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剧能成为商品,因为它是艺术,是精神产品,能够给人们带来艺术享受,带来美感,能够满足消费者的精神需求。
艺术是什么?
有人说,艺术是对生活的模仿,是社会生活在艺术家头脑中反映的产物。的确,从外在形态来看,任何艺术,无论诗歌、小说,还是音乐、建筑,都是对外部世界的模仿,然而是不是所有的模仿都是艺术?人类为什么要模仿自然?怎样的模仿才是艺术?是不是模仿得越逼真就越是艺术?
车尔尼雪夫斯基把艺术看作现实的替代品,让人们“满足于当现实不在时,在某种程度内来替代现实”,然而这种替代又有什么意义?
普列汉诺夫关于艺术起源的论述曾经被视为经典。这位俄国哲学家在考察了原始音乐和舞蹈的产生与劳动之间的关系后得出了艺术起源于劳动的结论,并认为“游戏是由于要把力量的实际使用所引起的快乐再度体验一番的冲动而产生的”。然而,人类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再度体验快乐的冲动?到底是什么促使人类去模仿和体验?
也有观点认为,艺术是艺术家自我的心灵表现。在弗洛伊德看来,艺术活动是一种白日梦,是人类欲望受到压抑后的折射。弗洛伊德想以此来解释文学产生的内在动力,他把这种动力简单地概括为“利比多”,即性欲。性欲是人类的自然需求,然而性欲并不能包括人类所有的欲望,在性欲的背后,是否还有更原始的动力?
迄今为止所有对艺术的解释都不能完满地说明艺术的内在价值和艺术产生的内在根源,因而也不能真正地把握艺术的本质。要真正把握艺术的本质,必须把艺术放在整个人类文化的大背景下来进行考察。
人类的最终目的是生存,人类的最大欲望也是生存,对于人类来说,首先要生存下来,然后才谈得上满足其他欲望。人类所有的活动都是为了生存,而要生存就得同死亡进行抗争,所谓的人类文化其实就是在人类与死亡的抗争中产生的,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于生命的渴望正是人类文化产生的内在驱动力。
人类不可战胜的敌人是死亡,人类从存在那天起就同死亡进行着徒劳的抗争,人类的文明就是在这种抗争中产生的。人类要更好地生存下去就必须寻求与自然、社会及自我的和谐。在某种程度上说,自然科学是为了在认识自然的同时改善人类的物质环境,增强人类的生存能力,从而提高人类的生活质量和寿命;人文社会科学则是为了在认识人性和社会的同时建立合理的社会机制和社会制度,克服人性的弱点,改善人类生存的社会环境,使人与人之间、种族与种族之间能够和谐相处;哲学是通过追寻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关系及人在宇宙中的地位来描述人类的生存状态并用理性的方式寻找人类生存的意义;宗教是在人类肉体的消亡不可避免的前提下,通过对来世的追寻,增强人类生存的信念;艺术则是通过对美的创造,使人们沉醉在美丽的梦幻之中,暂时忘却对死亡的恐惧。
从某种意义上说,艺术的确是一种梦幻,而这种梦幻却是因为要逃避死亡。死亡对于人类来说是不可避免的,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挂在人类的头顶,威胁着人类的生存,使人类感到恐惧。面对这个不可战胜的敌人,人类只有在梦幻中才能得到暂时的解脱。
人类从存在的那天起就生活在这样的梦幻中,表面上看,人类生活丰富多彩,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追求和生活方式:有人皈依宗教,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来世,也有人醉生梦死,放浪形骸;有人孜孜不倦地追求理想,也有人得过且过,随意挥霍着青春和生命;有人醉心于权力,有人痴迷于爱情。其实他们干的不过是同一件事情,即为自己制造梦幻的世界,以求在梦幻中消解对死亡的恐惧。
对现实的模仿也是在追寻一种美、一种梦幻,艺术家通过自己的想象把现实理想化,使之富于梦幻般美丽的色彩。艺术中的真实从来不能等同于现实中生活的真实,而促使人们进行模仿的内在动力是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
叔本华曾把人生比喻成吹肥皂泡,无论你吹得有多大,它终究是要破灭的。这话听来容易让人绝望,却是人生的真实写照。
存在主义作家加缪曾经用古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往山上推石头的故事来比喻人生。在加缪看来,虽然死亡对于人类来说是不可避免的,就像那块大石头到了山顶还是要滚落下来一样,然而人们还是可以通过自我选择寻找到人生过程中的意义。这种意义其实也只有在梦幻中才可能存在。
人生最难耐的绝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精神上的孤独。因为在孤独中梦幻容易消散,人就不得不面对一个真实的自我,不得不去面对对死亡的恐惧。
人类消解对死亡的恐惧有多种方式,但在无法抗拒的死亡面前,所有的方式都只能表现为一种对现实的逃避。艺术只是其中的一种,它是通过自我的幻想来创造美,使人从对死亡的恐惧中获得暂时的解脱。
艺术创作的冲动来源于人类自我表达的需要,这种需要来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
尽管有人在死亡面前表现得从容不迫,但就整个人类来说,死亡的恐惧总是难以战胜的。许多人都有过这样的体验,当心灵为恐惧控制到难以自持的地步时,常常会以歇斯底里的动作表现出来。原始人类的“游戏”与劳动时动作的相似性其实并没有本质的意义,他们要体验那种“快乐”无非也是要达到精神上的麻醉,从而使自己从对死亡的恐惧中摆脱出来。
人类寻找快乐以达到精神陶醉有多种方式,不能说能够使人摆脱死亡恐惧的都是艺术活动。艺术的功能是创造美,使人在美的陶冶中获得陶醉,同时得到精神的升华。
我们常说的“快乐”有两种含义,一种主要表现为感官上的愉悦,另一种则主要表现为精神上的愉悦。前一种快乐是浅层次的、暂时的,其结果容易使人堕落;后一种快乐是深层次的、触及心灵深处的,其结果是使人的心灵得到净化。美给人带来的快乐是长远的、触及人类灵魂的。
如果说艺术的功能是创造美,那么,美来自何处?我们在欣赏艺术作品的时候,为什么会感觉到这种美?美到底是什么?
