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主角是我的三姨,已年近半百。这个年纪,似乎已经和爱情扯不上什么关系了,因为在许多人的五十岁,爱情已被漫长的岁月锤炼升华为浓得化不开的亲情。但我的三姨,在四十多岁时才遇见真正属于她的那个人。
情人节那天,三姨给我打电话,略带一丝娇羞地告诉我,三姨父送了她一部新手机,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姨父把手机藏在身后,趁她不注意猛地拿出来献宝。她的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自豪与幸福。被宠爱纵容的女人大概都是这样的,骄傲,却也带着羞怯,无论她多大年纪。
三姨的故事,开头实在算不上好。
有人说,属羊的女人命不好。这句话在三姨身上,似乎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生于20世纪六十年代末,排行老三,在姐妹众多、生活困苦的大家庭里,得不到太多重视与宠爱。在那个年代,这样的成长方式是极为普遍的,姑娘们活得像一株顽强的野草,风吹日晒下,也能长成美丽明艳的鲜花。
十七八岁时,三姨出落得亭亭玉立。那时候,她认识了邻村一个小伙子。情窦初开的少女,以为自己已经看见了全世界,于是心心念念地想要嫁给那个男人。
当时,三姨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很反对这门亲事,不得不说,在婚姻大事上,老人的看法还是相当具有参考意义的。后来的事实证明,外公、外婆看人的眼光极准,当时的三姨父的确不是可托付之人。
可被爱情冲昏头的姑娘哪儿听得进去父母的劝告?尤其是三姨这样一个倔强的姑娘。外公、外婆无奈,最后也只能同意了。
结果当然是不好的。男方家里条件不好,兄弟四人都娶了媳妇,和公婆挤在一间老房子里,磕磕碰碰免不了。性情刚烈的三姨受不了婆婆的刁难,也学不会和妯娌们虚情假意。新婚不久,强烈的失落和不安便席卷而来。更糟糕的是,丈夫和婚前判若两人,酗酒、赌博,对妻子的艰难处境不闻不问。夫妻间矛盾越来越大,即使后来有了孩子,裂痕也在以不可挽回的姿态一天天扩大,直到最后,日子真的无法继续过下去……
三姨的女儿还不满三岁便失去了完整的家庭,她的父亲抢到了抚养权,三姨含着泪离开了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姑娘。随后,三姨离开家乡,去了云南省个旧市,投奔她的大姐,也就是我的姨妈,开始了艰难的异地谋生。
九十年代的边疆小城市,经济还在发展的初级阶段,商机似乎遍地皆是。可对一个没文化、也没一技之长的农村妇女来说,在一个陌生城市生存下去并非易事。所幸三姨凭着勤劳坚韧地走过来了,唯一让人觉得遗憾的是,她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共度一生的伴儿。
其实,在那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也有几个男人陆陆续续从三姨的世界路过,其中有一个男人,三姨几乎完全认定了他,可两人住到一起不久,那个男人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打骂她。也就是说,这一次,三姨遇到了传说中的家暴。
有好几次,她鼻青脸肿地逃回姨妈身边,却又被那个男人的花言巧语、跪地求饶哄骗回去。而下一次,是变本加厉的暴打。如此反复,好像掉进了一个死循环。那几年,年迈的外婆几乎为她操碎了心,可不知为什么,三姨就是无法完全摆脱他。
当我慢慢长大,看过人世间各种曲折爱恨,才渐渐明白:所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三姨不会吟诗,但她的内心存在着这样一种强烈却又难以说出口的期望。只是,遇人不淑。
“遇人不淑”这四个字,似乎将她漫长的前半生都简单地概括了进去。当她完全想通,从那场无望的感情里抽身而退时,已经有了累觉不爱的迹象。
那时,她快四十岁了,脸上已经有了中年人的沧桑,多少脂粉都无法掩盖眼角的皱纹和满脸的疲惫。一个女人的苍老,往往是从心开始的。
依然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都笑着拒绝。有时候她打电话给我,和我絮絮叨叨地聊很久,还会跟我说:“姨把这些年挣的钱都给你,等我老了,和你过好不好?”我答应着她,心里有些难过。
直到三姨过了四十岁生日,家人又给她介绍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开始时,她是拒绝的,可这位叔叔每天到她的小铺子里帮忙,等她收工后开车送她回家,和她闲话家常。与年轻人浪漫热烈的爱情相比,他们的爱情是春雨般润物细无声。爱情,终究还是在岁月荏苒后姗姗到来了。
这一次,三姨穿上了婚纱,姨父给了她一个极其隆重的婚礼,满足了她在少女时期对婚姻与爱情的所有向往。那天的三姨美丽极了,那样的容光焕发是由内而外透出来的,不需要脂粉点缀,已然倾国倾城。
后来,他们生活得很美满。姨父会在每个纪念日送礼物,会为三姨做好每天三顿饭,三姨也会在深夜里等待跑夜车的姨父回家……每次三姨给我打电话秀恩爱时,我都能从她的笑声里嗅出幸福的味道。
这样的结局,真好。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如果最后是你,晚点真的没关系。
愿你也能遇见那个人,那时的世界将阳光明媚;而你,终会原谅命运所有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