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8 年 7 月 19 日,明治元年,日本,江户,千驮谷,植木屋平五郎宅。
幕末第一杀手冲田总司在黑暗的大宅内厅睁开了眼睛,青白的羽织披在他瘦削的肩上,腰间的紫色束带平整顺滑得一丝不苟。跪坐已久的他携着身旁的佩刀无声站起,推开雕有七曜纹路的隔断门,月光伴着呼啸的烈风一齐涌入空旷而沉闷的室内,把武士修长的影子印在榻榻米上。
石灯笼的烛光早已熄灭,枯山水庭院中的白沙池在狂风吹动中如壮阔的海洋般泛起阵阵波涛,然而散落在池中岩石和沙砾间的,却不是常见的须弥山景石,而是漆黑的金刚大铠甲。这副铠甲曾跟随他曾经的好友山南敬助、土方岁三出入于腥风血雨,如今却被拆解成一个个千疮百孔的部件,点缀着枯山水千沟万壑的留白画卷。
他凝望着悬挂在天穹的弯月,墙外的火光愈发热烈,和银色的三日月 一同倒映在他眼中。新政府军最终还是找到了这里,幕府在他们的火枪队面前如此不堪一击,骄傲的武士和他们手中锋利的武士刀一齐落寞地败下阵来。冲田总司所在的幕府暗杀部队——新选组,于黑暗帷幕的背后登上命运的舞台,然而任凭他们的剑术如何高超,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本人,天然理心流的免许皆传 ,有着“幕末天剑”之称的男人,却似乎再也抵挡不住历史前进和时代变革的车轮。
大宅厚重的木门被轰然擂动,狰狞的裂纹在古老的门板上蔓延。
很多时候他会想,面对枪炮的挑战,打刀、大小太刀、肋差、薙刀是否还有必要存在于世界上。战场上的主导早就已经不再是他们这些手执利剑的剑客,而是黑船事件后的各式西洋热兵器,武士终其一生所追求的剑之极意,在足轻 的铁枪铁炮面前是否真的不堪一击?他想起在鸟羽伏见之战中持利刃者的完败,这会是武士在修罗场上最后的绝唱吗?
冲田总司的右手攥紧了武士刀,他似乎能闻到火焰炙烤煤油的味道,能闻到门外烧着的熟布毛料的味道、火枪中黑火药的味道。而他身上除了一阵寒铁的芬芳再无所有,那是独属于罗刹的腥气,唯有从地狱杀出的屠夫,才能拥有这种如剑出鞘般鬼神惊心的气势。
肾上腺素在武士的身躯内缓缓流动,他的血液在慢慢升温。他的盔甲就是轻薄的羽织,他的战旗就是背后的枯山水庭院,在这残月之下,他和他的利刃都安静无比,如同一幅深藏的画卷,只等待彻底铺开之时那一刹那地绽放。
木门被破开的瞬间,门外的新政府军看到那个传说中的剑术大师就站在他们面前。引剑而起的肃杀与他那二十六岁的年轻年纪、英气逼人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灰色平造刃的刀身一闪而过,劈开月光,名刀“菊一文字则宗”在三日月的辉映中轰鸣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