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难医

中医出在传统文化的道家，同《易经》《老子》《庄子》有密切的关联。不管西医、中医，都只是医身体的。心是个什么东西？思想情绪这个心很难医。

我在美国的时候，看到一个日本人画的中国画，非常好。画的是中国大医师唐朝的孙思邈；他是神医，学佛学道，我们后世的《续仙传》上说他是神仙。我得到孙思邈这幅画，很有感想，就写了一副对联，上联是“有药能医龙虎病”，龙王生病向他求医，老虎生病也向他求医。这是历史上医案里的故事，现在的人听了不会相信，信不信反正是古人说的，但我是相信的。所以我第一句话是恭维他，“有药能医龙虎病”。下联是“无方可治众生痴”，世界上哪个医生可以把笨蛋的头脑医得聪明起来？

所以我说老庄讲的内容，就是医药。所有思想病、政治病、经济病，各种病，在《庄子》里头提得非常多了，只看大家如何去研究。释迦牟尼佛的佛法，老庄以及《易经》都是治心的药，也是治心的方法。一般医生能够治身体的病，却不能治心。

譬如佛学里头讲，我们这个世界，叫“娑婆世界”。大概年轻同学喜欢研究佛学的都知道，“娑婆”两个字不念“沙婆”啊，念“梭婆”。从梵文翻译过来就是“堪忍”两个字。中文古代的翻译，是能够忍受的意思。这是讲什么呢？是说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在痛苦中；但是众生不知道，都习惯地把痛苦当成快乐。释迦牟尼佛赞叹世界上的人类众生忍受痛苦的功力很强，所以叫堪忍。

但是一般佛经不喜欢用这两个字，认为意义不能概括梵文的娑婆痛苦世界。有位科学家跟我提到他所领悟的，譬如佛家讲的六道轮回（天、人、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他认为一切都在人间，凭我们身心的感受，就可以了解六道轮回。这是非常准确的观念，也就是禅宗大师的观念，他一下就悟出来了。

其实我们身体上每天的感觉也在六道中。发高烧的时候，那真是火热的地狱；发冷的时候就是冰冻地狱的日子。我在台湾时，曾介绍一个病人去一个最大的精神病院，因为这个主治医师是我的好朋友。他说：“对不起，我要把病人关起来，坐牢一样把两个手铐起来。”我跟主治医师站在那里，两三百个精神病人，有些看到我笑，有些骂，有些跟我打招呼，各种各样。我说此时此地，不晓得谁是正常人谁是病人。

这个主治医师说：“完全对。他们有些讲的话非常有道理，好像我们没有道理，把他锁起来、关起来都不对。”我说：“老兄，我看你也差不多了。”那个主治医师，从美国留学回来，是精神病权威。他说：“南老师，一点也没有错，假使我有这一天，你要救救我。”我说：“我都自救不了啊，哪里能救你！”

他说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分到精神科，同学们在下面一边听课一边笑。我们这些外国同学，就问：“他讲得都很对啊，我们要看现象，哪一个是病人啊？”美国同学说：“在台上讲话的那个就是。”可是这句话讲过了，我这个朋友主治医师不到五六年，自己真进了精神病院。

所以我告诉大家，真的能治心病的是佛家、道家、老庄，这是中国文化最高的。《庄子》其实是医学，医心病的；尤其学做人做事，可以说比孔子的《论语》还厉害。道家的思想认为，要真救这个有形的生命，只有三种药，“上药三品，神与气精”。这是唯物的哦！精、气、神三样都是唯物的，但是它的根本是唯心的，这个里头问题都很大。

（选自《小言黄帝内经与生命科学》） YHmA5kxs5DB5zRc3T6BhkBmQW10KqWUPdCkhhoN1/3AXS4chCuhpBiuGP7tiBAs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