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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新闻起源时期西方国家的信息传递

●关键问题:

1.古希腊、古罗马时期信息传递的特点是什么?

2.什么是新闻信?什么是手抄新闻?

3.中世纪教会对信息的控制是如何被瓦解的?

4.欧洲后期新闻萌芽出现的基础和表现是什么?

5.从罗马帝国到15~16世纪欧洲的社会传播体系是如何变化的?

在中国延续着农业社会不断发展,经历着改朝换代的历史循环的同时,西方国家经历了一个“之”字形的历史变迁过程。

一般认为,西方文明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比四大文明的产生稍晚一点儿,在部分地吸收了两河与埃及文明的基础上,古希腊、古罗马文明形成了世界文明史上的西方高峰。西罗马帝国灭亡后,西方经历了中世纪的黑暗时期,在与教会和封建割据势力的不断斗争中,12世纪以后西方国家的经济缓慢恢复,中世纪的城市开始出现,文化趋于活跃,到了14~15世纪以后,西方国家的一系列变化开始出现,西方国家终于站到了发生重大变革的门槛上。作为变化的一部分,新闻的萌芽也出现了。

从古希腊、古罗马到15~16世纪,这一时期的信息传播是本章的主要内容。

第一节 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信息传递:从口传到文字

古希腊时期之前的文明可以分为克里特文明(公元前3000~公元前1400年)、迈锡尼文明(公元前1600~公元前1125年)和荷马时期文明(公元前1200~公元前800年),统称地中海文明。公元前600~公元前30年的古希腊又可以分为三个时期:爱奥尼亚时期(公元前600~公元前300年)、雅典时期(公元前480~公元前330年)和马其顿亚历山大时期(公元前336~公元前30年)。古罗马时期大致为公元前9世纪~公元476年,公元前1世纪,古罗马形成了把地中海囊括其中的、统治人口一亿的帝国。

古希腊是人类社会精神文化轴心时代的重要地区。古希腊时期出现了许多伟大的哲学家、科学家,例如自然哲学的开创者泰勒斯、数学家毕达哥拉斯、辩证法的创始人赫拉克利特、百科全书式的学者亚里士多德、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史学之父希罗多德等。古希腊还留下了城邦文化的灿烂历史。最后的亚历山大时期更是被称为“希腊化”时期,建立了横跨欧、亚、非三洲的大帝国,亚里山大城人口达到100万,有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和博物馆,是当时世界文化的中心。

就传播的形式看,古希腊是文字与口传并存,而且口传更为重要的时期。尽管希腊人从爱奥尼亚人那里接受了字母表,从埃及人那里接受了莎草纸,但是以荷马史诗为传统的希腊人显然更偏爱口语传播。公元前5世纪以后,古希腊进入了雅典民主政治的高峰,在言论自由、思想活跃的时代,大批政治家、思想家投身于以演说和辩论为主的口头宣传活动,产生了专门的技巧——“雄辩术”。 加拿大著名的传播学者伊尼斯称:“口语传统的重大意义,表现在集会的立场、民主的兴起、戏剧的出现之中,表现在柏拉图的对话中,表现在众多的演说词中。” 古希腊时期传播的内容也异常丰富,包括政治、文学、思想、科学、社会生活等各个方面。我们说古希腊时期的传播媒介主要是口传,从那个著名的“马拉松”故事中也可以找到这种说法的佐证。

“口头传统的丰富造成了灵活的文明,但是这个文明不可能纪律严明,达到有效的政治统一。” 罗马时期的帝国尽管在文化和科学理论方面可能不如希腊,但是在政治权力集中及社会组织的结构方面、在实用和军事科学以及传播组织方面,罗马更胜一筹。

如果说古希腊的口传是一个特点,那么罗马人的文字传播则形成了新的特征。早在公元前490年,罗马的护民官就开始用木板记载大事并对外公布。公元前450年,罗马制定了世界上最早的成文法典之一《十二铜表法》( Twelve Tables )。在希腊后期的亚里士多德时期,开始了“从口头传统到看书习惯的转变”。随着莎草纸和羊皮纸的普遍使用,罗马的文字传播传统开始与希腊的变化相结合。拉丁语和拉丁文成为当时的通用传播手段。

