我只想知道婚姻大事被想得那么简单是否合适，我总觉得有点不够严肃。”

“可是只要嫁得心甘情愿，娶得心甘情愿，也就说不上什么不严肃。对吗？由雄！”

“问题是，两个人真的那么容易认定对方吗？”

“就是因为可以，我才会嫁进藤井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吗？”

“话是这样说，或许婶婶是这样，可是现在的年轻人……”

“过去也好，从前也罢，不都是人吗？一切都取决于自己的内心。”

“如果大家都能那样，也就不必争论了。”

“不管值不值得争论，事实证明我的做法是对的。有些人百般挑剔，结果娶了媳妇之后还不安分，比起那种人来，我就不知道要成熟多少倍了。”

叔父刚才一直忙着夹肉，此刻却像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似的，目光离开了菜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