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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升遐

往后又过了几个时辰,老皇帝仍旧昏睡不醒,由着太医们胡乱救治。众兄弟游思荡魂般各寻一个地方,或倚柱,或凭栏,都似老僧入定,一声不吭。间有要更衣如厕,或是到院外透气、叫下人取东西的事,即由侍卫相随,再不能随意出入、交谈。隆科多一面交代内务府官员,让他们悄悄先预备一应丧服仪物,以备不时之需,又几次陪着雍王进内看视,四下里照顾,忙得脚不着地。及到下晌,便觉老皇帝脉息浮散,寸部如丝,一呼一吸如同叹气一般,叫旁边人看了也跟着胸闷心慌。再到黄昏时节,刘院使就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冲着隆科多摇头叹息。众人复又进去,就见几位太医、近侍跪伏垂泣,龙床上的老皇帝瞳孔散大、手脚皆凉,正是睡梦中痰壅气闭,抛却了万里江山。

一见老皇帝崩逝,胤禛先就撕心裂肺,捶地痛哭,惊得外间寒鸦四起,绕梁柱而飞。其余兄弟在内的跟着号哭,在外的也跌跌撞撞赶进来,顾不上齿序爵位,就地胡乱一跪,也都大哭起来。隆科多陪着哀哭了一会儿,就匍匐上前,拉住胤禛的胳膊,高声正色道:“王爷才没进来时,大行皇帝已有旨给诸位阿哥,说王爷居心诚孝,必能克承大统。还请王爷节哀,先正大礼,再赶办大行皇帝的丧仪。”

胤禛既到畅春园,隆科多并许多兄弟、侄辈,待他的礼节就已不同,只是不得一个机会,当众明白告诉。这会儿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胤禛就像叫雷击了似的,挣开近侍人等扑到龙床上,抱着老皇帝的双足,哭得鬼泣神惊。隆科多也不再劝,只叫人搬来一把交椅,欲搀架他先坐定了,受众人的礼,然后再议别事。

这边胤禛呜呜咽咽,尚在谦让推托;那边隆科多放眼一看,暖阁中却不见了最要紧的八贝勒胤禩。他登时心里一沉,忙叫人四处去寻。几个小太监出去转了一圈,不一会儿就来回报,说八贝勒在廊下站着,也没穿大衣裳,一动不动的,任谁都不理睬。胤禛深知胤禩的性情,意活心软,最要面子,断不至于当众破脸儿硬来,所以不待隆科多说话,他就擦了擦眼泪,亲自走到殿外。他先叫了两声“八弟”,见胤禩头朝外站着浑然不理,便替他掸了掸身上的浮雪,又向人要过一件外氅来,给他披在肩头,方带着哭腔道:“我晓得你孝顺,在里头忍不得情。可天实在冷,冻出病来还怎么守灵呢?还是进去罢,趁没有外人,咱们兄弟一道,再哭一回皇父。”他一言未尽,就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一手扶着柱子,几乎站立不稳。

胤禩从小和这位四兄交厚,早年无话不谈。先头十四阿哥二次离京时,他也曾几次试探,都叫胤禛三句两句糊弄过去,从来没有着实的话。他只思量着和十四阿哥乃是一母同胞,十四阿哥尽得朝野人心,他这做胞兄的,岂有不肯拥戴的道理?哪料到胤禛的心术如此厉害,竟悄无声息地拢住了隆科多替他出力——这位舅舅自当了九门提督,惯以孤臣示人,不然如何能得皇帝的倚信?这半晌胤禩看着众人纷纷攘攘,自己只在脑海里思量那些乱麻一样的旧事,一会儿清明,一会儿糊涂,总是百思不得其解。待老皇帝宾天,寝宫里哭得震天动地,胤禛又俨然一派嗣君模样,他的心里更是又恼恨、又烦乱、又惊怕,想着这么一位深不可测的新主登基,自己的前路实不可问。是以在寝宫中待不住,就恍恍惚惚走到外头凝神发怔。一时听见身后胤禛的声音,他才转过身来,像看个生人似的看着皇兄顿足失声,心里虽有一万句想要质问的话,终究不敢担悖逆不孝之名,只好长叹一声,跟着又回了寝宫。

两人刚进正殿,就听里头乱嚷嚷的声音。胤禛连忙赶将进去,就见先头给自己预备的交椅,已叫九阿哥胤禟一屁股坐了上去,又大咧咧叉着两条腿,横指着隆科多道:“快把魏珠放出来,他一定知道皇父的手谕在哪!”

隆科多并不跟他对口,只一挥手,命两名侍卫道:“这是新主子的座位,快扯他下来!”两个侍卫刚要动手,胤禛、胤禩已从外头进来。胤禟愈加气大,身子前倾,对着胤禛瞪眼咬牙道:“明是你们做局,当谁是个傻子!”

