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田听到叔父正在屋里和人谈话,又从拉门的缝隙瞥见一双客人的鞋子,于是他没有进去,转身向饭厅的回廊走去。从前叔父家曾请过花匠,但庭前既没有设栅栏门,也没有篱笆,在这同一块地方上,近日还新盖了一幢房子,用于出租,所以津田绕过厨房门,就可以到回廊的尽头。那有两三棵茶树,树身很高,但若当作影壁却又有些矮。津田穿了过去,来到那难忘的柿子树下,不出所料,立刻看到婶母的身影,婶母在拉窗玻璃里的侧影映入眼帘,他在外面叫了一声:
“婶婶!”
婶母立刻拉开了拉窗。
“你今天怎么来啦?”她对津田给孩子买了气枪的事也不道谢,只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津田。婶母已经四十三岁,她的态度里毫无矫情造作之感,有些时候,有些场合,她还会流露出一股摆脱了世俗客套的纯真,但她那种纯真却跟性感扯不上关系。津田竟暗自把婶母和吉川夫人放在一起对比,并且对双方的差异感到诧异,同是女人,并且年龄也不相上下,怎么会给人以如此不同的印象呢?
“婶母少些风韵了!”
“这把年纪,若还有什么风韵,那不成了疯子!”
津田在廊檐边上坐下,婶母也没有请他进屋,只顾着用烙铁熨烫着挂在膝盖上的红绸片。这时,一个叫作阿金的女孩从隔壁走来,手里拿着拆开的被褥。阿金向津田行了个礼,津田立刻跟她搭讪道:“阿金,还没有找到婆家吗?若是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个好人家吧!”
阿金和善地笑了笑,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她想给津田拿个坐垫来,津田用手势制止了,自己走进屋去。
“婶婶!”
“嗯……”婶母随口答应了一声。等到阿金把已经变凉的茶敷衍地端到津田面前时,婶母才把脸抬起来说:“阿金,你好好拜托一下由雄吧。他这个人比较热心,而且从不骗人。”
阿金并没有立刻逃离,只是有点不好意思。津田不得不开口说话了。
“婶婶可不是故意夸我呀,她说的是真的。”
婶母却不理会津田。这时,真事在里面放气枪的声音砰砰直响,婶母立刻侧耳倾听。
“阿金,你去看一下,那枪若是装上铅弹,那就危险了。”婶母的神色表示出来的意思是:干吗买这种多余的东西呢?
“没关系的,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不,不行。照他那种玩法,肯定会拿去打邻居的小鸡,不用问他,就把枪里的子弹给拿来。”
阿金趁机逃离了饭厅。婶母默默地把插在火盆里的烙铁拿了出来,把皱巴巴的绸子在膝盖上熨得平平整整。津田若无其事地看着,耳朵听着客厅里断断续续传来的谈话声。
“婶婶,客人是谁呢?”
婶母一怔,抬起头来说:“到现在你还没有听出来,亏你长了一对奇怪的耳朵。你在这里仔细听听,不就知道是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