公元前59年,恺撒被选为罗马共和国末期的执政官,为限制元老院对他的约束,他发布命令,要求元老院的会议记录和决议案要逐日公布在罗马议事厅外的一块特制木板上。这可以算作西方古代最早的对信息传播活动作出的规定,即要求元老院对每日的工作报告进行公布,于是便产生了置于公共场所的“每日记事”公告栏。公元前43年,罗马的著名政治家和学者西塞罗在给恺撒的一封信中说,“我清楚地知道,我们的事情就是定期向你报告每日的公报(Gazette)” 。后来“每日记事”的内容越来越多,屋大维掌权之后又创立了“每日记闻”,由书记员抄写内容,分送各地要人和军政首长,实际上是手写公报,时断时续地刊布会议纪要、帝国政事、政府政令、远征军战绩、司法消息、税收情况、宗教祭祀以及一些社会新闻,如贵族出生与婚丧嫁娶等。“每日记闻”起着传达政令、沟通情况的作用。它成为罗马帝国奴隶主政权的一种统治工具,也成为近代报纸的远古宗亲。

“如果说‘每日记闻’是历史上第一份官方的报纸(科瓦略夫),那么新闻信就是最早的民间‘报纸’。” 文字传播的渠道除了记事栏和公报外,还有一个有效的渠道就是所谓的“新闻信”。据考证,早在公元前500年新闻信就开始出现了。它是指传递、交流信息的公私信件,到罗马时期日益盛行。如公元前47年,恺撒由埃及远征小亚细亚,战争结束后写了一封“我到、我见、我胜”的信件回罗马报捷。罗马统治者为了建立统治体系,修建了境内18万英里的道路,故有“条条大路通罗马”之说。罗马人还借鉴波斯人的做法,建立了古代的邮政系统,信件每天平均可以送达50~80公里,快的达150公里, 新闻信更为发达。公元2世纪的时候,罗马城伴随着帝国疆土的开拓,逐渐变为整个欧洲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当然也成了新闻传播的中心。欧洲各地的王公贵族、商人平民都想早点探听到来自罗马的最新消息。于是,民间有人抄录政府的公报,分送各处订户以获取酬金。新闻信的发信人通常还有固定的奴隶,他们成为最早的半职业新闻人。在传播史上,新闻信的出现是一个重要的发展阶段。

罗马帝国的传播范围随着帝国的扩张而不断扩大,有人认为,罗马帝国之所以能统治辽阔的疆域,部分原因是它有一个发达的、包括“每日记闻”和新闻信在内的信息传播系统,但是其灭亡也与扩张太快、信息传播跟不上有关。美国历史学家H.威尔士就认为罗马帝国原始的组织系统不能支持其统治,其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没有新闻机构辅助公众活动” 。可见,信息传播对社会的整合作用是不可缺少的。

公元395年,皇帝狄奥多西将罗马帝国一分为二,东边为东罗马帝国,西边为西罗马帝国。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欧洲进入了中世纪。

第二节 中世纪欧洲的信息传递:从教会统治到多元化

西罗马帝国灭亡后,欧洲陷入了几百年的分裂时期。由于罗马帝国后期基督教开始成为国教,而入侵的游牧民族建立的大小政权也陆续皈依基督教,教会拥有了空前绝后的从精神文化到政治和世俗生活的统治权。正如美国中世纪史学家汤普逊所说,中世纪的教会“到处行使的不仅限于宗教的统治,而且行使政治、行政、经济和社会的权力……它不仅是每一个国家中的国家,而且是一个超国家” 。中世纪的信息传播可以以12世纪为界,简单地分为修道院时期和世俗时期。

在修道院时期,教会占据绝对的统治地位。尽管在公元8世纪出现了强大的法兰克王国,但这一国家最终还是在罗马教皇的干预下被一分为三(法兰克、意大利和德意志),以后国王的废存也要得到教皇的认可。在信息传播方面,“从西罗马帝国灭亡到12世纪,在这700多年的时间里,修道院和其他宗教组织垄断了几乎所有书籍的制作、复制以及和书籍相关的文化。抄写是修道院里僧侣们每日必修的功课” 。传播的内容以宗教典籍、宗教历史为主,而传播的对象则主要是包括国王、封建主在内的信教的上层人士,传播的速度十分缓慢。教堂和修道院成了控制口语传播的重要场所。

