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文化产业的发展与国家的支持密切相关。其中,“文化立国”战略在整个韩国文化产业发展的过程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20世纪60年代,为了维持社会稳定、增强社会凝聚力,韩国政府尝试从传统文化中寻找大众文化发展的新纽带,由此开始大力发展文化产业;1986年将“文化的发展与国家的发展同步化”确立为发展战略的基础;1990年提出“文化要面向全体国民”的观念,从大众的角度进一步推进了韩国文化产业的发展;1993年,韩国政府出台“文化繁荣五年计划”,将重点放在了如何更好地开发文化产业的深度和广度上;1994年,韩国政府开始完善有关文化产业的法律体系,但政策的实施效果并不理想;1998年,韩国政府正式提出“文化立国”战略,金大中将“高新技术”和“文化产业”作为立国之本,这项战略创造了韩国文化产业腾飞的奇迹。
随后,韩国政府相继出台《国民政府的新文化政策》(1998 年)、《文化产业发展五年计划》(1999 年)、《21 世纪文化产业的设想》(2000 年)、《文化韩国21世纪设想》(2001 年)等文化产业发展规划。
在不同的总统执政时期,“文化立国”战略有不同的体现,但各届政府都为落实这项战略举措做出了努力。2001年,韩国成立“韩国文化振兴院”为“文化立国”战略的实施提供制度支持;2004年,卢武铉在《创意韩国》中指出“国家的未来取决于文化的可持续发展”,提出了韩国文化发展的三大目标:具有创意性的文化市民,多元的文化社会,活跃的文化之国。
2013年,朴槿惠提出了将韩国文化与韩国信息技术相结合,打造文化发展的新兴增长点的战略目标。
文化软实力作为软实力的一种具体类型,具有非垄断性、扩散性和共享性等基本特征。与传统的石油等资源不同,垄断、排斥异类等对于文化传播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文化资源从产生开始就具有传播和扩散的特质,文化影响力在不断传播的过程中逐渐凸显。文化越是强大,就越需要向外传播,越是向外传播,文化的功能就会越明显,文化软实力就越强大。一国文化的全球普及性越强,就越有能力为主宰国际行为规范而建立起有利于自己的准则和制度。
文化产品还具有“三低三高”的基本特征:“三低”是指低成本、低代价、低风险,“三高”是指高效能、高收益、高回报。在信息时代,文化产品的优势逐渐凸显出来,越来越多的国家为了增强自身的软实力,大力发展本国文化产业。韩国由于其特殊的地缘、经济、民族特点,在推动文化产业发展的过程中也有对现实背景的考量。
20世纪初,韩国沦为日本殖民地;二战后,朝鲜半岛被分割成两部分,近年来,韩国的综合国力虽有所增强,但时至今日,朝韩关系依旧影响着韩国的政治、军事和外交政策。同时,从地理位置和国家资源来看,韩国国土面积狭小、自然资源有限。韩国想要寻求更大的发展,除了加快工业化进程、提升自身军事实力,还必须借助“文化软实力”来使自己立足于世界文化之林,将军事、政治、经济等“硬实力”的竞争压力转移到科学技术、信息通信、文化产业等“软实力”上来,走民族文化繁荣复兴的道路。
受制于人口规模较小、自然资源匮乏、国内市场较小等现实原因,为了获取更多的经济利益,韩国政府长期奉行出口导向理念,在政策制定与执行上十分重视对国外市场的拓展。20世纪60年代以来,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韩国逐渐由农业国成长为工业化国家,韩国的产业结构由传统的进口大于出口的内向型经济转变为重视出口产业的外向型经济。韩国经济的这一结构性特征同时也导致了经济上的隐患。韩国的出口贸易高度倚赖美、日两国,单一市场格局使得韩国经济较容易受到全球市场波动的影响。以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为例,危机自东南亚爆发后快速传导到韩国,引发了韩国的社会与经济危机,其进出口业受到重创,社会矛盾激化。再加上土地与人力成本的快速上升,韩国的传统制造业正加速向中国和东南亚转移,经济发展空心化趋势渐显。站在新世纪的十字路口,韩国如何挖掘自身优势以加快产业升级、实现经济结构的优化,成为摆在当时的韩国政府面前的重要问题。在这一历史背景之下,韩国政府立足本国特征,学习与借鉴美国和日本的发展经验,将“文化立国”上升为国家战略,并借助政府的力量推动政策落实。
