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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没想到李老师会来当江，都以为谁家孩子犯了弥天大错。对李老师来说，来牧村的确是第一次，想象之中关于牧村的各种画面此刻都消失了，呈现在面前的却是一排排木质房屋，都装了玻璃暖廊，明亮而气派。硬化的道路十分宽敞，村子中央有小广场，还有篮球架和各种健身器材。门前的经幡随风飘扬，不远处还有白塔和转经房。除此之外，全是白杨树和松树。白杨的叶子在地面上铺了一层金黄，而松树依然苍翠，鸟雀的声音悦耳动听，绕村北去的还有一条小河，流水清澈见底。看着眼前的村子，李老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真是太美了！

太阳缓缓下沉，天边的云霞奔跑着，变幻着，最后消失在山头。此时的村子并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热闹了。牛羊从山坡上跑了下来，风风火火穿过硬化路，进了各自的栅栏门。道路上的羊粪蛋如同撒上去的黑豆，可在很短的时间内，那些“黑豆”又被扫得干干净净。天没有完全黑，月亮就露出了笑脸，它挂在树尖上，笑呵呵地看着被暮色掩盖的村子。

这天晚上，康珠扎西的爷爷关了他的小厨房，坐在炕上陪李老师说话。康珠扎西的阿妈也从牧场赶了回来，她换了一身新衣服，忙前忙后，当天上的星星开始眨眼睛时，才做好了几个简单的菜。她显得局促而不好意思，笑着对老师说：“急忙做了两个菜，做得不好，你第一次来我家，就多吃点吧。”

李老师也笑着说：“已经够多了。”又说，“你们村子的人都会说汉语吗？”

康珠扎西的阿妈连忙说：“都会。”又说，“村里也有几户汉族人家，大家在一起住了许多年，和一家人一样了。”

“别光顾着说话了，吃吧，都饿了。”康珠扎西的爷爷说，“村子这几年发展快，变化大，放牧的少了，娃娃们都送到学校了，送到寺院的少之又少。”

爷爷提起村里孩子们上学的事儿，康珠扎西心里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洋芋丝切得又细又长，透亮匀称；炒鸡蛋白里透黄，十分诱人；肉块肥瘦相间，香气扑鼻；李老师夹了一筷洋芋丝，味道清淡爽口。又夹了一筷鸡蛋，的确和城里的不一样，鸡蛋的香味让她满口生津。

“吃肉。”康珠扎西的爷爷说，“这是你没吃过的肉。”说完之后，呵呵笑了起来，又说，“不是说你没吃过肉，而是这种肉你肯定没吃过。”

李老师跟着笑了起来，说：“我基本不吃肉。”

康珠扎西的爷爷说：“肉还是要吃。”又说，“李老师不是本地人吧？”

李老师说：“不是。我是特岗教师，前年刚转正，就分到这里了。”

康珠扎西的爷爷说：“这个地方偏僻，应该有更多像你这样的老师过来教书。”又说，“还习惯吧？高原地区有点艰苦。”

李老师说：“刚来时有点不习惯，现在好了，也慢慢喜欢这里了。”

康珠扎西的爷爷说：“到高原上来了，就要摄入足够的蛋白质和油脂，否则很难适应高原山地环境，你们都还年轻，身体很重要呀。”

李老师点了点头，说：“您是大曼巴，说的肯定有道理。”

康珠扎西的爷爷说：“你吃点吧，这是蕨麻猪肉，吐蕃时期，它可是古代王室贵族享用的贡品呀。”又说，“这种猪长年在草原上拱食地底下生长的蕨麻，也食贝母、冬虫夏草、秦艽等当地盛产的野生名贵中草药而得名，它们在蛮荒的雪域高原上行走自如，奔跑迅速，一人高的土墙一跃就过去了。不但如此，而且肉质鲜嫩，还具有改善血液循环、调整血压、抑制癌细胞生长、抗衰老、抗疲劳的作用……”

康珠扎西忍不住笑出声来，凡事都要和药理拉上关系，他知道爷爷的老毛病又犯了。李老师听得认真，但还是没有吃。她夹了一片如碗口一样大的萝卜切片，问康珠扎西的爷爷：“这是萝卜吗？大曼巴爷爷。”

康珠扎西的爷爷笑着说：“是芫根，你认成萝卜就错了。”康珠扎西的爷爷又开始给李老师说起芫根的前世今生来。“芫根是高原上一种古老的药食两用植物，藏语名为妞玛，它味甘性温，具有清热解暑、滋补增氧、明目利湿、开胃消食、解醉醒酒等作用，对抗缺氧、抗疲劳、降血脂，以及缓解水土不服等症状也有明显的调节和补充作用。可以直接生吃，也可以做芫根汤，还可以做成芫根干。作为高能量饲料的芫根，可以使牲畜体格强壮。高原寒冷，冰冻三尺，冬牧场被雪覆盖的时候，芫根对牛羊而言，简直就是高蛋白。”这次康珠扎西没有笑，因为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芫根有这么多的好处。

李老师从边缘处轻轻咬了一口，说：“好吃，入口有点甜，咽下去好像还有点苦味。”

康珠扎西的爷爷说：“多吃芫根，能增强抵抗力。”又对一直坐在炕沿上没有说话的康珠扎西的阿妈说，“明天选些好看的芫根，让李老师回去的时候带上。”

李老师笑着说：“我就不带了，自己很少做饭，一直在学校食堂吃。”

康珠扎西的爷爷说：“带上点，闲了就当水果吃。”

吃完饭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康珠扎西的爷爷提议早点休息，因为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康珠扎西的阿妈睡得很美，鼾声很响。房屋高大，屋顶深远，李老师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如水，清澈的月光斜斜照在花格窗户上，半个屋子如同白昼。她心里想，高原上的月亮都和城里不一样，睡不着的时候，还能给人一缕光明。李老师这么一想，就愈发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