在世俗时期,教会的势力受到了挑战,传播趋于多元化。1096~1291年的9次十字军东征,既是教会势力达到顶点的标志,也是其开始衰落的标志。在政治方面,教会的权力出现了分化,封建主、王权的力量开始不断加强。随着中世纪欧洲城市的不断兴起,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阶层——市民阶层,即使教会内部也在酝酿着改革的冲动。在经济方面,随着农业、手工业的发展,劳务地租开始向实物地租和货币地租过渡,商品经济出现萌芽,教会的“什一税”经济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冲击。在文化方面的主要表现是从阿拉伯人那里传来了东方的先进科学与古希腊的哲学与文化,世俗的力量不断强大。在信息传播方面的主要表现是传播方式从手抄到印刷的变革,传播内容从宗教向科学和社会的转变,传播体系由单一的教会控制向教会、知识阶层和民间多种体系并存的过渡。

从手抄向印刷传播过渡的重要因素是来自东方的造纸和印刷技术的传入。历史记载表明,中国的造纸术是通过751年唐朝与大食(波斯)的一次战争传到中亚的,随后传到中东,到了10世纪,纸在阿拉伯世界普遍取代了原来的纸草。 长期以来被阿拉伯人统治的西班牙成了中世纪东西文化的桥梁。同时由于十字军东征的直接文化碰撞,到了13~14世纪,造纸开始在信仰基督教的法国和意大利发展起来了。印刷技术的传播渠道比较复杂,阿拉伯人、蒙古人、欧洲早期的使节、传教士和旅行家、商人都有可能是传播的中介。1370~1380年,欧洲出现了雕版印刷的书籍。与此同时,欧洲也在探索活字印刷的技术,到15世纪前期,出现了两种技术体系并存的局面。

传播内容的变革首先来源于教会内部的世俗化。十字军东征带来了西欧人重新发现希腊文化的契机。12世纪以后,教会曾对新发现的亚里士多德学说进行了一个多世纪的封杀,直到13世纪中期,神学家托马斯才将其融入基督教神学体系中。这一事件动摇了人们对传统神学的盲目迷信。传播内容开始向世俗化过渡,例如1150年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开始由阿拉伯文和希腊文译成拉丁文,到1270年左右几乎全部译完。 与此同时,以探讨神学学理和希腊文化为目的的行业——大学(如法国的巴黎,意大利的萨勒诺、那不勒斯,德国的海德堡,英国的牛津、剑桥大学等)于12~14世纪开始在各地广泛出现。大学的图书工场成为与教会并行的另一个抄写中心,形成了各种教材、专业书籍、旅行见闻和文学作品的出版热潮,民族语言也开始逐步形成。在不断发展的城市中,行业章程、市场规定、城市盟约、市场信息也都成了传播的内容。最重要的传播内容变化还在于从14世纪的意大利开始的、向欧洲各国不断蔓延的文艺复兴潮流,从科学技术、文学艺术、绘画雕塑等各方面传播着反教会的人文主义新观念。

传播内容的变化是社会传播体系多元化的表现。在世俗时期,尽管教会依然是信息传播的主要控制者,但是教会面临的挑战也越来越大。在民间的口语传播方面,早在13世纪就到处流行这样的说法:教士没有好人,不是夺取财富就是占有遗产。在基督教世界,百姓对神职人员的嫉妒和憎恨日益增长。 动摇传统教会权威的多元传播力量在14世纪以后进一步发展,其中包括正在形成的封建王权及民族意识,日趋活跃的知识分子阶层及其倡导的人文精神和民族语言,逐渐发展的市民阶层和商人及其对新的信息的追求。 甚至教会内部的改革派也在探讨教会的世俗化。在教会之外的三大传播力量中,最终是最后一种力量促使了新闻的产生。