韩国虽然国土面积狭小,但也具有丰富的文化资源。二战结束后,为了摆脱日本殖民时期造成的本土文化的断层,韩国政府十分重视对本国民族文化的保护、传承和发扬。战后韩国政府一直将民族传统教育作为国民教学的一项重要内容,培养和提升国民的民族自信心和文化自豪感。在韩国,不管是在乡村还是城市,小学还是高中,甚至是幼儿园,各类学校都设有与韩国传统文化相关的课程,以民族音乐教育为例,教学内容涉及儿歌、打击乐器、民乐和弦乐器等。与此同时,进入新世纪,流行文化、大众文化活动等深入韩国民众的日常生活,韩国的艺术家更是善于将韩国的传统文化符号融入现代娱乐产品中。而具有韩国本土文化印记的文化产品销往世界市场,又能反向促进国民对于韩国本土文化的认同。电视剧集、综艺节目、流行偶像、电影作为四大文化产品,成为继三星、现代、SK等工业品牌之后韩国的又一份“国家名片”。
韩国政府通过政策体系、法律法规、政府管理、人才培养、技术运用、海外拓展等措施推进文化产业的发展。具体到韩国政府落实“文化立国”战略的方式,我们将从组织机构、人才培养、资金支持和奖励机制、国外市场的开拓这四个方面进行详述。
1.组织机构
韩国政府于1994年首次在文化观光部下设文化产业局,近年来,该局所管辖的职能部门不断增加,由原来的3个部门扩大到6个部门,实现了对文化产业相关领域的全覆盖;1999年,韩国政府针对游戏产业设立了游戏综合支援中心、游戏技术开发支援中心以及游戏技术开发中心三大部门。游戏产业涉及跨部门的协同管理与支持,因此政府牵头,围绕游戏产业开发的全流程,由韩国文化、产业、信息通信三大政府部门成立了这三大中心。
同时,韩国还成立了由15至20人组成的韩国文化产业振兴委员会,其中,国会常务委员会推选2人,7个文化产业相关部委各推选1人,电影、游戏、广播、音像等相关职能部门各推选1人。委员可以连选连任,任期3年,主要负责国家文化政策制定、产业运营方案制定、产品质量监督、市场调查等相关研究工作。
文化观光部于2000年4月成立韩国公益文化振兴院,随后又在12月设立了文化产业支援中心。次年,后者扩建为文化产业振兴院,全面负责文化产业支持工作,兼顾动漫等产业的发展。2002年7月,韩国政府决定成立“文化产业支援机构协议会”,着重从顶层设计上针对下属的文化产业振兴院、电影振兴委员会、广播影像振兴院、游戏产业开发院、国际广播交流财团等开展跨部门跨行业的协同服务工作。
最后,韩国政府还注重加强中央和地方的联系,以保持全国文化产业的均衡发展。在2000—2001年这短短两年间,韩国政府在釜山、大田、光州、仁川等几大都会城市加大文化产业投资力度,形成了首都首尔与几大都会城市文化产业协同发展的新格局。2002年又在庆州、济州建立文化产业发展中心,以便全国上下通力协作、相互交流,及时反馈信息、调整战略。
2.人才培养
人才培养是“文化立国”战略的关键,人才是产业竞争的核心力量。韩国政府从五个方面构建了以“文化立国”战略为核心的人才培养机制。第一,在人才管理方面,韩国政府成立以“产、学、研”相结合为特征的CT产业人才培养委员会,让其负责文化创意产业人才培养计划的制订、协调等;同时,设立教育机构认证委员会,对成果突出的个人和企业予以鼓励;文化产业振兴研究院还建立了文化产业人才数据库。第二,在高校教育方面,韩国政府加强相关文化课程建设,本科、硕士、博士等高层次人才培养计划中都有关于文化产业的课程,2000—2005年,韩国在文化产业人才培养方面投入的资金高达2000亿韩元。第三,在职业资格培训方面,韩国政府加强高等院校与社会组织的合作,高校等机构开始逐渐涉足文化产业人员的资格培训,政府也鼓励年轻人投身于文化创意产业,例如,政府会对取得较高等级资格从业证书的人员提供奖励和优惠待遇等。第四,韩国充分利用网络资源,扩大人才培养范围,2000—2006年,开设了大约20个与文化产业相关的网络课程,培养了大量的专业人才。第五,韩国政府还充分利用国际教育平台来培育专门的文化产业人才,积极与其他国家合作搭建学习、交流的平台,通过交换、进修等研习方式,积累了大批具有国际视野的专业人才。
