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王朝时期,印度西孟加拉邦北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
天色渐晚,夕阳已经落下去了,但黑夜还未完全降临,没有风。在朦胧的天光中,湿热的空气像凝重得化不开的胶,整个世界都仿佛被黏住了。
村口有一株数百年树龄的菩提树,传说是一个苦行者路过时栽下的,神奇的是每一片菩提叶上都有一个隐约的头像。不知从何时起,村子里传言那是迦梨女神的面容,久而久之,迦梨女神就成了这座偏僻小山村的保护神。
这天傍晚,一个苍老的苦行者来到菩提树下,他身披一件浆洗得发硬的黄色缠袍,赤着双脚,右手拄着一个弯曲的树枝制成的拐杖,左手托着一个黑得看不出质地的钵。苦行者行至菩提树便不再继续前行,他把拐杖放在身边,背靠着树干双盘而坐,把黑钵放在面前。
不久后,一个男人从苦行者面前经过,他看到了树下的苦行者,脚步却没有停留。又过了一会儿,两个身穿纱丽的女人从村子里走了出来,年老的女人手里拿着一些食物,年轻的女人捧着一个罐子,里面装满了清水。她们把食物和水放在苦行者面前,老人微微点头,双手合十向她们表示感谢。
两个女人沉默着走开了,当她们回到村子时,仪式正要开始。村子中央的一块空地周围挤满了沉默的人,空地中央有一个岩石制成的祭坛,祭坛很粗糙,用一整块灰色的岩石粗略雕琢而成,因为时间久远,已经失去了岩石本来的颜色。祭坛的后方有一座神龛,神龛之上挂着一幅真人大小的画像,画像上是一个有着青黑色面孔,正手舞足蹈的迦梨女神。她脚踩她的丈夫——躺着手持三叉戟的湿婆,口吐黑舌,脖子上挂着一串头颅和金饰品以及粉色的花环,腰上缠着一圈人手制成的腰带,四只青灰色的手臂,两只右手分别持滴血的镰刀和一个滴血的人头,人头闭着眼睛,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而她的两只左手则戴着祖母绿和翡翠装饰的黄金手环。
一个巫师正念着晦涩到无人能懂的经文咒语,人们默默地注视着他,空气中弥漫着神秘与压抑的气息。天光已经完全消失了,月亮还未升起,黑夜如潮水漫过了大地,天空中出现了几颗寂寥的星星。族长摆摆手,人们点燃了用油浸过的火把,于是在跳动的火焰照耀下,画像上的迦梨仿佛在阴影中真正舞蹈起来。
在一声高亢的呼喝声中,巫师大汗淋漓地结束了经文的念诵,他亢奋地大声喊道:“上祭品!”
人群分开了,两个赤裸着上身的强壮男人抬着一个幼小的躯体穿过人群走到空地上,他们裸露的皮肤在火光下呈现出黑黝黝的颜色。那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她惊恐地四处张望,嘴里发出绝望的哭喊声,但没有人理会她。
男人们将这小小的祭品放在祭坛之上,有人递给巫师一把黑曜石制作的尖刀。巫师走上前,小女孩惊恐得忘记了哭泣,强壮的男人们很轻易地就按住了小女孩的四肢。接下来,巫师将先用黑曜石制作的尖刀斩下小女孩的四肢,然后再划破她的喉咙,让迦梨女神饱饮这个小小处女的鲜血,但这只是餐前开胃小菜,在人群的后方,还有四个被捆着的孩子。
西瓦尼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大着肚子的母亲,她尖叫着求救,但却绝望地看到父母冷漠的目光。西瓦尼有三个姐姐,当她长大以后,她的父母再也负担不起沉重的嫁妆,而将她献祭给迦梨女神是最好的结局,既能给村子带来庇佑,又能祈求迦梨女神赐予他们一个健康的男孩。但是小女孩还不懂这些意味着什么,西瓦尼从小就努力着试图讨好父母,但她从记事以来就几乎没有见过父亲的笑脸。