第三节 新闻传播的萌芽:印刷机和手抄新闻

15~16世纪,欧洲的一系列重大变动开始了,因此一些学者把1500年作为世界历史上的重要分界线。在一系列的变动中,从传播的角度讲,欧洲也已经站在了新闻产生的门口。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说,欧洲的变动首先是从文化的变革开始的,而文化变革的主要表现就是文艺复兴运动向纵深发展。15~16世纪,从但丁(1265~1321年)开始的这场运动在范围上已经跃出了意大利,发展到其他欧洲国家,在内容上也开始从诗歌扩展到小说、戏剧、绘画、雕塑,甚至扩展到科学、政治和宗教领域。恩格斯说:“这是一次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伟大进步的变革,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了巨人……的时代。” 文艺复兴与科学的结合产生了达·芬奇(1452~1519年)和哥白尼(1473~1543年),人们把1543年《天体运行论》的问世视为近代科学的开始;文艺复兴与政治的结合产生了马基雅维利(1469~1527年),他提出了摆脱神学和道德约束的现实政治理论。文艺复兴甚至还影响到宗教,德国的马丁·路德(1483~1546年)反对罗马教会,提倡直接回归和重新塑造上帝的宗教改革,从而导致后来卡尔文教(新教)的产生。

文化变革的深层基础是经济的变化,欧洲后期经济的主要表现是商业经济的发展。在生产关系上,从劳役地租到货币地租,农民的人身依附关系日渐松弛。在经济地理方面,欧洲的城市在14~15世纪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无论是在德国、意大利还是法国,都出现了许多著名的城市。商业贸易的繁荣在14~15世纪形成了地中海、北海和波罗的海、德国的城市联盟和不列颠等几个大的贸易区。 这一时期的重大事件是所谓的“地理大发现”,葡萄牙与西班牙的航海家在15世纪中期以后开始了竞争。1492年哥伦布到达美洲,1499年达伽马绕过非洲到达印度,1522年麦哲伦的船队完成了环球航行。与稍早一些“显示国威”的郑和下西洋不同,“地理大发现”首先是经济利益的驱动,也带来了欧洲的商业革命、价格革命、工场手工业的繁荣、经济地理格局的变化和海外殖民扩张等一系列经济变化。1500~1600年,欧洲的人均GDP增长率为0.14%,远远超过世界其他地区,同期欧洲的人口从7600万增加到9500万,也是增长最快的地区。

文化与经济的变革和政治的变革一致,中世纪后期的欧洲形成了传统的教会、骑士、封建主和新兴的王权、商人、市民阶层对政治权力的博弈,其中封建王权的兴起成为这一时期的突出现象。可以说,14~16世纪是欧洲封建王权的建立时期。英国的封建王权开始于1066年法国诺曼底公爵威廉的入侵。后来在1455~1485年的红白玫瑰战争(约克家族与兰开斯特家族为统治权的争夺战)中,大批的贵族死伤殆尽,英国出现了强大的封建王朝——都铎王朝。在法国,1337~1453年的英法百年战争不仅唤醒了法国的民族意识,而且成就了法国的王权。一直处于封建分裂割据状态的德国和意大利也在走向权力集中。封建王权的出现适应了当时民族意识的觉醒、民族国家的要求、反对教会的思潮和商业资本对统一市场的呼唤等各种趋势,也成为这一时期政治上的新力量。

我们认为,如果说文化的核心是价值观念,经济的核心是资源配置体系,政治的核心是权力的形成和使用,那么在这一时期,欧洲的三个基本面已经开始形成一个相互作用的体系,从而出现了结构的方向性改变。在信息需求的土壤已经形成、传播出现多元化的基础上,新闻传播的出现只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在这一时期,新闻传播的萌芽主要表现在印刷机和“手抄新闻”的出现方面。

金属活字印刷术的发明是人类传播史上最重要的发明,也是近代报刊诞生的必要技术条件。当时在欧洲,信息传播方式主要是手抄,14世纪晚期开始出现少量雕版印刷的书籍。另外,德国的金属制作工艺十分发达。金属活字印刷并非是从雕版印刷而是从金属凹凸版的工艺中发展而来的。15世纪中期,德国工匠古登堡(1398~1468年)开始探讨金属活字印刷术,经过近20年的研究,1456年成功地印出了300部《圣经》。 印刷术的发明是中国对人类的贡献,但是在将其实用化方面,欧洲走在了前面。金属活字印刷术从根本上提高了印刷的质量和效率,此后不到100年间传遍了欧洲。意大利(1464年)、瑞典(1468年)、法国(1470年)、尼德兰(1471年)、西班牙(1476年)、英国(1476年)等相继引进了这项技术,1539年北美洲的墨西哥城也有了欧式印刷机。铸字和印刷工场在各地纷纷出现。印刷技术的出现在欧洲的变革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此之前,欧洲只有几万册手抄图书,但在15世纪最后的几十年中,欧洲的260多个城市建立了印刷厂,印版书已有3万多种,数量增至1000余万册。 印刷传播支持了当时开展得如火如荼的文艺复兴运动,也在宗教改革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印刷传播是当时欧洲文化革命的重要组成部分,促使了第一种大众传播媒体——图书的产生,不仅将文化传递到普通的市民阶层,促进了拉丁文向民族语言的过渡,并且为新闻传播的出现准备了技术条件。

