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达乡的阿翁土登

凌晨 1 点半，我们摸黑到了奔达乡——这是通天河边一个看不见灯火的村子。奔达乡是离通天河与金沙江衔接区域最近的乡。

这条沿着通天河蜿蜒曲折的砂石土路，不时冒出一个导航上都找不到的岔路。在此之前我们一行在看不到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在大山里转悠了很久。

黑灯瞎火间，终于盼来了“救星”——一个穿军装的黑脸汉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帮着我们把车引进了一个院子。他汉话流利，自称是乡武装部的干部，30 岁，叫阿翁土登。院子就是他的家，阿翁土登全家总动员开始做饭。

他说曾在石家庄当过兵，在那里学会了做汉族的饭，尤其是蛋炒饭。这顿饭好丰盛——蛋炒饭、酥油糌粑、油炸麻花……还有一种当地产的不知名的水果。阿翁土登家里人很多，大人小孩，屋子里似乎都是黑乎乎的脑袋，他们露出亮晶晶的白牙，笑嘻嘻地看着我们这些狼吞虎咽的人。在这里，一年也难见一个外人，外来人的一举一动都给他们带来新鲜的视觉感受。

那个夜晚，最难忘的是一家人赤子般的笑容和通天河上皎洁的月亮。那笑，那月，都金贵得令人心醉，尤其当我们回到了自己家里就更觉如此。也许，情感这东西在高原也会有质的反应吧。

当过兵的阿翁土登很健谈。他说这里的土产是虫草，每斤收购价是一万八千元，拉萨可以卖到 3 万，到了北京就是 10 万了。每年有几万人涌到这里收购，虫草现在也越来越难挖了。去年老婆光采虫草就挣了 1 万多，再说自家地里还种了不少青稞，自己有 1400 元的月工资……还有很威风的军装，很知足了。他毫不避讳自己的家底，没有我们这些城里人所谓“隐私”的顾虑，真诚地如同高原那澄澈的天。

杨勇谈起 1986 的长江漂流，那次他在这里扎过营，一位慈祥的活佛在江边为漂流队祈祷平安。阿翁土登说自己当时虽然年幼，但依然记得那个在通伽峡遇难的汉人（尧茂书），他的阿妈也到现场去了，江边那个嘛呢堆就是他们为那个汉人垒的。

谈起调水，杨勇说，通天河上游将开凿一个 200 公里长、8 米高的隧道，这条隧道将把雅砻江和通天河的水引流，我们眼前汹涌浩荡的通天河将失去相当大的水量，也将影响到溪洛渡电站每年 60 万千瓦的发电和 20 亿元的电力收入，还将引起众多梯级电站每年 280 万千瓦的电力损失……也许这一切都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为子孙后代谋求更大的福祉。

阿翁土登不大懂杨勇的那些专业术语，他说，他们不用通天河的水，他花了 2000 元买了一个水力发电机，往山上水沟里一放，家里用电就不愁了。阿翁土登的话质朴、简单，并没有因此带来的不安和痛苦。

中国许多少数民族拥有最贫瘠的土地，也拥有最丰富的自然资源，但却一直以最简陋的生活方式繁衍生息，维护着生态资源原始的神圣，我们必须得向他们致敬！

临睡前，阿翁土登担心地说：我们明天的路程上有一段落石区，要万分小心。那天晚上我们睡在他孩子们的床上，却不知他们一家在哪过的夜。这份真诚，无需多言，只需默默接受。

第二天出发前，杨勇要给阿翁土登结算饭钱和住宿费，却遭到全家坚决的反对。我们只好在一起合影，依依不舍地分手了。 OEkAK/vKfI6D6K+jjhkY6yIJ0Dp7giWM5DTlnsd5DMoxWGVQXZ3wM5BkuDIidUr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