巫师满意地看着女孩在祭坛上挣扎。挣扎吧,迦梨女神最喜欢的就是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灵魂。噢,让她多看两眼她的父母吧,给这道美味再加上刻骨的仇恨和绝望作为上佳的调味品!迦梨女神一定会满意这道开胃菜的。
两天前的夜里,迦梨女神降临了巫师的梦。在梦境中,巫师来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荒野。荒野上长着齐膝高的青草,那是一种他从未在现实世界中见过的草,翠绿色的叶片随风摇曳,巫师发现被折断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他听不到虫鸣,天空中也看不到飞鸟,这是一个无声的世界。一个黑点出现在巫师的视野里,他抬眼望去,看到一个人站在远方看着他,紧接着就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到我面前来,凡人。”那是一个让人的灵魂都能冻结的女声,巫师感到浑身冰冷,他战战兢兢地走向前去,当看清楚那个女人的形象时,他的身体抖动得更厉害了。
“伟大的时之母。”巫师的膝盖一软,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他永远也不会看错,他曾无数次在各种画像上见到过迦梨女神,那是象征着时间、力量、死亡和新生的伟大神祇——时之母,湿婆之妻。她的形象和画卷中的别无二致,脖子上戴着人头项链,腰间系着以人掌装饰的腰带,身上穿着金丝编织的缠袍,还有四只青黑色的手臂。他浑身发抖,“请不要降祸于我,我是您最忠实的奴仆。”
“我需要五个人的鲜血作为祭品。”迦梨的声音在天地间隆隆回响,苍翠的草原瞬间变成黑色,在狂风中化为灰烬。巫师看到青草下面绵延无际的骸骨。“五个没有被污染的纯洁灵魂,用这把天神曾经使用过的刀来释放他们的血液和灵魂,否则我将降祸于你的村庄。”
大汗淋漓的巫师从噩梦中醒来,发觉右手中多了一样东西,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他看到那是一把黑曜石制成的尖刀。原来不是梦……更多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来,他连滚带爬地翻下床……原来迦梨女神真的降临了。
当他从恐惧中苏醒后,兴奋和欣喜开始从心底萌芽——我是迦梨女神的使者,迦梨女神亲自降临了我的梦境,而且赐予我天神使用过的武器。他召集村里的长老,向他们宣布了这个消息。长老们敬畏地传看着那把黑曜石尖刀,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梦中的景象,低声讨论着这件离奇的事情。
最终,长老们相信了巫师。“那就挑选五个孩子吧。”最年长的长老下了决定,“感谢迦梨女神给他们的家庭带来的荣耀。”
“库纳勒家的小女儿西瓦尼。”巫师突然说道,梦中的景象已经渐渐模糊不清,但他还记得迦梨女神提到过的这个名字,“迦梨女神亲自挑选了她的祭品。”
长老们交换了一下目光,最年老的长老点点头表示同意:“库纳勒家已经有四个女儿了,她们家会感谢迦梨女神的恩赐的。”
西瓦尼的号哭声更加凄厉,仿佛是来自地狱恶鬼的尖叫,但没有人施以援手。相反,随着仪式的进行,气氛正变得越来越狂热,人们的眼睛开始变得血红,刚刚给菩提树下的苦行者施舍的两名妇女更是舔舐着自己的嘴唇,眼睛里冒出红光,仿佛祭坛是一张华丽的餐桌,那具年轻稚嫩的肉体是她们的晚餐。
狂热的人群并没有发现他们身后多了一个人,即使他们知道,也无暇理会。是那个苍老的苦行者,他颤颤巍巍地拄着手杖,仿佛离开手杖的下一刻就会摔倒在地。他的另一只手空着,没有端着那个从不离身的钵。