在印刷技术出现的同时,欧洲的信息传播也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其主要的标志就是“手抄新闻”(Handwriting News)的出现。

“最迟从14世纪开始,新闻就已经真正商品化了。”“新闻传播者(意大利人称为menanti)组织起来,为王公贵族或者商人定期提供手抄新闻稿,人们把这种手抄新闻称为‘威尼斯札’。” 因为当时意大利的威尼斯既是主要的商业中心,也是这些新闻稿的主要集散地。15世纪,由于欧洲的激烈变动导致信息需求的激增,“新闻”一词开始普遍使用, 手抄新闻开始盛行,到16世纪流传到整个欧洲。手抄新闻类似于罗马时期的新闻信。当时手抄新闻的传播者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从威尼斯发展起来的,后来在各欧洲城市出现的职业信息传播者。编制手抄新闻逐渐成了一种固定的职业,新闻传播成了一种谋利活动,对新闻产品的消费也从社会上层变成了普通民众的生活必需。一类是教会、王公贵族和政府。例如1563年在土耳其进攻地中海地区期间,威尼斯政府就发行过手写的小报。就传播的内容来看,前者主要是商情、船期和交通信息,间或报道政局变化、战争和灾祸,后者则以政治信息为主。1566年威尼斯出现了定期的手抄小报,被称为“威尼斯公报”。“手抄新闻”是新闻史上的重大事件,有人认为手抄新闻把当时口语传播中往往像雾(vaporous)一样的事实变成了相对准确的确定知识(certain knowledge)。 手抄新闻是当时欧洲传播新闻的主要手段,民间的手抄新闻者成了世界上最早的职业新闻人,而当时在威尼斯沿街兜售的小报每份要价一个铜币格塞塔(Gazette),后来Gazette甚至成了欧洲早期报纸的通用名称。

中国的《急选报》和德国的《福格尔新闻信》

二者一个是中国的民间报房报刊,一个是德国的民间手抄新闻,出现的时间相差不多。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内容的重大区别。

《急选报》是现存的唯一一件明代报房雕版印刷报刊的原件,1580年5月5日出版,共六页,内有《急选报》的报头,主要记载了吏部要急选的官员,后面则刊载了被选中的162名官员的名单,包括姓名、籍贯、职位等。该报现存中国国家图书馆。

《福格尔新闻信》是当时奥格斯堡的富商福格尔编制的手抄新闻。从事金融行业的福格尔家族生意遍及欧洲许多大城市,消息灵通,于是他雇人专门抄写收集到的消息,不定期出版,分送各处。维也纳图书馆现存有1568~1605年的《福格尔新闻信》27册,共36,000页。《福格尔新闻信》每期有数页,重要的新闻有标题,其中包括商情、各地价格、破产者等表格,还有战争、灾祸、王室的生死嫁娶和奇异现象等新闻。《福格尔新闻信》曾详细报道了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与英国海军的战争。

值得注意的是,进入15世纪后,随着印刷技术的发展与传播,欧洲大陆也出现了一些早期的印刷新闻作品,这种以小册子形式出版的作品一般篇幅不长,不定期出版,报道新近发生的重大事件,在城市中公开出售。比较有名的如1482年发行于德国奥格斯堡的《土耳其侵犯欧洲新闻》、1485年发行于巴黎的《喀尔五世侵犯卢昂记》、1493年发行于西班牙的《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记》、1513年发行于英国的《福洛登的遭遇战》(英格兰与苏格兰的战争)等,这些都是欧洲较早的新闻印刷品。法国的新闻史家彼·阿尔贝和费·泰鲁曾经把早期的不定期活页印刷品分为专门报道重大事件(如战争、节日庆典、葬礼等)的不定期小册子、描写奇闻轶事和天灾人祸的小报,以及积极参与宗教改革和政治活动的抨击性小报三类,并且指出,“这三类活页印刷品显示,报刊业从它诞生之日起,就具备三种职能:报道重大时事新闻、描述各种日常社会新闻、表达舆论”