“皇父灵前,你敢抗旨!”一旁的胤祥忽然断喝一声,似是把十四年来的积郁都喊出来,吓得满寝宫的人都噤住声,倒咽了两口唾沫。胤祥三两步走到胤禛跟前,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郑重道:“请皇上先受臣等之礼,再议大行皇帝丧仪。”

“贤弟这是——唉,叫我何以克当!”胤禛抹着眼泪又谦了两回。那面两个侍卫早缓过神来,将胤禟连拖带架拉下来,腾出交椅。胤禛定定心,整衣落座,下头胤祥、隆科多为首,紧接着胤祐、弘皙等皇子皇孙,并太医、近侍之人,俱伏地叩拜不已。

胤祉这半晌也琢磨过味儿来,他所倚仗的,不过年齿最长、依次当立。可这是群龙无首时的说辞,如今既糊里糊涂出了个遗命,众人又多认下,自己这个虚名就再落不实了。若是一口气顶着强项不拜,只怕眼下就有大祸。他心里想着,就拿余光去斜胤禩、胤禟、胤䄉三兄弟,见他们或冷眼、或眦目,兀自站着不动,不觉大生怨恨,暗骂三人尽是蠢物,给人送殡,却把自家埋在坟里,倒要看你们的现报。他想至此膝下一软,自也跪在地上,边哭边拜道:“请皇上节哀,办理大行皇帝丧仪要紧。”

“阿哥说得极是。那就烦阿哥辛苦,揽总操办皇父盛殓,并近御之事。”新君见他也服帖了,当即又松了口气,先离座将这唯一的兄长扶持住了,又看着胤禩道,“那么外头张罗的事,就委贤弟统筹如何?”

他一连说了三遍,胤禩别着脸儿,都不答言。新君也不同他搁气,另拍拍十二阿哥胤裪的肩头,温声叫他起身说:“你办过皇太后祖母的大丧,皇父的事,怕要多操些心。”胤裪是个老实人,此刻吓得头也不敢抬,不过诺诺而已。新君见他晓事,自然颔首称道;随即照此给诸弟侄逐个安排差事,譬如回宫安设几筵、肃护宫眷,以及驻守畅春园,等等,信手拈来,如同打了腹稿一般。待至最末,他才俯身将胤祥搀起来,执手道:“舅舅要先进城去,沿途整治御道关防。还烦贤弟代掌禁卫仪仗,咱们一道护送皇父的灵柩回宫。”他言及于此,眼泪就止不住地淌下来,放下众人不理,又扑到龙床上痛哭了一遭。众人懵懵懂懂的,也只好陪着举哀。

正哭到伤心处,就有内务府总管带领一干执事,捧着大行皇帝的全套小殓冠服,并孝子们的丧服进内。大伙儿先各自换孝,再由胤祉等依次接过大行皇帝的冠服来,跪捧如仪,由新君亲自带着执事人等为老皇帝抹身、梳发、穿衣、覆衾。好一通忙罢了,再往外看时,虽说夜黑如墨,却叫几百盏宫灯照得明亮如昼;满眼的重孝丧服,配上接天连地的大雪,白茫茫一片,直叫人睁不开眼睛。隆科多见大局已定,遂将内廷宿卫之事交代胤祥,又引荐了銮仪卫、护军营、步军衙门的几名心腹给他,随即带领两队将校,披坚执锐,跃马扬鞭,向南而去。

再说紫禁城里,佟贵妃先得了兄长隆科多老皇帝大渐的信儿,可又嘱咐她不要声张。是以她的心里虽乱,却不敢叫人来排解,只是跪在佛堂里整夜念佛,连粥饭也不肯用。宫人们不知就里,也只能暗自揣摩,不敢多说多问。

乾清宫外的值房里每天都有皇子或是近支王公值宿,老皇帝摔着那日是皇侄裕亲王保泰值班,次日清晨就换了十七阿哥胤礼。胤礼只是个二十五岁的小伙子,十几年来诸兄夺嫡,本来不与他相干。可他的嫡妃钮祜禄氏乃是八王党魁首、一等公阿灵阿的女儿,他自己的性情又属好强热衷一路,所以胤禩、胤祯几个就常常招呼他看戏聚饮。在胤禩等人,不过图个人多声势热闹,在他则有几分为日后地步的倚仗之心。

胤礼到了值房,先遣两个贴身的太监去畅春园给老皇帝请安,岂知才吃过晌午饭,他派去的人就着急忙慌跑回来。其中一个说畅春园不知怎么回事,护军营以外又加了许多兵,城里来请安的人都不准进去,只在大宫门外磕头就完了。另一个机灵些,又补道,各位爷并几个年长皇孙都在园子里,听说连四王爷都从天坛赶回来了。胤礼听着这话,心里很犯嘀咕,遂派人到宫中侍卫处、内务府、南书房等衙门打听,不想这些人也都摸不着头脑,全似热锅蚂蚁样的原地乱转。直到晚间戌正时分,就有隆科多的大堂兄、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掀门而入,满脸热泪都冻成冰花挂在络腮胡子上,咕嘟着嗓子大声叫道:“皇上在园子里驾崩了,阿哥快去启禀主位们知道!”