在苦行者眼里,眼前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正徘徊在祭坛前,所有人都对她视而不见,当然了,如果他们能看到那个女人,恐怕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苦行者一眼就认出了她,那正是迦梨本人,她徘徊在虚幻和真实之间,肉眼凡胎看不到她,但已经被她散发出来的气息所感染。虽然他几乎记不清上次见到迦梨是什么时候了,但不管她怎么变化,那青黑色的皮肤总是不变,还有脖子上的那串头骨项链,以及腰间的人手腰带。
苦行者站直了身躯。如果有人正看着他,会惊讶于他伛偻的身体挺直以后变得异常高大,但没有人注意到他。苦行者在地上顿了顿手杖,发出沉闷的声音,人群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他们正狂热地齐声念诵着从未在他们记忆里出现过的经文和咒语。但是有人听到了,迦梨的幻影抬起头,她的目光从小女孩的身体上移开,转向苦行者,当她看清楚苦行者的面容之后,眼睛里射出恶毒和愤怒的光芒。
“尔乃何人!胆敢打扰我享用祭品!”一声尖厉的呵斥在苦行者耳中响起,说话的同时,迦梨穿过祭坛和女孩的身体向他迈步走来,每走一步,她的身体都更加实体化,与此同时,周围的人群却渐渐变得虚幻起来。当她走到苦行者面前时,人群已经化为虚无,祭坛也消失了,整个村庄都失去了踪影。苦行者放眼望去,他正站在一片铺满骸骨的原野,一轮青黑色的圆月挂在天空正中央,给这个世界洒上一片阴寒、死亡的光辉。
苦行者知道自己陷入了迦梨的幻境,他并不惊慌,在这险恶的幻境中依然泰然自若。他庄重地向迦梨行礼,“伟大的迦梨,时之母,力量与时间的主宰,湿婆的伴侣,我向你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你是谁?”迦梨怀疑地打量着他,警惕地说,“我不认识你,但你不是凡人,你是我们中的一员。”
“没有什么能逃出你全能的感知,当你和梵天、湿婆一起率领南方神军与魔鬼之军战斗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在那场波澜壮阔的众神之战中,你英勇奋战的身影让我记忆深刻。”
迦梨的眼神更加冰冷了:“你参加过那场战争?”
“是的,我亲眼见到湿婆和毗湿奴陨落在那场战争之中,但我没有看到你的身影,你逃走了,抛弃了你的职责和荣耀。”嘴上虽说着讥讽的话语,苦行者的恭敬之情却丝毫未减。
迦梨冷笑起来:“智者当明哲保身,我们不可能赢得那场战争的。重要的是我活了下来,而愚蠢的湿婆和毗湿奴现在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浑浑噩噩苟且偷生,梵天更是不知所踪,那么你呢,你也逃离了战场?”
“不,迦梨,我虽然是一个无名小卒,但我没有选择苟且偷生,我和其他的神灵一样,我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苦行者昂着头颅,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
迦梨的脸色变得更黑了,她警惕地看着苦行者:“我的面前不允许有谎言,没有神灵可以死而复生。”
“迦梨,世事无绝对。”苦行者用教训的口吻说道,“我不曾对你说谎,眼前的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明。”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迦梨冷声说,“还有其他的神灵复活吗?”