事实表明,到15~16世纪,欧洲已经站在了新闻出现的门口。我们所说的新闻的几个基本要素:面向社会的大众媒介、具有社会性价值的事实、事实的时效性与准确性诉求、报道与传播,在这一时期已经初步具备了。

第四节 封建王权与信息传播:利用与控制

信息传播在中世纪的修道院时期受到了教会的逐步严密掌控;在世俗时期,随着传播的多元化,教会开始采取具体的控制措施。1215年,教皇英诺森三世制定了与异教斗争的“第三条教规”,为宗教裁判所的成立提供了根据。15~16世纪,教会开始把限制传播的重点对准印刷图书和手抄新闻,屡屡下令查禁图书和手抄新闻,砍掉采访者的手脚甚至施以处死的刑法。不过教会作为一个日渐衰落的政治势力,对于民间兴起的这种传播的控制力越来越弱。真正对新闻传播实施利用和控制的是日益强大的另一种势力——封建王权。

客观地说,封建王权对新闻传播的出现有推进作用。例如,随着新型国家的形成,各地经济文化联系逐渐加强,15世纪,欧洲大陆主要国家诞生了近代邮政业务。法国邮政形成于路易十一时期的1464年,英国邮政形成于爱德华四世时期的1478年,德、奥等国的邮政形成于神圣罗马帝国马克西米连一世执政时期的1502年。这种邮政与古代主要用于官方通信的系统不同,它是公私通用的带有商业性的信息传递中心。因为邮局的消息灵通,所以多兼售手抄新闻。再如,各国政府也出版各类小报和印刷新闻书。“在15世纪,欧洲的领袖们开始利用手写新闻传播关于他们胜利的确定消息。” 1488~1529年,巴黎出现了两种官方支持的手抄新闻:一种叫《偶然》,刊登官方消息;一种叫《小报》,刊登新闻信息和政治文章。欧洲的国王们还特别重视传播技术的引进。例如1476年英国有了第一架欧式印刷机后,国王查理三世于1484年发布了一项鼓励外国人在英国经营印刷业的诏令。但是在随后的宗教革命以及政治斗争中,印刷书籍、新闻作品和小报成为威胁王权统治的危险的舆论武器,引起了欧洲君主们的注意,他们开始对新闻出版和信息传播实施强力控制。

概括说来,欧洲封建王权对信息传播控制的主要手段有以下几种:

一、特许出版制度

特许出版制度是欧洲各国封建王权控制新闻信息传播的一个重要手段。从现有的资料看,英国是最早完善这一方式的国家。1530年,都铎王朝的亨利八世特许海顿神父一人发售神学家坦特尔翻译的《圣经》,建立了第一个在政府控制下颁发许可证的制度。1538年,亨利八世正式建立了皇家特许出版制度,规定所有出版物均需事先得到特许才能出版。1577年,玛丽女王将亨利八世时期建立的出版同业工会改造为皇家特许出版公司,同时规定:在英国,除公司会员以及女王特许者外,其他人的印刷出版行为一律禁止。1586年,伊丽莎白女王颁布了皇家出版法庭命令,规定一切印刷品均需送皇家出版公司登记;除教会外,不再允许出版商申请登记;印刷任何刊物需事先请求许可;皇家出版公司对秘密出版物有搜索、扣压、没收及逮捕犯罪嫌疑人的权力。英国还把这一特许出版制度运用到北美地区。1620年12月和1621年7月,詹姆斯一世两次颁布公告,禁止任意谈论国事。1621年8月,为了有效地控制舆论,皇家特许印刷商尼古拉斯·鲍尔尼和托马斯·艾克尔通过国王准许,发行了英国人自办的第一张印有“准许出版”字样的《科兰特》报纸。该报只刊印外国有利于王室的新闻,并尊重国王的旨意不报道国内任何新闻。在法国,早在1474年,封建王权便已经开始管制出版印刷事业。最初的管制活动是由巴黎大学负责的,后来政府设立了一个出版事业组合机构,正式建立了出版特许制度,直接管制出版印刷事业。16世纪末法国也建立了特许出版制度。在德国,1628年皇帝斐迪南二世实行出版特许制度,获得出版特许的大多是各城市的邮政局长和较大的印刷商。在意大利,撒丁王国于1645年建立了特许出版制度。