3.资金支持和奖励机制
充足的资金为韩国文化产业的发展提供了物质保障。在资金管理和运用方面,韩国政府采用科学的资金管理方法,有目的、有重点、有计划地实施资金支持。2002年,韩国文化产业振兴院将5000亿韩元用于文化产业预算拨款,其中,在文化创作、基础设施建设、产品营销和出口上分别投资1700亿韩元、1870亿韩元、1430亿韩元。韩国政府为了推动本国文化产业的发展,不断增加文化事业财政预算,2000 年,用于文化事业的支出首次突破国家总预算的 1%,2001年进入“1兆韩元时代”,2002年又上调9.1%,2003 年用于文化事业的支出更是达1兆1673亿韩元。
为了吸引更多的民间资本,韩国政府还充分动员社会力量,官民共同融资。例如,韩国政府每年通过“投资组合”融资来支持文化产业发展,2001 年韩国电影振兴公社根据新的融资方式——“电影专门投资组合”融资3000亿韩元,保障和促进了韩国电影事业的发展。
文化产业振兴院2000—2001年共从民间融资1723亿韩元,从政府融资350亿韩元。
此外,韩国政府还设立文化类奖项以鼓励更多人投身于文化产业。2002年,韩国政府评选出15个制作游戏类文化产品的优秀单位、12个制作动画类文化产品的优秀单位,分别授予其不同等级的奖项,其中,“国务总理奖”是最高奖项,奖金为1000万韩元。为了进一步推动文化事业的振兴,2003 年文化观光部把“大奖”升格为“总统奖”,使得其对文化事业的鼓励更具权威性。
4.国外市场的开拓
2003年,韩国广播电视节目出口额达4213万美元,其中73%出口到亚洲国家和地区,其中中国台湾为24.3%,日本为19%,中国大陆为18.6%。同年,在中国网络游戏市场上,75%的产品是从韩国引进的。
为了进一步扩大国际市场,韩国政府主要采取了以下四项措施。第一,韩国政府在驻外文化机构、企业中设置专门的市场调研部门,随时把握市场的基本走向和群众需求,针对不同地区、不同人群的需求采取不同的产品营销策略。第二,韩国文化产业的发展注重品牌营销,影视明星安在旭、偶像团体H.O.T.、卡通人物流氓兔等明星和品牌扩大了韩国文化产业的国际竞争力,为其争取了更大的海外市场。第三,韩国政府重视与其他国家的文化战略合作。比如,韩国与中国合拍了《无极》《重返20岁》《分手合约》等大热影片,一方面减轻了资金压力、获得了技术支持,另一方面,在合作的过程中也打开了国际市场。第四,韩国政府在北京、东京以及欧美等文化出口要地设立办事处,深入调查当地文化需求偏好和文化市场空缺,从而更好地制定文化输出策略。
“文化立国”战略的最终目的是发展文化产业,而各大企业是文化产业的核心组成部分,韩国文化企业主要从以下四个方面落实“文化立国”战略。首先,韩国政府积极与大财团、大企业合作,为企业提供资金、人才等方面的支持,鼓励企业涉足文化产业,例如三星集团投建的爱宝乐园、乐天集团兴建的乐天世界已经发展为韩国著名的旅游景点。其次,韩国企业采取积极“走出去”的发展模式,利用国际平台,带动文化产业的发展。数据显示,2014年,作为韩国最大的娱乐公司之一,SM娱乐有限公司(S.M.Entertainment)全年50%的营业额来自其旗下的东方神起组合的海外巡回演唱会。再次,韩国文化产业并不固步自封,反而非常重视与其他产业之间的合作,从而打造出一条完整的文化产业链,带动了服装业、餐饮业、旅游业等其他行业的发展。最后,韩国企业重视对文化产品的循环利用,将文化产品进行二次包装后再投入市场,增加了产品的附加值的同时也缩短了产品的更新周期,能更好地满足市场需求。
韩国的文化产业曾遭受来自其他文化产业大国的强烈冲击,且“文化立国”战略提出的初衷也是抵御外来文化入侵,在衰退的经济中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