“不必担心,迦梨,我再未见过湿婆、毗湿奴还有梵天,虽然我曾听到关于他们显灵的传说,也曾实地走访,但——”他耸耸肩,对迦梨的担忧洞若观火,“传说就是传说。”
迦梨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睛变成两个漆黑的深洞,黑洞里隐隐有雾气的旋涡在旋转,苦行者则坦然地望着迦梨。
“我认识你,你不是一个无名小卒。”迦梨突然说,“我曾在摩亨佐·达罗见过你,你乘坐着蜥蜴拉着的战车,从犍陀罗前来拜访毗湿奴,湿婆曾亲自为你驾车,你是死神阎摩。”迦梨突然揭穿了苦行者的身份,她才明白自己是多么愚蠢,在死神面前玩弄这些虚幻的把戏无异于在阿耆尼面前玩火。
“我是阎摩,但我从未自称过死神。”阎摩说,“我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么遥远的事情,我以为那些事情早已化作飞灰散落在时光的角落,但是你说错了一点,湿婆未曾为我驾车,为我驾车的是夜叉与阿修罗。迦梨,我来此地并非要与你为敌,而是要提醒你,弑神者依然在这个世界上游荡,你的祭典就像暗夜中的火焰,魔鬼们会闻讯而来,然而已经没有人能够和你并肩作战了。”
“我没有引来魔鬼,却引来了你。”迦梨久久凝视着他,突然笑了起来,“阎摩,那次我们拒绝了你的提议,是我让湿婆和毗湿奴拒绝了你,我以为你一直对我怀恨在心。”
“如果睿智的梵天在场,定然不是这种结果,他早已预见来自大海对岸的危险,雄心勃勃的荷鲁斯和奥西里斯后来的行为证明了这一点。”阎摩摇摇头,“但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迦梨,我从未记恨于你,尤其是那场战争之后,更是抹杀了那些游戏的意义。”
“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阎摩,我不相信你会专程冒险来提醒我。”迦梨冷着脸说,“我不相信巧合,你在追踪我,监视我,如若不然,你为什么能够找到我?”
“我要找寻的不是你,迦梨,”阎摩慢慢地说,“我在找一个小女孩。”
“她有何与众不同?”迦梨问。
“她是我的女儿。”阎摩说,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祈求,“让我带走她。”
迦梨的脸上露出一副被愚弄的表情:“我从未听说阎摩有一个女儿。”
“世事无绝对,”阎摩的语气依旧平静如常,“我无意破坏你的祭典,但我要警告你,魔鬼已经嗅到了你的气息,他们正在尾随而来,魔鬼会毁灭你,迦梨。”
“我听到你的忠告了,阎摩,但我不会因此感激你。你不能带走她,今夜,她是我的餐点。”
“看来你也发现了她的特殊之处,”阎摩说,“贪婪会让你付出巨大的代价,迦梨,请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吧。”此时的阎摩就像一个低声下气祈求富有的女主人赐予一碗剩饭的老流浪汉,但迦梨绝不会被他可怜的表象所迷惑。
“她不是你的女儿!”迦梨尖声叫道,“让我们用最古老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情吧!”迦梨的腰腹两侧突兀地生长出了两只手臂,其中一只手持着一把黑色的剑,另外一只则持着一把青色的斧头。她原本的两只手上分别持金色的镰刀和缠绕着电光的方锤。
阎摩动了动眼皮,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迦梨,不必如此,她的确是我的女儿,但不是这次生命中的女儿,我一直在寻找她,我要的只是带走她,然后顺便给我的老朋友一个忠告。”
迦梨没有说话,随着时间的流逝,每过一秒,她的身体就增大一些,很快天地间就矗立着一个魔神般的怪物。她的形象也愈发可怖,头骨项链上的头颅仿佛都活了过来,纷纷张开没有嘴唇的嘴巴吐出阵阵黑烟,发出来自地狱的号叫,腰间的每一只手都长出尖利的指甲,仿佛随时都要将靠近的人撕碎。
“离开这里,阎摩!”隆隆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不要再接近我的领地!”