二、新闻检查制度

新闻检查制度是各国专制王权控制信息传播的又一重要手段。新闻检查是指新闻报道在出版之前,必须经有关部门审阅,以预防出现危险的或反政府的内容。早在15世纪,威尼斯共和国就出现了最早的对印刷出版物的检查制度。欧洲新闻检查制度大约形成于16世纪初。英国的新闻检查比较完善。亨利八世1529年曾开出一张禁书单,正式开始对出版印刷业的控制,并任命专职皇家出版人员监督出版事业。在玛丽女王执政时期,皇家特许出版公司的会员们为了报答皇家特许的新闻报道和出版独占权利,保护自己的利益,在完全同意只刊登“有益于国家利益的消息”、自我检查的同时,还卖力地帮助当局查处非法出版者,对违反这一戒条的会员和非法出版者予以严厉的惩处。皇家特许出版公司成了王室的政治利益同出版商经济利益的结合体,也是英国专制王权对新闻印刷出版事业进行控制的有力工具。1537年法国开始建立出版检查制度,严格控制思想的传播,新闻检查的内容名目繁多,有关国家政治时事的内容是严格禁止报道的。从1524年起,德国各邦国政权陆续建立书报检查制度。1608年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二世发出命令,要求各邦国的教会或地方官对印刷出版物进行预审。与欧洲其他封建王国一样,意大利各地方封建政权也出现了针对出版物的检查制度。俄国的新闻检查制度尽管建立得较晚,但是比许多国家都严厉。

三、出版法庭和严峻刑法

欧洲封建王权通过设立法庭和制定严密苛刻的法律,限制报道,控制言论,对所谓的违法者处以罚款、徒刑乃至绞刑,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比较典型的是英国在1570年建立的皇家出版法庭——它是由原枢密院中的司法委员会专门独立出来组成的。这就是英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星法院”。该法院专门审理两种案件:一种是普通的民事或刑事案件,另一种是非常规类的政治案件,审判包括叛国煽动罪、诽谤宫廷罪等重大案件。这种审判不经过一般的司法审判辩护程序,而是秘密进行的,为使罪犯招供,可以运用各种酷刑。英国历史上的许多新闻出版印刷人士曾饱受其苦,“星法院”完全是压迫自由的丑恶象征。意大利、法国和德国也有类似的法律。俄国的法律更为严酷,对政府赋予了更大的权限,政府对任何书刊都有停刊、罚没的权力,政府针对出版发布了无数的命令,违犯者或流放、驱逐,或处以死刑。

在封建王权兴起的集权主义时期,也是手抄新闻向印刷新闻过渡的时期。一方面,封建王权试图从出版中获得利益;另一方面,又担心出版自由会危及王权统治。这一时期,欧洲封建王权形成了对传播通信的所谓“集权主义”理论,认为传播通信是担负特殊任务的社会统治工具,传播业在社会系统中传播的任何内容都必须对君王的统治有利,因此,必须对传播业实行严格的控制。但是,这种反社会潮流的控制难以持久,正是在反对专制、争取新闻自由的斗争中,真正意义上的新闻传播业开始兴起了。

中西古代信息传播的比较

自公元前中国的春秋战国和西欧的古希腊时期起,中国和西欧就开始成了信息传播的发达地区,一直到15~16世纪中国的明代和西欧都出现了新闻传播的萌芽。在这2000年的历史中,中外的信息传播呈现出不同的历史发展轨迹。

这一时期,中国的历史呈现出连续性特征,而欧洲则走出了一个“之”字形的历史轨迹。就信息传播而言,中国也表现出了连续性,我们从政府的官报中可以明显地看出汉代的“官报”、唐代的“报状”、宋代的“邸报”和明代“邸报”完整的发展线索,而欧洲则出现了古罗马发达的信息传播到中世纪的停滞和教会控制,再到15~16世纪社会变革和多元化信息传播格局的曲折特征。