胤礼才喝了一碗热奶茶,正要看几页书再睡,就被鄂伦岱炸雷一样的话吓得目瞪口呆。及见鄂伦岱跺脚再来狠催,才稍醒过来,却仍站在当地嗫嚅问道:“那——妃母们要问大位的事,怎么说?”

“我也不得确信。”鄂伦岱叫屋里的热气一烤,胡子上的冰碴就化开了,滴滴答答往下流水,只好用随身带的手巾擦了两把,含糊道,“听说是雍亲王。”

胤礼满心里以为接大位的是十四贝子胤祯,乍听这话,不由大惊失色,一迭声问了好几遍“当真?!”鄂伦岱是个粗疏刚强的人,又是长辈,自己一肚子的疑惑尚不可解,这会儿更叫他问得心烦,遂将眼睛一瞪,没好气道:“又没有旨,我怎么知道真不真,不信你自己问去!”

他本是气话,却给魂不归位的胤礼提了醒,心道这样天大的事,糊里糊涂到内宫去说,实在禁不住问,不如先到畅春园看看。是以他答应一声“正是”,就把鄂伦岱撂在值房里,自己穿戴整齐,只带一个跟着的人,冒雪骑马出了西华门。

其时天已经黑透了,胤礼不过借着月光,并值更兵丁堆拨房的隐约灯火而行。不想才到了西直门内,就听远处马蹄声乱,由远及近,愈发如闷雷滚过,少说也有几百骑的样子。折过这条街,又见西北方灯火通明,似携着连天的煞气。不等胤礼回过神,前头为首几骑已是气势汹汹飞驰过来。因为丧服尚未齐备,故而来者仍着行裳,头系白布孝带而已。为首的近前来把鞭子一举,开口刚想喝骂,就听后头举灯火的人喊了一声“是用黄缰的”,这才将鞭子放下,抹一把脸上的雪花,叫道:“我们奉旨沿街警戒,前头是什么人?”

“十七爷的驾前,你也敢咋咋呼呼!”胤礼的侍从刚挺身骂了一句,便见迎面许多骑兵,又跟着大队的步兵,已经赶上来。为首之人通身重孝外罩油衣,一张长方脸沉得瘆人,马上几纵到了胤礼跟前。胤礼觑着眼睛借光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隆科多。他见隆科多的打扮,知道老皇帝驾崩的信是实,当即缰绳一勒,掩面放声,险些从马上摔将下来。他哭了一阵待要说话,却被隆科多截住道:“阿哥节哀。你不在宫里值日,怎么跑到街上来?这会子有旨戒严,快请回去。”

“有旨?谁的旨?”

“奉大行皇帝遗命,雍亲王已经在灵前正了大位。”

“竟不是十四阿哥!”胤礼毕竟年轻,无甚城府,一时万般惊诧,如痴似癫,浑然不觉就把心里话当众脱口而出。隆科多气得大“咳”一声,双脚狠磕了一下马肚子,将他理也不理,径直就往东去。倒是跟他的侍从尚存三分神智,等众将校都走远了,就哭爹喊娘抱怨道:“爷可闯了大祸!”胤礼叫他一嚷嚷,似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将马缰绳往南一带,狂喊一声:“家去”!就败兵一样,奔回平安里西大街的私邸去了。

且说隆科多撂下胤礼不管,自带着人将进城的御道巡视一趟,又命心腹之人看过九门关防无事,便遣人向新君回报,说可以启跸回宫。畅春园处倒还安静,唯有胤禩、胤禟、胤䄉三人仍别别扭扭不听使唤。新君倒也大度,并不强求他们办事,只暗地里叫人看其举动,不与人私相授受就是。

老皇帝的金丝楠木梓宫梓宫是皇帝、太后、皇后棺椁的专称。虽然早已漆就,却停放在宫中,此时既要挪动,只好仍用生前乘坐的黄舆,将遗体供奉其中。新君攀着车辕哭号了一通,不顾众人劝说,定要随辇步送。胤祥想起隆科多的嘱咐,忙趁他哭天抢地的当儿,在旁小声劝道:“夜深雪大,跟着御辇的闲杂执事之人太多,心术也难辨。皇上乘马前导,令诚亲王等步行扶柩,才是万全之策。”新君让他说得心动,待众人合辞再请时,便就坡应承。他自己擦擦眼泪,叫侍卫连扶带架撮弄上马,由胤祥带领数百护军陪着,在黄舆前头开道。余下胤祉兄弟,并在西郊居住的王公大臣、内廷近侍,一同伴着大行皇帝灵柩,走在已经清理了积雪的官道上,一步一哭,缓缓往西直门进发。