从外在形态看,艺术是对自然和社会的模仿,是现实生活在艺术家头脑中反映的产物,可以说艺术美是建立在现实美的基础之上的。在一定程度上,模仿是艺术表现的方式和途径。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模仿都能创造美,也不是所有人通过模仿制作出来的物品都是艺术品。同样是绘画,出自达·芬奇、毕加索之手的是艺术珍品,而油漆匠涂抹出来的墙体彩绘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艺术;同样是雕塑,只会打造石狮子的石匠的作品绝不能与罗丹的作品相提并论。
毕加索与油漆匠、罗丹与石匠,他们同样都是在模仿现实,用的也是同样的方式和同样的工具、材料,他们创作的作品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异?决定艺术品质的因素到底是什么?
毕加索与罗丹和油漆匠与石匠所创造出来的物体在外在形态上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论模仿的真实性,油漆匠和石匠未必会比毕加索和罗丹差到哪里,而艺术的价值绝不是以模仿的真实程度来界定的,事实上毕加索笔下的人物与现实中的人物相去甚远。在我们看来,毕加索和罗丹与油漆匠和石匠的真正差别在于他们的人生境界不同,而人生境界的高低取决于他们对社会、对人生的把握程度。
在艺术作品中,作为客体的现实生活与作为创作主体的艺术家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决定美的因素到底是什么?
黑格尔说:“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按照黑格尔的观点,美的内容是“理念”,其形式则是“感性显现”,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形象”。
何谓“理念?”如同中国的“道”一样,是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代表着事物的本质,是人类永远在追寻却难以到达的彼岸,人们对道认识的深浅程度,取决于其所达到的精神境界。既然艺术的功能在于对美的创造,就不能局限于反映生活的真实。它追求的最高目的是表现理念,这需要较高的人生境界。在这个意义上说,艺术家都应该是不同寻常的人。
毕加索与罗丹之所以是艺术家,是因为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把握住了理念并把这种理念融入自己的作品;而油漆匠与石匠之所以不可能成为艺术家,是因为他们不能把握住这种理念,而只会依样画瓢,缺乏创造力。
从表面看,艺术作品反映的是生活和生活中的人物,其实生活也好,人物也好,都不过是理念的载体,也是艺术家心灵的载体。
过去我们总是习惯于把作品中的故事或从中抽象出来的意义看作艺术作品的内容,这其实是个误解。按照黑格尔的观点,艺术作品的内容应该是理念,而外在形象不过是理念的载体。我们认为,形式和内容的概念是相对的。艺术作品按其内涵至少可以分为四个层次:表面层次包括语言和结构,第二层次是由语言和结构建构起来的故事和形象体系,第三个层次是由心灵外化出故事的自我,第四个层次则是理念。在这里内容和形式都是相对的,对语言和结构来说,故事和形象是内容;而对于“自我”而言,它们又是形式;而对于“理念”而言,前三个层次又都是形式。
作为艺术创造主体的艺术家与作为观照客体的现实生活间的关系是很值得研究的。正统艺术理论总是把艺术看作主体对客体的被动反映,这样的观点在那些形象较为明确的艺术形式如电影、戏剧、小说等方面还能自圆其说,而在那些形象较为模糊的艺术形式如音乐等方面就很难解释清楚。
就艺术创作而言,作为主体的艺术家和作为客体的现实生活间的关系可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主体对客体的反映;第二个层次是主体以客体来进行的自我表现;第三个层次也是最高的层次,是主体心灵的“外化”。三个层次代表着三种不同的境界。在第一个层次中,主体只是被动接受,起到镜子的作用,停留在这个层次的人只能是工匠,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把现实中所见到的复制到作品中,这样出来的东西自然也难成为真正的艺术作品。到第二个层次,才有可能进入创作境界,主体的作用在这里变得十分明显,占据主导位置。作为客体的现实生活只是作为表现主体心灵的媒介和材料而存在,由于主体自身还没能达到完全自由的境地,这种表现显得有些勉强和不自然,作为主体的自我也因此发生变形,或膨胀,或扭曲。只有到了第三个层次,作为主体的艺术家才会真正达到完全自由的境界。在这个层次上,主体与客体完全交融,而艺术家自己就是绝美的诗篇,他要做的只是把自己的灵魂外化出来成为艺术作品。
在某种意义上,艺术家创作的过程就是精神修炼的过程,也是艺术家的灵魂沿着三个层次不断进化的过程。从牛身上挤出的是奶,从血管里流出来的是血。一个艺术家无论描写怎样的生活,这生活与自身怎样不相关,也不管他用什么形式、什么媒介,他真正表达的还是他自己。在这个意义上说艺术是残酷的,真正的艺术家不得不把自己的灵魂赤裸裸地显露在大众面前,高尚也好,卑劣也罢,只能听从他人的评判。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应该具有高尚而富有诗意的灵魂,而一个灵魂卑劣的人是不可能写出真正的艺术作品来的。
艺术需要的是真诚。尼采把艺术比作日神,是因为艺术能够像太阳一样给我们枯燥乏味的人生披上梦幻般美丽的色彩,从而激起我们对人生的热爱;尼采把艺术比作酒神,是因为艺术创作需要进入自由的状态,冲破各种精神的樊篱,真诚自然地表达自我。