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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学那几天，校门外会突然出现许多小吃摊来，压指数一数——关东煮、雪糕、煎饼……摆小吃摊的人瞅好开学的日子专门来馋学生，几日后，就又不见了。再几日后，又会出现在距离学校很远的马路对面。等到放月假时，小吃摊仿佛长了腿一样，又摆在他们放学回家必须经过的路口，而且会比平日丰富许多。

分量最足的是韭菜盒子，咬上一口鲜香扑鼻，回味无穷。还有烤洋芋，薄薄酥脆的土豆片上面撒着浓浓的辣椒面，然后放在铁板上一烤，立刻冒出油花，香味直钻心坎。说起关东煮，更是口水直流。一排排小罐子就是色香味俱全的多味火锅，还有一串串面筋、豆腐、海带结、火腿肠……它们吸足了鲜美的汤汁，变得软糯无比。尤其是冻豆腐，咬一口，汁水在口中奔跑，那感觉像做了一场奇妙无比的梦。

烧烤却属于另一种美食门派了，它不专属校门外，而在小巷深处落户。烧烤师傅们几乎都是一样的手法——肉串在炭火上翻身打滚，辣椒、花椒、孜然等一概不能少，还未走到摊位前，师傅们习惯性的吆喝声便不绝于耳——来自草原深处的鲜羊肉，要不要辣，您说了算，香不香吃了就知道……除了肉串，当然还有菜花、年糕和素鸡，不过大家一般都不去吃烧烤，除了没有机会去小巷深处，最主要的是一个人吃，又怕被同学看见，想请大家一块儿吃，可烧烤实在太贵了。

康珠扎西做不到爷爷那样的专一，爷爷讲些不太抓人的故事时，他的思绪就开始游荡。每次讲完故事，爷爷还会给他说些中药复杂多变的特性，这时候，他的心就会跑到校门外的小吃摊边去了。爷爷不缺钱，但爷爷不肯给他多余的零花钱。爷爷只想着他的那些药材，只想着如何治好前来找他的病人。爷爷有时候治病抓药都不收钱，当然那也是遇到了比爷爷更老的爷爷。

康珠扎西最好的朋友有两个，一个是央金拉姆，另一个是班玛次力。整个当江，一起读书的也就他们三个，更小的在幼儿园，他们走不到一起，自然不会成为好朋友；再大一点的或在牧场，或在更大的城市里读书，他们说不到一起，也不会成为好朋友。央金拉姆简直是李老师的宝贝，可同学们并不喜欢她，但谁也不敢得罪她，因为她是学习委员。除了学习优秀，央金拉姆还有许多零花钱，她阿爸像宠猫咪一样宠她。相比而言，班玛次力最可怜了。不过他们是一个村子的，日出日落形影不离，在康珠扎西眼里，央金拉姆并不是别人所说的吝啬鬼，班玛次力也不是大家心中的胆小鬼。

秋季开学正是大人们最忙的时候，都顾不上送他们去学校。实际上，他们巴不得大人们挤不出时间。学校距离村子只有几公里路，一溜烟就到了。出了村子，便是一条小河，那河一到冬天就没水了，只有一块一块的石头堆积在河底。央金拉姆在康珠扎西和班玛次力跟前能有良好的表现，大概和那条小河有关。从四年级开始，康珠扎西和班玛次力就轮流背央金拉姆过河。有年冬天，小河突然有了水，而且一天比一天大。央金拉姆似乎对河水有所恐惧，但是她不怕冰。冬天过河，她专门找石块缝里的薄冰踩，冰发出咔咔的声响，她就发出爽朗的笑声。然而到了夏天，她看见哗哗的流水，就会不住地求他俩。

村里的孩子们早已习惯了，逢雪遇雨反而十分高兴。康珠扎西帮爷爷干活，爷爷给他买了一双漂亮的运动鞋，可雨季还未结束，那双漂亮的运动鞋就开了口。班玛次力的办法很高明，或许他阿爸是有名的裁缝的缘故吧，他劝康珠扎西不要扔掉鞋。班玛次力的那双球鞋也是鞋底开了胶，他用绳子一圈一圈绑起来，等到下雨时穿。央金拉姆不会有类似的情况，她的阿爸不但给她买了运动鞋，而且给她买了漂亮的红雨靴。不同的天气可以穿不同的鞋，这让康珠扎西和班玛次力羡慕不已。

康珠扎西在班玛次力的提议下，也将开了胶的运动鞋用绳子结结实实绑了起来。鞋藏在回家路上的一个窑洞里，每逢下雨天，他们就会换上藏在窑洞里的鞋。新鞋和旧鞋交替着穿，家里人不会翻开书包，更不会打开沾满泥水且装有鞋子的塑料袋。瞒天过海快两年了，冬季和秋季的鞋子钱就那样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偷偷转移到校门外的小吃摊上去了。

这个情况就连关系最好的央金拉姆都不知道，女娃娃容易多嘴，话万一漏出去，康珠扎西就会永远告别小吃摊，班玛次力也会遭到他阿爸的训斥，甚至挨打。不过央金拉姆似乎有所警觉，但她依然守口如瓶。一个月的时间里，也只有放月假回家与返校的时间，央金拉姆才舍得拿出点零钱，仅仅是三根火腿肠，三根素鸡，三串豆腐，就能保证她顺利过河。

河水又涨了起来，康珠扎西挽起裤管，两分钟就过去了。班玛次力更快，一分钟就过去了。央金拉姆站在对面，只好求他俩了。他们轮流背她过河，代价是返校时必须请他俩吃点关东煮。从河水上涨开始，央金拉姆就不敢表现出半点吝啬来。到了雨季，他们还可以偶尔选样自己最喜欢吃的面筋和年糕。雨季一过，央金拉姆又会和往常一样，说啥也不肯多买一块豆腐。当然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没有人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