阎摩再次叹息一声:“迦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那么冲动。”他不再多言,将手杖狠狠地杵在地上,下方的骸骨被粉碎成灰,四散飞舞,消失在空气中。这并不是结束,以手杖落点为圆心,一个看不见的领域迅速扩散开来,地面上的骸骨纷纷化为尘埃,当领域扫过迦梨之后,顶天立地的魔神如水中破碎的倒影般消失了,迦梨依然站在原地,两只手臂,头骨项链上的头颅也恢复成了死物。
迦梨依旧面无表情,但阎摩能感受到她的惊慌。
“我们现在还要自相残杀吗?”他质问,“醒醒吧,迦梨,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时代了。”
“你也不是以前的那个阎摩了,你比以前更强大。”迦梨说,“我应该想到的,你胆敢进入我的领域。”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甘愿这么做。”阎摩恢复了以往的谦逊。
但迦梨知道并非如此,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也可以视为一种威胁,瞧瞧吧,在你的领域里,我都能轻易看穿和破坏掉你的小把戏,识相点赶紧把那个女孩交出来。
“你为什么要那个小女孩?”迦梨再次问道,“不要再用她是你的女儿这种鬼话糊弄我,阎摩,我们根本没有能力产生后裔。”
“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没有能力产生后裔,但我并没有欺骗你,我视她为我的女儿,那么她就是我的女儿。”迦梨从阎摩谦逊的语调中听到了隐隐的强硬和威胁,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绝对不像看起来那么无害,尽管他否认他是死神,但从来没人敢和阎摩争夺死神这个名号。
“你欠我一个人情,阎摩。”迦梨终于让步了。
“请接受我真诚的感谢,”阎摩微微颔首,他又变成了那个伛偻着身子的苦行者,“我没有欺骗你,魔鬼正在赶来,也许不止一个,你弄出的动静太大了。”
“我还有多少时间?”
“不会太久,你必须马上离开,约束你的力量,不要泄露出去,魔鬼们对我们的力量异常敏感。”阎摩指出,“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弱点,他们永远不会杀死一个凡人,即使是一个伪装成凡人的神灵。”
“我真好奇你的经历,阎摩,你还未告知我你是怎么复活的。”
“记住这个忠告,这个忠告将使你远离危险,可能还会救你的命。”阎摩仿佛没有听到迦梨的质问,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不仅要小心魔鬼,还要小心某些神灵。”
“什么意思?”迦梨问道。
“并不是所有的神灵都死在了众神之战,你离开战场以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其他神灵,所以你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对你来说这是一种幸运。”阎摩说,“你看到了众神之战必败的结局,这很睿智,众神的时代已经终结,但有一些神灵依然不甘心,他们还想继续战斗,我听说他们正在四处笼络幸存的神灵,如果他们找到了你,我希望你能拒绝。”
“当然如此。”迦梨点点头,“我虽然没有你这般睿智,但也不愚蠢。”
“再见了,迦梨。”阎摩的身影渐渐模糊,随风消逝了。
在阎摩眼里,迦梨的世界正在慢慢消失,狂热的人群渐渐出现,从虚幻变得真实,很快,阎摩就回到了祭典现场,他向祭坛望去,迦梨已经不在了。
虽然阎摩在迦梨的领域中停留许久,但现实世界仅仅过去一瞬,巫师握着黑曜石刀正向小女孩的右臂斩去——小女孩已经停止了哭泣,也停止了反抗,她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无法挣脱的命运,她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最终降临。但也许事实并非如此,也许她只是被吓晕了。
时间恰到好处,伛偻的苦行僧走向前去,人群因为迦梨的离去已经从狂热的气氛中冷静下来,但依然没有人阻止巫师。苦行者走到祭坛前面,轻轻地对巫师说:“放下刀,滚开。”
他的语调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巫师听从了苦行者的命令,把黑曜石刀放在祭坛上,转身离去。苦行者轻轻牵起小女孩的手,小女孩睁开眼睛望着他,空洞的眼神充满了绝望。
“西瓦尼,跟我走吧。”苦行者慈爱地说,“你不属于这里。”
“你是谁?”西瓦尼问道,她的嗓音因为刚才的号哭已经变得嘶哑,但依然显露出一丝天真。
“我是你的父亲。”苦行者回答道。
苦行者转身背对着她弯下腰,西瓦尼从祭坛上爬起身,爬到苦行者的背上。苦行者背着小女孩走向人群,他看到了西瓦尼的父母,但他们的眼神同样是空洞的,和其他人一样,仿佛是一群失去灵魂的躯壳,一群不会思考的行尸走肉。没有人试图阻止苦行者,相反,他们分出了一条道路,好让苦行者和西瓦尼离开。
他们没有再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