这一时期,中国在媒介发展方面曾经是世界领先的地区,例如在造纸和印刷技术方面。直到中世纪后期,西欧在金属活字印刷技术方面才开始突破。在传播方面,有人认为,宋代的小报是最早的新闻媒介。

这一时期,中外在传播社会系统和传播内容方面发展也不尽相同。中国在春秋战国时期形成了政府、非政府的士文化阶层和民间传播三种体系,秦汉以后很快形成了以政府控制为主的社会传播体系,士文化阶层在大部分时间是政府的依附者,而民间传播只有在王朝解体和社会动乱时期才开始活跃进而形成舆论力量,传播内容也是以政治为主。西方国家在传播社会系统中三种体系没有形成统一,古罗马时期就是官方传播与民间传播并存,尽管中世纪早期曾形成了教会暂时控制的局面,但是很快就形成了教会、文化阶层、封建王权和商人市民民间传播的多元化传播体系,传播内容包括政治、科学、文化、经济、社会的各个方面。

尽管在这一时期的最后,中国民间报和西方“手抄新闻”的出现表明中西方都站在了新闻出现的门槛上,但其社会背景是完全不同的。在西方开始向近代政治国家和商业社会过渡的同时,新闻传播也开始成为独立的行业发展起来了。

小结

本章是对西方国家前新闻时期信息传播的一般描述。

这一时期介绍的历史,从古希腊、古罗马时期到15~16世纪,总共大约两千年。在这一时期,西方国家的历史经历了一个曲折的发展阶段。在经历了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发展高峰之后,从公元5世纪开始,西方进入了中世纪的停滞。到12世纪之后,随着经济的恢复、城市的出现、文化的发展和世俗政治权力的不断加强,欧洲出现了缓慢的发展。14~15世纪之后,一系列事件导致欧洲的变化加快和社会结构的根本变动,终于欧洲站到了近代的门槛上。

在信息传播方面,古希腊时期是各种传播形式、各种社会传播系统并存的时期,口语传播是其明显的特点,传播内容也极为丰富。到古罗马时期,文字传播开始突出,拉丁文占据了统治地位,形成了包括“每日记事”“每日记闻”“新闻信”和古代邮政在内的发达的传播系统,但是与中国相比,古罗马信息传播中的政府控制显然没有那么严格。欧洲中世纪的传播可以以12世纪为界,分为修道院时期和世俗时期两个阶段。前一个时期信息传播完全被教会所控制;后一个时期出现了传播多元化:在媒介方面,随着造纸和雕版印刷的引进、活字印刷技术的完善,出现了手抄、雕版和活字等多种传播媒介并存的局面,特别是金属活字印刷,成为改革传播媒介的重要因素;在社会传播体系中,出现了教会、王权、知识分子、市民和商人等不同的传播阶层;在传播内容方面更是越来越多样化。有人统计,1500年,拉丁语著作占77%,其他为少量的意大利语、德语和法语著作,内容上,宗教著作占45%,文学占30%,法律占10%,科学占10%,其他占5%。 16世纪以后,随着印刷技术的发展,民族语言的著作开始盛行,在内容方面,文学、历史、科学和法律开始大量增长。在强烈的社会需求推动下,新闻信息成为重要的传播内容,随着手抄新闻、不定期的新闻印刷品的出现,新闻传播的萌芽出现了。

从政治的角度说,教会势力的衰落和封建王权的崛起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在当时,封建王权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社会历史进步的趋势,而所有的新生事物也开始与封建王权的发展暂时趋于一致,包括刚刚出现的印刷机。麦克卢汉称,印刷是“民族主义的建筑师”,因为“它的作用就是结束狭隘的地域观念和部落观念” 。作为民族主义代表的王权,一方面促进和利用新闻传播;另一方面又对新闻传播进行限制和压迫。这种管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新闻传播的发展。

【思考讨论题】

1.古希腊、古罗马信息传播的特点各是什么?

2.为什么说中世纪教会是信息传播的控制者,这种控制是如何被瓦解的?

3.手抄新闻是一种什么样的新闻,是在什么时间、什么背景下开始流行的?

4.封建王权对新闻传播的控制都有哪些手段?

5.中西古代新闻传播的发展有什么相同和不同? zWNHt/8JV0kDdv1zLB9dMlNreq7LEBDGPiaZHVDgEZGd5BHlORMKxF6MSJdSOTA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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