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中的遭遇激发了韩国国民的危机意识,进而促进了韩国文化产业的发展,提升了民族自信。许多具备强烈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的企业、社会组织、公民纷纷投入推进文化产业发展的事业之中,从而帮助韩国文化产业在激烈的竞争中越走越远。另外,韩国是一个具备强烈民族情结的国家,强调热爱民族,这具体体现在韩国人民对国货的支持上:大到汽车小到生活用品都以本国生产的产品为优先选择。民众的支持和热爱也是韩国“文化立国”战略得以顺利实施的重要社会基础。
根据表1-1的数据可知,韩国“文化立国”战略的实施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从2000年到2002年,韩国文化产业的年均增长率从接近30%上升至56%,文化产业经济规模呈井喷式扩大;2002年,韩国文化产业发展规模已经达到174亿美元(以当年汇率折算),海外出口额达到5亿美元,占世界市场份额的1.5%。
表1-1 韩国文化产业前期发展规模(1999—2002)
在政府有力的政策支持下,文化产业成为韩国第二大出口创汇产业,并且带动了整个韩国经济的腾飞。韩国积极拓展海外市场,东亚市场受其影响最为明显。韩国成功地将自主研发的文化产品、明星品牌推向世界,并将注重设计的、可持续发展的新企业文化渗透到各个产业,原来的“韩国制造”逐渐转型成为“韩国创造”。三星、乐天以及LG等大型企业依托品牌经营战略成为立足韩国、享誉世界的品牌。
同时,韩国文化产品的输出不仅有利于带动国家经济的发展,还提升了韩国的国际形象和国际地位,使得韩国一跃成为世界第五大文化强国。其中,网络游戏和影视剧成为韩国文化产业的中流砥柱,给韩国带来巨大的经济、社会效益。在国际社会中,韩国树立起充满创新力与活力的民族形象,增进了世界各国对韩国的了解,增强了韩国对世界高水平文化创造人才的吸引力,实现了对自身形象的突破。
由此可见,政府政策的鼎力支持对于韩国文化产业的发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韩国文化产业的发展模式是政府主导型模式的典型代表。韩国文化产业在发展之初采取“政府为辅,民间为主”的形式,该发展阶段为韩国文化产业的第一发展阶段。金融危机的打击使得韩国政府开始反思本国经济产业在结构上的问题,通过借鉴当时美国和日本以文化产业发展带动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带来经济腾飞的经验,迅速确定了自身的发展方向和目标。可以说,韩国政府对于世界经济未来走势的敏锐嗅觉及其政策执行的高效性,成为韩国文化产业不断繁荣发展的根本动力。
“韩流”是以韩国文化产业为核心的文化潮流,涉及影视、音乐、饮食、服饰、旅游等各个方面,该文化潮流广泛传播,近至东亚各国,远至欧美地区。
1997年,央视一套引进了第一部韩国电视剧——《爱情是什么》,创下当时国外连续剧的最高收视纪录(4.3%),这成为“韩流”开始风靡中国的标志;1999年11月,酷龙组合在北京的演出大获成功;接着,金喜善等韩国艺人大受中国各个年龄层民众的欢迎;韩国歌手和组合也深受中国年轻人的喜爱,他们往往充满活力、造型独特、热情奔放,能给中国低年龄层观众带来视觉盛宴。“韩流”迅速从影视、音乐等领域扩大到日用品、教育等多个领域。韩国美食、汽车、化妆品等产品引领了当时中国的时尚潮流,以文化为核心的产品营销给韩国带来了许多附加利益;韩语热、韩国留学热等也在中国青年中逐步扩大影响。韩国教育部发布的“2018韩国国际学生统计”数据资料显示,韩国国际学生人数为142,205名,其中中国留学生人数达到68,537名,中国是韩国名副其实的第一大留学生来源国。至此,韩国将文化与教育结合在了一起,更加有力地助力了“韩流”影响的长远性和持久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