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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家访第一站就要去当江草原，这是康珠扎西没想到的。学校距离当江草原有好几公里路，而且都是沙路，在草原边缘行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但李老师已经决定了，谁还敢去劝说？其实，康珠扎西害怕李老师再次向爷爷提起小火炉的事儿。他阿爸没有告诉爷爷，很长一段时间，康珠扎西在心底特别感激他阿爸。

玩小火炉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秋季开学不久，高原上会连续下一段时间的雨。雨后天晴，树叶很快就掉光了，一望无垠的碧绿草原，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灰白一片。霜降之后，大片大片的雪花如约而至，草原和天空连成一片，牛羊像年迈沧桑的老人，站在草原上怅然远望。立冬之后，天亮得越来越迟，气温也越来越低了，因而放月假的时间和返校的时间无形中推迟了许多。那条小河彻底干了，整条河里全是裸露着的石块，只有凹坑里偶尔见到一块薄冰。出了村子，一路小跑，到小河边才会放慢脚步，他们踩着坚硬的石块，踏着凹坑里的薄冰，发出快乐的笑声。

五年级秋季刚开学，散丹拉姆老师就调走了。散丹拉姆是他们步入学校认识的第一位老师，听说她以前在九年制学校，专门教画画，不知啥原因，突然就到他们的学校来了。散丹拉姆个头不高，脸蛋白净，一双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很漂亮，全班同学都特别喜欢她。但课堂上的散丹拉姆却很严苛，从不讲情面。别的班里都用电子白板上课，老师还会放动画片，可她从来不放动画片，有段时间大家非常失望。好在，散丹拉姆不布置家庭作业。就算有家庭作业，也不让写到本子上。

操场上都种了草，只有校门口右边留了一片平整的地，那片地就是大家的家庭作业本。放学前，散丹拉姆绕地走一圈，作业就检查完了。到了三年级，大家渐渐喜欢上散丹拉姆的课了，都说她讲得有趣。在课堂上，她一会儿是光头强，一会儿是熊大。熊大不让光头强砍树时，光头强就急得哭起来。光头强一哭，全班同学就哈哈大笑。

当大家都喜欢上散丹拉姆的课时，她又被调到原来的那个学校去了。散丹拉姆调走后，他们的语文老师就换成了李老师。李老师和散丹拉姆不一样，虽然她经常放动画片，但大家并不喜欢她，因为她会布置很多很多家庭作业，还会给家长打电话。李老师不但管理严格，而且不准他们拿小火炉，更不允许点火把。散丹拉姆当班主任时，他们都有小火炉。

事先找好空油漆罐，用钉子在罐身上钉许多小孔，拴上细铁丝，小火炉就做成了。返校的时候，他们将小火炉偷偷装到书包里，走到村口青稞架边就取出来。先点着草秆，放到铁罐里，再放上牛粪，然后从细铁丝上提起来，使劲抡几下，牛粪就燃着了。他们一边跑，一边抡着小火炉。跑一阵子后，停下来等央金拉姆，然后继续跑。央金拉姆有牛绒围巾，但她也会将手放在小火炉上烤一下。小火炉不能带到学校，要藏在校门外的黄鼠洞里。这是他们的秘密，但还是被李老师发现了。

那天早早就出发了，当他们在青稞架旁点燃小火炉，正高兴得使劲抡火时，旁边一堆干草也跟着燃了起来。央金拉姆吓得大哭起来，班玛次力转身就向家跑去。康珠扎西用手捧着土，撒到草堆上。幸亏阿克（藏语，叔叔的意思）达吉在山坡上煨桑，他看见青稞架旁冒烟，就跑了下来，用铁锹打灭了燃着的干草。虽然没有酿成大祸，但是让他们担忧的是，李老师知道了小火炉的事情。

李老师拿着戒尺，在教室里走来走去。走到康珠扎西跟前，突然很凶地说：“把手伸出来。”康珠扎西怕极了，以为李老师要用戒尺打他手心。当他战战兢兢伸出黑乎乎的双手时，李老师却低下头闻了闻，然后皱着眉头，对全班同学说：“像是刚从牛屁眼里掏出来的一样，全是牛粪味，臭死了。”全班同学都快笑翻了。央金拉姆羞得不敢抬头，下课了还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后来，李老师给他们的家人打了电话。再后来，他们就彻底告别了小火炉。

李老师要去当江草原家访，很多同学松了一口气。第一站就要去当江草原，康珠扎西有点儿莫名的紧张，班玛次力更是如此。虽然他们在学校的表现很好，学习上也很上进，可他们依然担心，除了小火炉，偷偷吃关东煮的事儿，李老师或许也知道。谁知道她在班里有没有放眼线？一班胡静梅的事情不就在眼前吗？康珠扎西在心里盘算着，假如李老师提起关东煮呢？他和班玛次力商量了好久，就是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因为他们将家人给的买棉鞋的钱全都吃掉关东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