宫中此时已得了旧主驾崩、新君正位的确信。又有十二阿哥胤祹、十六阿哥胤禄、皇孙弘昇三人奉了新君的旨,先回紫禁城里,一则在乾清宫安设停灵的几筵,二则宽慰妃嫔,张罗上上下下成服接驾诸事。

这叔侄三个一身重孝进了内宫,先把妃嫔们哭了个死去活来。老皇帝是个好色却又重情念旧的人,虽然日常多由年轻宫人侍奉起居,可对早年的嫔妃、年长皇子的生母,也颇见关怀,时常存问,很有些老友契交的意思。所以乍听皇帝驾崩的消息,那宫中年资为首的惠、宜、德、荣四妃,一下惊厥过去三个,剩下一个虽睁着眼,却是空洞失神,周身抽搐,连眼泪也不能掉下来半滴。佟贵妃因为稍有准备,所以尚能把持,自己一面哭,一面指挥宫人摩挲这个前胸,捶那个后背,热汤热水好一通灌。等把众妃救醒过来,安慰定了,她才泪眼婆娑地问胤祹:“那现如今,园子里是谁做主?”

“皇父病重的时候,是隆科多舅舅在跟前承旨,说叫——”胤祹说到这,就抬头去看靠在宫女怀里倒气的德妃乌雅氏。挨着德妃坐的是宜妃郭络罗氏,她是五阿哥胤祺和九阿哥胤禟的生母,一向得宠,凡有上台面的事都落不下,现见胤祹去看德妃,想那新君必是十四阿哥无疑,心里虽犯上一阵酸劲儿,可到底在意料之中,遂伸手拉住德妃的袖子,小声哭道:“我就说,十四阿哥是个有福的孩子。咱们姐妹的下半辈子,可就靠着姐姐您了。”

“说叫雍亲王承继大统!”胤祹让她一句话吓得不轻,忙挺直了上身朗声宣告,竭力替她遮盖。宜妃最是快言快语,抓尖儿要强的秉性,如此一来,真个又羞又恼,气急败坏忽剌巴站起身来,指着胤祹凄厉叫道:“你再说一遍是谁!”

那同来的皇孙弘昇是恒亲王胤祺的世子、宜妃的亲孙,眼见祖母变颜变色,大有不服新君之意,忙扯着两个叔叔跪在德妃跟前,齐称“宫中的事,全凭太后做主”。佟贵妃见状也灵醒起来,叫宫女搀扶着离座降阶,在德妃跟前拜倒。她这一拜,众妃嫔自然跟随尽拜,唯有宜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兀自坐在原地掩面大哭。德妃一意念着老皇帝旧恩,心口窝阵阵绞疼。她没料着大儿子胤禛即位的事,心里也确乎偏些小儿子,所以惊骇之下,更连话也说不来一句,唯有颤巍巍扑下身子,和众姐妹抱头痛哭而已。

胤祹等人见她们都拿不出着实主意,又看时辰不早,只好拿场面话再劝几句,自己便退下去,分派各宫办理丧仪诸事,省得新君到了挑礼。这面紧赶慢赶,才将乾清宫的几筵设下,香烛排好,外头就有新君前导着大行皇帝銮舆,先行进宫的信到。胤祹等出去接着,又同新君一起在隆宗门等了半个来时辰,便是胤祉等人扶着盛放先帝遗体的黄舆缓缓而来。新君率众跪接,又哭了一阵,就将遗体停在乾清宫正殿之内。他连着奔忙了两日,精神却极亢奋,也顾不得稍歇,便命内务府总管道:“明儿往后,瞻拜行礼自有朝廷的大典,不如趁天还没亮,先请诸位妃母来哭一哭,尽尽一家子的心罢。”

既有这话,不多时,就听东西六宫方向的哭声越来越大,几十位白裙白袄、妆容首饰一齐除去的宫眷,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打着素色宫灯,跌跌撞撞而来。新君带着兄弟子侄站在丹陛下等候,大伙儿各怀心事,多是低头啜泣,听着哭声渐近,有几个好奇的,就不由悄悄抬头去看。只见佟贵妃侧了半个身子,搀着德妃走在前头,往后大略按着年资,是诸妃嫔杂错步行。唯有一乘四人抬的肩舆夹在中间,格外突兀,等走得近了,便有人暗扯住胤禟的衣角,低声道:“是宜妃母。” 2rzyQrr9KMRgVOlxKvUNpoQ7018dS5yg8PWZb0NnWxqTRqOf0CGN8Hjc+BLFt0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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