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最近六七年来，藤井一直居住在该市高地西北角，过着他们这些人所喜爱的市郊生活。近年来，那里新建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房子，使他感到身边的绿色正在逐年减少。每当这种感慨涌上他的心头时，他就停下手中的笔，深入思考他哥哥的境遇。有时他也想从哥哥那里借些钱为自己盖起一幢房屋，但是哥哥不肯借给他，而他自己本来也不是随便向人借钱的人。他之所以评价哥哥是“漫长人生的旅行者”，本意上就是指他是个在物质生活上忧心忡忡的人生行者。如同他和多数人发现的那样，在物质生活方面的焦虑，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精神不安罢了。

从津田的家到叔父的家并不远，其中有一半路程可以乘坐沿河的电车，但是如果走过去也要不了一个钟头的时间。因此，偶尔散步过去，反而比坐在喧闹的电车里更舒服些。

津田在中午一点前出发，沿着河边向叔父家走去。天高云淡，晴空万里，远方茂密的林木郁郁葱葱。

路上津田想起早晨忘了买蓖麻油，医生叮嘱他今天下午四点钟服用，所以他先到药店买好。以往他都是走到终点时，先向右转，然后上桥，今天他朝着相反方向往闹市走去。他必经的街道被横七竖八地挖断，原有的房屋也被残忍地摧毁清除，好像要把这条路延长一样。津田站在凹凸不平的新马路转弯处，望着角落里的一群人，虽然不多，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人群中央站着一个和津田年龄相仿的男人。

那个男人身材微胖，身上穿着平纹棉布和服短外套，腰上系着窄带子，脚上蹬着平板木屐，头上没戴斗笠。身子靠在背后的一棵柳树上，双手擎着衬有法兰绒棉布里子的大口袋，抬头看着周围这些人。

“诸位，我现在要从这个口袋里变出个鸡蛋来，就是从这空袋子，可别奇怪哦，秘密就在我的怀里。”

说完这番神奇的话之后，他一只手在胸前握拳，然后用力吹了一下口袋：“嗯，我把鸡蛋放进口袋里了。”男人撑开口袋，装出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不过他没有说假话，原来他把手伸进口袋的时候，鸡蛋早已稳稳地进了口袋，他把鸡蛋夹在大拇指和食指中间，给围成圆形的观众仔细看，然后把鸡蛋放在地上。

津田流露出一种赞叹中带着不屑的表情，他歪头思索了一下。突然，他觉得背后有个东西碰到了腰部。他条件反射似的回头看，不想却是叔父的儿子淘气地站在那里，对他傻笑着。孩子头上戴着一顶绣着校徽的帽子，背着书包，光看这身打扮，就知道他从哪里来了。

“刚放学吗？”

“嗯。”

孩子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